洪武摇着头,“这都不重要,若能烧出月姬瓷,哪怕是死都值得,我都愿意!”
“大哥,也许这辈子我们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对我来说,几乎就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的咳疾治不好,又还能拖累家里几年呢。
“我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我死了以后怎么去见师父?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如果因为我的病和那些原因错过了,大哥,我死都不瞑目,我不甘心啊大哥!”
洪武情绪激动,字字锥心。
连带着洪文都呼吸急促几分,心头快跳几下,恍惚回到了当年岁月。
“你容我再想想,我再想一晚。”洪文开了口。
洪武脸上划过一点失望,“好,大哥万万不用顾念我。”
洪文苦笑一声,“你休息吧。”
说完,中年男人推门出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往城里去了。
城里药堂,洪文有点难以启齿地找到方才给洪武看病的大夫,想要讨两副药。
“今天来不及卖地,等卖了一定把钱补上,还请宽限两天。”
大夫爽快一笑,把早就准备好的药包拿出来,“正说叫人给你们送去呢,拿着吧。”
洪文愣住,“这,这是?”
“那位秦公子,早就垫付了医药费和出诊费,并且嘱咐我给备着药送去,我刚腾出手,正说喊人呢,你就来了。”大夫笑道。
洪文看着递到手里的药包,心头流过暖流。
说不感动不感激肯定不可能。
但也更忌惮秦时岳了。
这位秦公子知道月姬瓷,为人处世又周全,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可不管是何方神圣,洪武的病都是最要紧的,洪文谢过大夫,匆匆回家去了。
到家门口,发现洪月芹正跟人说话,“不,我不能收……”
“洪姑娘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公子特意关照过的,既然是想求着两位洪爷办事,家里自然得照顾到,就收着吧。”顺子把送来的食盒放下。
洪月芹看到洪文回来,忙喊他来看,“爹,这,这些是酒楼里的饭菜。”
顺子回身看着洪文,笑了笑,“洪文师父,东西送到,那小的就回去了。”
洪文来不及喊住他,顺子就脚步飞快地离开。
“这位秦公子,当真是会做事。”洪文看看手里的药包和地上的食盒。
秦时岳本想送粮菜,但是考虑到可能家里许久没好好开灶做过饭,油盐酱醋什么的不齐全,就让顺子去酒楼买好了送过去。
“是,虽然柳少爷看起来好像更有钱一些,但这一路上拿主意的都是秦少爷。”洪月芹拎起食盒。
洪文感慨万千,“人家都这么体贴照顾了,咱们再不领情,实在是说不过去,走吧,吃饭。”
洪月芹心里有点安慰。
看爹这个态度,是不是说明答应秦少爷的可能性大了一点?
当晚,洪文一个人想了一夜,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包袱,小心又珍重地打开,里边是数十本书册。
洪文轻轻地翻开,泛黄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关于月姬瓷的一切。
这是洪家兄弟的师父所留下的毕生研究。
“师父,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兄弟俩吧……”
——
客栈里,柳岗一边吃饭,一边问秦时岳,“你对那俩人也太好了吧,不就是俩工匠吗。”
“就算他们之前有点地位,那能比当官的还厉害?”
秦时岳一边帮姜妧剔鱼刺一边嘲讽他,“你这是典型的暴发户头脑。”
“除了达官显贵和比你更有钱的,看不上一切人。”
柳岗无语,“你不明嘲暗讽我就不会说话是吧。”
“我说的是实话,先帝爷时,就曾经把一个乐师封了三品衔,虽然是没有实权的虚衔,但已然尊贵。”秦时岳给柳岗普及知识。
“只因为那乐师能弹奏皇帝喜欢的乐曲,多少读书人一生都奋斗不到三品京官,他靠一双手就做到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吗。”
“月姬瓷传世罕见,洪家两兄弟若是能制出来,就算不会封官,皇帝大可以赏赐名头,什么天下第一瓷,到那个时候,你崇拜的达官贵人们要是想投其所好,你猜他们会不会捧着洪文洪武这两个普通的匠人?”
柳岗再次听愣,捧着饭碗回不过神,“这,这……”
姜妧可怜地看着他。
真惨呀,好像上课听不懂的学生啊。
说不定还会被叫家长呢。
说不定回家还会挨揍呢。
柳岗察觉到姜妧的视线,“你那是什么眼神!”
