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来真的?”云华整张脸皱成一团,完全搞不清楚秦朗要干嘛。
秦芮也揉着小眼睛嘟囔:“爹爹带我去哪里啊?”
将军府就有个硕大的校场,此时府里的亲卫正在场上练得热火朝天,一个个肌肉虬结,号子声喊得震天响,在初秋的天气里,只着单衣也热的满身大汗。
秦朗给秦芮拿了一柄紧急赶出来的,适合她身量的短刀,秦芮果然眼前一亮,连声道:“谢谢爹爹!”
然后,小丫头拿着刀子,就去一边摆弄去了。
云华满眼无奈,不等反应过来,那头秦朗拿了一杆□□,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势大力沉,云华原以为自己这个小身板,说不得要被直接压趴在地,但… …
但枪一入手,她的脑子里像是被激活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记忆,一种熟悉却古怪的感觉袭来,她下意识双手握紧枪,用一种最省力的姿势挽了个枪花,□□稳稳地立在了地上,并没有出现让她难堪的场景。
“啪啪啪。”是对面的秦朗在缓缓鼓掌。
他眼眸中带着几分即使极力压抑,依然很明显的激动之色,看上去与往日的他,颇有些不一样。
“啪啪啪。”离得不远的亲卫们也用力鼓掌,有几个笑着开玩笑:“没想到夫人身体单薄,却也身怀绝技,果然与将军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就连秦芮也啪嗒啪嗒跑过来,仰头看着云华,一脸仰慕之色:“哇,娘也好厉害!”
而云华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时觉得脑中那若隐若现,相隔了一层纱一样的记忆十分陌生,一时又觉得自己的下意识反应,十分奇怪。
而且,她心里很明确,秦朗对于这一切,并无半点意外,甚至可以说,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问起来的时候,秦朗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对着她苦笑。
云华现在终于明白,秦朗为何一定要带她来边关,想来她身上真正的秘密,大约只能上了战场,才能真的解开。
之后几日,云华果然带着秦芮一起,每天早上爬起来去校场练武,而她试过了所有的兵器,最后发现,最合适的,果然是秦朗挑出来的那柄□□。
其后几个月,云华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除了偶尔跟秦朗和秦芮吃个饭闲聊几句,其他所有时间几乎都是泡在校场上。
发现自己身上其实还有着深深的隐秘,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很快就练得如臂使指,接着开始练长矛、大刀、方天画戟… …
虽然不如□□那么顺手,但云华发现,每一样兵器,她脑子里似乎都有一种对应的手段,稍微熟悉一下,就可以练得有模有样。
只要云华在校场上,秦朗总是守在她身边,亲自给她做动作示范。
“女子身形与男子不同,同样的动作,可能效果截然不同,所以,有一些专门的技艺,是女子单独练习的,你可以试试。”
秦朗一边说着,一边简单比划了几下,云华原本有些疑惑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刁钻的角度,犀利的动作,真的动起来的时候,却是行云流水,毫无阻滞,像是被人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过,精细而有效。
更重要的是,这些动作极度契合她的身体,恍惚间,云华有一种感觉,这本就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全部苏醒过来。
想到这里,云华对于每日去校场,变得更加积极,且训练之时,很快就能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自然效果也是突飞猛进。
她这么努力,校场上的其他亲卫们都受不了了。一个娇滴滴的将军夫人,尚且能如此严格要求自己,作为保护将军的亲卫,能比夫人还不如吗?
那必须不能啊!
