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四哥出手相助。”栾敬玦笑道。他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若不是他手上沾满了栾晚霜的血。怕是到现在,众人还会认为他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
在今日之前,栾敬玦就找到栾修尔,跟他说自己发现了栾云基的私兵,请求栾修尔跟管桐出手相助。对于栾云基的野心,栾修尔一直都是知道的,想都没想,他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么?
戈松月低头看着颈前的利剑,她不敢相信,此时持剑的是她最爱的男人。她苦笑:“原来你你也是二王爷的人啊。”她早就该猜到的,可就因为那些甜言蜜语,她都忽视了。
钟漳快速用手肘抹去眼角的泪痕,现在他不能心软。他对席冰恬吼道:“快,让他放了王爷。”
“畜生,竟然利用她的感情!”窦翰歌冲上去,想要杀了钟漳。可钟漳却用戈松月当盾牌,挡在自己跟窦翰歌之间。
窦翰歌停住脚步,身子并未完全恢复的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在不伤到戈松月的前提下,拿下钟漳。他扔下手中的长剑,高举双手对钟漳道:“用我换她。”
闻言,戈松月笑的更大声了。她爱的男人,此时正拿剑对着自己。而一直跟她拌嘴的男人,竟然想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人啊,真是不能只看外表。谁能想到,一向看似忠厚老实的钟漳是这样的人。而谁又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阎王,是这样的有情有义?
钟漳不敢直视窦翰歌的双眸。他能挟持戈松月,若换成窦翰歌,那死的就是他了。他后退两步,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当我傻啊...你来宫里,不就是...不就是为了找我报仇么?”
“找你?”窦翰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黑炎?”怎么看,都不像啊?
“黑炎?”钟漳跟栾云基异口同声。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
见钟漳不解,窦翰歌更疑惑了:“既然你不是他,我找你报什么仇?”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钟漳也不怕说清一切:“你难道不记得两年前的事了?”
窦翰歌回忆半晌,指着钟漳:“啊,我就说你那么眼熟呢。原来你就是那个头领啊。”
“你别过来。”钟漳揽住戈松月的手换成掐住。他连连后退,生怕窦翰歌会突然动作。
窦翰歌无奈叹息:“就那么点事,还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听着二人说着,戈松月云里雾里的。她想知道,自己深爱着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她问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不能转头,眼睛看着地面。
窦翰歌知道钟漳没脸说,他替他答道:“就是两年前,他让我杀个人。杀完后他怕我会说出去,卸磨杀驴。可你真的以为你手底下那些人能杀了我?”最后一句话,他是对钟漳说的。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
“哼。”戈松月冷哼。若钟漳真的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还能佩服一下。可没想到,她爱上的,竟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她笑的不是钟漳,而是自己。
窦翰歌缓缓上前,钟漳连连后退:“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不要!”席冰恬依旧抱着小娃娃的尸体,不愿松手。
戈松月垂眸,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娘娘,能服侍您一场,我无憾。”说着,她身子前倾,明显是想自|杀。
关键时刻,钟漳突然扔下了手中的剑,扶住戈松月:“松月!”
戈松月甩开他:“别碰我!”她甚至都不愿多看钟漳一眼,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窦翰歌扶起戈松月:“没事吧。”
戈松月抽回手,摇摇头。
一回头,窦翰歌发现。不知何时,严幻灵竟然挟持了席冰恬。真是顾此失彼啊。
严幻灵拖着席冰恬,走到栾敬玦面前:“放了王爷。”
“严小姐真是高看哀家了,你觉得哀家能威胁的了他么?”席冰恬面目清冷,若不是她脸上的泪水未干,旁人真会以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闻言,严幻灵笑了:“你不行,但天云救星可以。你是天母皇太后,若是此时死了。那众人说是因为当今圣上德不配位,天母皇太后才用这种方式告诫众人。到时我会传消息说,若皇上执意不让贤,那天云就要大难临头了。”
关于席冰恬在天云的影响力,栾敬玦怎会不知?他鼓掌道:“不愧是天云第一才女啊,二哥真是好大的福气。没想到二哥隐藏这么深,竟连连戈松月大师的感情都会利用。朕真是非常敬佩啊。”
此时的栾敬玦,一番常态。平时默默无闻的他,此刻却成了众人的焦点。他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五弟,住手吧。” 栾修尔好似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混乱,这其中也有他一半的功劳。若不是他借兵给栾敬玦,又怎会有如今的场面?