姜妧眨眨眼,嘿嘿一笑,“我觉得,柳少爷也挺没有文化的。”
“你!你个小傻子再说我就不让你吃了!”柳岗气了个仰倒。
秦时岳噗地低笑出声,勾勾姜妧的小脸,“可不是,柳少爷没念过几本书,还大言不惭,叫人笑话。”
“哪有我的妧妧聪慧,他不过是个二傻子罢了。”
第131章
你是我无与伦比的明珠
这顿饭吃得柳岗十分梗得慌,草草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那他们要是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秦时岳没有理他,等陪着姜妧吃好饭,又给她准备了一碟子小点心,看着她在软塌上一边看小人书一边吃点心,然后才端起碗吃饭,“他们会答应的。”
柳岗看着他吃残羹冷饭,皱皱眉,“我再让客栈送几道菜吧。”
“你到底是把自己当她爹啊还是当男人啊。”
秦时岳冷冷地看他一眼,目露警告和不悦,柳岗耸耸肩膀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小声嘟囔,“我就是看你太惯着她了,养闺女也没有你这么惯着的。”
秦时岳睨着他,“我愿意惯着,旁人想还没有这等福气。”
其实柳岗说的没错,秦时岳如此这般妥帖照顾,确实如父如兄一般。
秦时岳只是想给姜妧更多的关怀。
因为他隐约觉得,他的小姑娘是没有享受过父母慈爱的。
就像吃饭时,姜妧不必他照顾自己吃饭也毫无问题,但他就是想要疼惜关照她,事无巨细。
养得身边离不开人又怎么样,他养得起,也惯得起。
这没什么好说的。
“行行行福气,这福气我是不敢要,说正事,你为什么笃定他们会答应?”柳岗无语摇头,转开话题。
“之前我让顺子他们去打听洪武最后一次喝药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吧。”秦时岳道。
柳岗点点头,“记得啊,说是一个月前了。”
“药童言语之间的意思,洪武没多久好活,一个月前的时候洪文就要卖地,是洪武拼死拦着的,说就算拿了药他也一口不会喝。”
秦时岳咬了口馒头,“此后一个月里,洪文想尽办法去筹钱,然后,遇到了一个寡妇。”
“寡妇?”柳岗微微瞪大眼睛,来了兴致。
在一边看小人画的姜妧也来了兴致,趴在枕头上悄咪咪听,连吃点心的动作都放轻了。
“说是城里有一个年寡妇,岁数嘛比洪文小这么两三岁,模样虽不多好看但也算周正,年寡妇早年丧夫之后,她亡夫留下了一个小铺子,买棺材纸钱的,城里就她一家,生意不好也不坏。”
秦时岳把听来的消息告诉柳岗,“但是年寡妇性情泼辣又强势,之前有死了妻子的想娶,都被年寡妇拒绝了,有一个甚至被年寡妇打出门。”
柳岗嘶了一声,“这寡妇这么嚣张?怪不得能做死人生意,可是,这和洪文洪武有什么关系?”
秦时岳轻笑了笑,“年寡妇看上了洪文,知道家里的事之后,要给洪文送钱,送药,洪文是躲也躲不掉,苦不堪言,洪武也坚决不要。”
“如今洪武的病情不能再拖,我们又给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听说年寡妇最近上门的次数越来越多,想来洪文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柳岗表情古怪,想笑又忍了,“这,洛阳的寡妇这般泼辣外放?还能上门逼婚啊?”
“一来她是寡妇,亡夫又是开棺材铺的,她怕什么,二来她也算小有积蓄,性子强硬,洛阳城又不是京城,做出此举也不难理解了。”秦时岳把饭菜吃完,招呼伙计来收拾。
柳岗坐在那琢磨了一会,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哎,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啊。”
秦时岳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能指望你干什么事吗?”
“说到这,倒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你又要我干嘛?”柳岗心生警惕。
秦时岳微微一笑,“我想年寡妇应该也听到消息说洪家来了客人,明天大概会去找洪文,你去帮他解围,再逼一逼他们。”
柳岗跳起来,“我不去啊!你别想再坑我!”