一群亲卫被刺激了,每天不需要将军激励,全部嗷嗷叫着在校场上挥汗如雨,一时间,训练的效果好的出奇。
这一边的生活没多少波澜,京城的永安侯府,却是每天矛盾不断。
唐依依自从嫁进了永安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就觉得扬眉吐气了,每天十分高调地挺着肚子,不是出去买衣裳首饰,就是在府里到处逛,见了人就挺着肚子一脸炫耀的神色。用膳的时候,她也十分挑剔,对于大厨房做的菜,要么说这个不好吃,要么是那个对腹中孩儿不好,就没一日满意的时候。
看在她肚子里有孙子的份上,张氏对她忍了又忍,陈谨言自然更是由着她去,以至于其他人虽然有怨言,竟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
唐依依虽也感觉到侯府里上到公子小姐,下到丫鬟仆妇,都对她十分不满,但她不在意,不爽的时候就把表哥李勤寿叫过来闲聊几句,一时倒也过的十分滋润。
但很快,她就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了。
首先是有一次出门买衣裳的时候,唐依依下了马车,差点被对面过来的马踢中,要不是马车夫反应快推了她一把,指不定她得摔一跤,就算人不出事,腹中孩儿也很难保全。
唐依依吓了个半死,当即也不买衣裳了,坐了马车迅速回府,惊魂甫定地找了陈谨言哭诉。
谁料陈谨言全不在意,皱着眉说她想得太多,随后交代她怀了身孕少出去乱走,就没有下文了。
唐依依气得要死,一连三天没有理会陈谨言。陈谨言却也十分沉得住气,妻子很冷淡,他直接去找了通房,于是蓝香又开始满脸春色,很是给唐依依添了几天堵。
只是还不等唐依依找蓝香的麻烦,她又在园子里听到了几个丫鬟的抱怨,一个说新的世子夫人太难相处,比原来那个难伺候多了;另一个说谁叫她怀了儿子,这可是个免死金牌,不管她做什么大家都得忍着。前面那一个冷哼一声说,现在孩子才四个月大,谁知道后面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也未必就一定能养大,现在跳得高,后头孩子出了事,有的她受的,现在只要等着就是了。
再后面还说了什么,唐依依就没再关注了,单单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也未必能养大的话,已经让她汗湿重衣,从此再也不敢胡乱出门了。
但是这还不够,接下来她很快就发现,每次遇到永安侯府的二公子陈谨文夫妻,以及二房的人带着孩子过来做客的时候,他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是带着冷漠的凉意,像是在打量一个没生命的死物,评估着应该从哪下手。
唐依依战战兢兢回去告诉陈谨言,后者却不耐烦地说她疑神疑鬼,都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夫人了,就不能眼光开阔些,不要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唐依依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她不觉得那是小事。
然而,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得陇望蜀,太过矫情。
很快,她担心的事情应验了。
第41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那天唐依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幸好侯夫人张氏早就免了她的早晚请安,因此倒也不必惶恐。只是现在她不敢经常出门,在府里关着无事可做,于是干脆让人把表哥李勤寿找了过来,兄妹俩说说话,也算是打发时间。
只是每次李勤寿来了,所有的丫鬟都会被打发的远远的,唐依依和李勤寿关在屋子里,只有贴身丫鬟翠儿守在门口,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等到黄昏时分,李勤寿带着银票,心满意足的离开,唐依依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再不是头一天精神萎靡的样子,看上去朱颜玉貌,神采飞扬,尤其是那一点朱唇,饱满莹亮,倒像是得到了什么滋润,让人一见难忘。
她心情极好,于是又带着翠儿往园子里去。
此时唐依依的肚子已经明显鼓了起来,主仆二人穿花拂柳,经过几座假山的时候,就听到后面有人说话。
一个丫鬟憋着笑:“你们看到没,世子夫人那个表哥又来了。”
另一个丫鬟低声道:“看到了看到了,那位表公子一脸油滑之相,每次见了人,那眼睛里头都冒绿光,看上去恶心死了!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贵公子,我们还得巴巴上去侍奉他吗?我呸!”
又有一个丫鬟道:“你们真相信那是世子夫人的表哥吗?我瞧着倒与情郎差不多!说不得,世子的头顶,有点绿油油哦!”