闻言,栾敬玦转头,满眼无辜的看着栾修尔:“四哥,你也觉得是朕错了么?”话音刚落,他委屈的笑脸裂开,诡异的笑声从他口中传了出来,“咱们是亲兄弟啊。你们嘲笑朕的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为朕说一句话。现在朕只是活捉了叛贼,你们都在干什么?”说着,他蹙眉,回到委屈的模样。
“可晚霜是无辜的啊!”席冰恬怒吼。
栾敬玦嘟嘴,用稚嫩的声音道:“可是母后,朕若不杀她,二哥又怎会这么快显露真面目呢?若二哥不现在反叛,那朕的心思不就都白费了么?若母后真的心疼晚霜,那咱们就为她报仇好不好?”他的笑依旧单纯,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那笑容里藏着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席冰恬心中没由来的一惊。没等反应过来,严幻灵就猝不及防的倒下了。她睁大了双眼,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栾敬玦。
栾敬玦没理会她,微微一笑拉过席冰恬。他站在席冰恬伸手,双手环抱住她。他把杀了栾晚霜的长剑递给席冰恬,双手握紧她的手,走向栾云基。
“不要...”严幻灵躺在地上,此时的她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了起身的力气。
“五弟!”栾修尔大喊,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一转头,他看见除了栾敬玦,所有人都被侍卫禁锢住。
“不...不...”席冰恬被栾敬玦环住,剑尖对着栾云基的心口。她颤抖着双手,奋力抵抗。
噗——鲜血喷涌而出,栾敬玦终于松开了席冰恬。他缓缓走到栾云基身边,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朕给二哥出的主意,不错吧。”
一箭好几雕
原本栾云基已经放弃了挣扎,闻言,他蓦然睁大双眼,看着栾敬玦。
栾敬玦将还插在栾云基心口的剑转了一圈,脸上依旧是那单纯的笑容:“二哥还记得他说过,杀人不要正中心口。只需要稍微偏离那么一点,就一点。人就会在痛苦中挣扎死去。差不多,要一炷香的时间。”
这个“他”,别人或许不知道是谁。栾云基却再清楚不过了。
在今日之前,他就问过黑炎,要如何除掉栾敬玦。黑炎的回答就是今日,让他反叛,一举拿下。
这法子过于冒险,栾云基有些心惊。就在犹豫之际,他得知了栾晚霜被挟制之事,安排好私兵就匆匆赶来。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那个一直在他背后,被他出主意的人,就是栾敬玦。
栾敬玦看着栾云基拇指上的扳指,取下,在月光下打量:“二哥不会真的以为这东西能洗清你的罪孽吧。”他语气中满是嘲讽。
栾云基当然知道,这扳指不会洗清他的罪孽。那只是一个心灵寄托,安慰自己的手段罢了。
“你...”栾修尔看着癫狂的栾敬玦,下令收兵。可话还没说完,他跟管桐手下的兵,就都倒下了。不用说,这肯定也是栾敬玦搞的鬼。
栾敬玦踹了一脚倒在身边的侍卫:“竟然晚了一炷香的时间,还好来得及。”
栾修尔震惊,这真的是他那个单纯的五弟么?