姜妧往这边看了一眼,柳岗伸手指她,“让她去……”
秦时岳把人推出房门,“看来柳少爷是当真一点本事都没有,我这出来一趟都是为了你能打压一下你大哥和你爹,你却推三阻四的,那我要你做什么。”
柳岗气恼又烦躁,甩手回屋去了。
他也没想到到了这么麻烦啊!
有钱不赚是傻子,洪家兄弟就是罕见的大傻子!
晚上睡觉时,姜妧很严肃地盘腿坐着,等秦时岳过来。
“怎么了?”女孩这样子逗笑了男人,秦时岳坐到她身边,将人抱着。
然后姜妧挣脱出来了,示意他坐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哦。”
见她这样,秦时岳嗯了一声端端正正坐着,眸间还藏着笑,“好,妧妧说。”
“你不是我爹爹。”小姑娘上来就来了一句。
把秦时岳惊着了,“我,我自然不是你爹爹。”
这小宝贝说什么呢!
“所以你不用像爹爹一样照顾我,我不要你吃我的剩饭,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吃所有好吃的,柳少爷说得很对,我不要躲在你怀里,我要和你一起站着。”
姜妧认认真真地说着心里话。
其实柳岗私下跟秦时岳吐槽她都能知道,只是两人以为她听不见也不懂。
姜妧虽然喜欢别人宠她疼她,喜欢秦时岳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如果秦时岳因此受到委屈或者损害,那她就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照顾,也会变得不喜欢自己。
在姜妧看来,明明可以一起吃饭却要等她吃完再吃,就是受了委屈。
小姑娘深吸口气,按住秦时岳的肩头,“我知道你疼我,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看到喜欢吃的好吃的就会护食,不许别人吃,我不是这样的。”
“瑾玉对我来说,不是别人,是我想一起分享好吃的一起玩的人,哥哥说一切亲密的关系都不可靠,要很努力地去保护。”
“瑾玉喜欢我,我就要保护瑾玉。”
姜妧眸光坚定又盛满认真和对秦时岳的喜爱。
秦时岳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被姜妧感动到,心尖滚过战栗,又软得一塌糊涂。
她怎么能这样惹他怜爱?
他怎么能不用一切去怜爱她。
他以为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一次次告诉他,她懂,她明白这种感情。
“妧妧……”秦时岳拉着姜妧的手贴到自己脸边,“你是我无与伦比的明珠。”
第132章
还好我们都长得好看
姜妧笑起来,盛颜如花,“我是最好的是吗。”
秦时岳轻轻吻在她手心的纹路上,郑重起誓,“你是最好的。”
“好啦,明天开始,吃饭的时候要和我一起吃哦,我也会给你夹菜的,我也会剥虾壳剔鱼刺,没什么难的。”姜妧凑到秦时岳身边,又把人搂住。
柔嫩的脸蛋蹭蹭秦时岳,“不然哥哥一定会说你太宠着我。”
“别人也会这么说,你会被人家说闲话的。”
秦时岳将人抱到怀里,薄唇顺着女孩的额往下,一点一点啄吻到姜妧唇角,停顿了顿,而后想离开。
姜妧却嘟起软唇啵了一下,笑意盈盈。
男人低下头靠在女孩颈侧,长久地拥着她不说话,呼吸间满是女孩身上的暖意馨香,混着萦绕的牡丹花香。
“妧妧,我曾经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就在姜妧快要睡着的时候,秦时岳忽然低声开口,收拢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一点。
“我是该在寒冬时节溺毙在冰冷河水里的罪人。”
姜妧听得心里一抖,下意识想要看向秦时岳。
男人的头垂着,墨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楚神色,只有低沉的声音在寂夜里缓缓流淌。
姜妧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她恍惚间有种感觉,这一刻对秦时岳来说,很重要。
“人世间对我来说就像是地狱,我回来后所见到的一切都无时无刻地在提醒我,我的结局。”
“我惶惶不可终日,所有的事物都像是鬼泽泥沼一样,让我深埋在里边,要不停地挣扎,拼命地挣扎,才能活下来。”
姜妧忍不住抚上秦时岳的脸,柔软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撩开发丝,温柔地覆上。
秦时岳握住她的手,抬起脸来,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脆弱和渴求,墨瞳牢牢锁住面前的女孩,“我从未这么渴望过和谁成亲。”
“我迫切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要怎么做才能缓解无法抑制的占有,想和她融为一体,片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