栾敬玦撩了撩发丝,摆摆手,不知从哪跳下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栾云基看着从天而降的众人,震惊。这都是他的人啊。
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栾敬玦好心解释道:“啊,朕忘了说了。二哥的兵早就归顺朕了。”
“那你...”管桐看着满地的尸体,伤心欲绝。
栾敬玦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啊,你说借兵啊。原本朕只是想看看你们手下有多少人,没想到这么多。将军的兵跟二哥的不一样,他们太执拗了。朕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多精兵,朕也舍不得啊。可若是朕不除了他们,日后他们就可能会害死朕啊。”他依旧一脸无辜,好似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栾修尔这才明白,所谓的收兵。收的不是栾云基的私兵,而是他跟管桐的兵。好一个反间计。这个不起眼的五弟,竟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四哥别这么看着朕,朕也是为了自保。你们都说朕是废物皇上,配不上这张龙椅。朕也是太害怕了嘛~”栾敬玦稚嫩的脸上挤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若不是他身边都是尸体,众人一定会觉得他很可爱的。突然,他双手捂嘴,惊讶道:“对了,四哥是不是让朕寻人来着?好像是叫黑炎对吧,方才太忙了,朕都忘了。”
“不用找了。”说话的是窦翰歌,他全身颤抖,双拳紧握,死死盯着栾敬玦。那双骇人的眸子,散发出冷冽的寒光。身旁人光是看一眼,就动弹不得。
可栾敬玦却依旧笑着,他走到席冰恬身边,扶起她:“母后别坐地上,地上凉。”
看着栾敬玦扶着席冰恬,痛苦的回忆浮现脑海。窦翰歌嘴角抽搐,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要干什么?”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朕,朕知道从方才开始,你就已经认出朕了,对不对?老朋友?”栾敬玦看着窦翰歌,脸上是诡异的笑。
闻言,栾修尔跟管桐齐齐看向窦翰歌。他们都知道他跟黑炎之间的故事,还跟着一起骂,这个黑炎不是人,就应该全|家|死|光。可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莫非黑炎就是...栾敬玦!
没错,窦翰歌已经认出他了。那样的眼神,他不会记错的。他恨不能冲上去,立刻将他千刀万剐,为自己的妹妹,父母报仇。可他不能。因为席冰恬还在栾敬玦手中。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紧咬牙关。他闭眼,深呼几口气,蓦然睁眼,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只要你放了她,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会带他们离开,从此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仇恨是不能泯灭的。可窦翰歌心里清楚,更重要的是现在。逝者已逝,就算他杀了栾敬玦,他的家人也不会复活。可席冰恬、戈松月、伏海还活着。是他们又给了他一个家。现在,他不想再失去他们。想必地下的家人知道了,也会赞同的吧。
“井水不犯河水。”栾敬玦手肘支在席冰恬的肩上,单手托腮,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须臾,他嘟嘴摇头:“可是你毁了朕的很多计划。大哥的毒,是你告诉他的吧。”
闻言,栾锐睁大了双眼。原来,一直给自己下毒的人,就是栾敬玦。
“五弟,大哥一心向佛,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啊!”栾修尔吼道。栾敬玦对提防他们,他可以理解。可栾锐向来与世无争,就算乞丐对那张龙椅有野心,栾锐也绝不可能啊。
栾敬玦耸肩:“可他心里都是三哥啊。”
“那你...为什么,要伪装...”说话的是栾云基。此时他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不能动弹。除了等死,他什么也做不了。
闻声,栾敬玦夸张的做出一个害怕的模样:“二哥还活着啊。”他语气轻松,仿佛等死的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一只小猫小狗。他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所有人都可能被背叛你,可只有你自己不会。若朕找一个人假扮黑炎,若是有一日他出卖了朕,那就不太好了。”说着,他用手指请点了一下栾云基,栾云基睁大了双眼,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栾敬玦从怀中掏出那个笑脸面具,带在脸上。
窦翰歌看着眼前的人,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他无法控制。就在他要冲上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他。戈松月,看着他摇摇头,示意席冰恬还在他手中呢。
栾敬玦看着窦翰歌似乎是放弃了,摘下面具,一脸惋惜:“没想到你的定力这么好,若是二十年前,你也能如此淡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就因为二十年前的那几拳,害的窦翰歌家破人亡。原本应该一家团圆的中秋,却让他们天人永隔。
栾敬玦看着手中的面目,陷入了回忆中:“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朕,应该多笑笑。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喜欢朕,大家才会多看朕一眼。可是,换做是你们,你们笑得出来么?那年中秋,你们约好了一起出去,却没有人告诉朕。朕假装不在意,跟去。看见了那张笑脸面具,朕想,或许带上这面具,你们就会喜欢朕了吧。可结果呢?朕被打的满脸是血,躺在泥坑中求救。你们有一个人想拉朕起来过么?有一个人心疼过朕么?没有,你们在笑,你们都在笑!”想起那段过往,栾敬玦满眼的恨意。说着,他掐住了席冰恬的脖子,似乎是一次发泄。
“我错了,是我错了!”窦翰歌看着本就虚弱的席冰恬还被如此折磨,他赶忙道。此时,仇恨不仇恨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席冰恬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