几个丫鬟一起捂着嘴嘻嘻笑,过了一会又有人道:“可不是吗,我每次看到那个表公子走了以后,世子夫人出来,总是妖妖娆娆的,看上去跟平常大不一样!”
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笑个不停,唐依依气得浑身发抖,大喝一声:“谁在那边胡说八道?”
一阵沉寂之后,就听杂乱的脚步声,等唐依依赶上前去,只能看到四五个丫鬟四散飞奔的背影。
她气得不顾身份,提起裙摆就往前追,连后面翠儿着急的叫声都顾不上了。
假山石往前不远,就是一片荷塘,此时初秋时节,里面还有些荷花零零落落地开着,更多的却是将败未败的荷叶,要是打理的好,倒也有种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可惜永安侯府的荷塘无人管,看上去就带了几分残破寥落之态。
唐依依追到荷池边,眼看着前面的丫鬟拐了个弯,突然消失不见了,她正要停下来喘息一会,斜刺里突然冒出个仆妇,直冲这边而来。
然后,那仆妇一副刹不住脚的样子,一头将唐依依撞进了水里。
翠儿吓得魂飞魄散,可惜她不会游泳,只能趴在岸边朝着唐依依徒劳伸手。
唐依依和那仆妇在水里扑腾,两个人都不会划水,被水打湿的衣裳还缠到了一起,一时间越扑腾距离岸边越远。
翠儿眼睁睁看着唐依依喝了好几口水,露在水面的身躯越来越往下沉,只能转头跑开,嘶声大吼:“救命啊,快来人,世子夫人落水啦!”
唐依依被救上来的时候,已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府里的丫鬟仆妇大多不会水,还是去请了陈谨言,亲自把人救上来的。
当天晚上,唐依依就发了高热,好几个大夫被请过来,都说是受了惊吓,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把唐依依撞下去那个仆妇,自然很快就被审了个底儿掉,但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无意,不小心把世子夫人撞了下去,就算陈谨言心怀疑虑,最后也只能阴沉着脸作罢。
三天后,唐依依的高热退去,整个人已经瘦了半圈,原本红润饱满的面颊变得苍白消瘦,看上去多了几分刻薄之相。
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得到肯定的回答,又死死拉着陈谨言的袖子,坚定道:“谨言哥哥,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就是有人要害我,害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满脸哀求,陈谨言沉默片刻,却只是沉沉叹息一声。
“依依,你说的我都清楚,但只有我相信,是不够的,你懂吗?”
唐依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突然歇斯底里吼道:“陈谨言,你是个男人!你明知道要是你没儿子,谁会得利?是换了陈谨文做世子,还是二房的人过继一个给你?你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你到底有什么用?”
陈谨言也不反驳,麻木地等她骂完,只丢下一句话:“依依,往后你老实些,就在院子里待着吧,等到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他说完起身就走,身形伛偻而萧索,比起前几年的意气风发,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被京城万千少女追捧的京城双璧之一,玉树临风的永安侯府世子,早已消失在滚滚红尘里。
身后唐依依嚎啕大哭,然而再也无人对她软语安慰了。
陈谨言默默地走在小路上,此时天色向晚,府里已经渐次点起明亮的灯笼,丫鬟仆妇们见了他走过,俱都避到路边,垂着头等他先行。
远处传来不知哪个院子的欢笑声,其间夹杂着孩子稚嫩软萌的吵闹,陈谨言驻足听了一会,脸上带出了几分寥落的意味。
曾经他也是有孩子的,一开始孩子的出世,似乎他也曾有过期待,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谁都说女儿不顶用,要有儿子才能继承侯府… …
于是他冷落了妻子,忽略了女儿,接纳了一个又一个爬床的婢女,然而事实就是,并没有人生下儿子。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开始带着隐隐的怜悯,之后,才有了与唐依依的事。
唐依依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她温柔,她脆弱,她无枝可依,只能紧紧攀附于他。她从不会对他说不,只会用柔情似水又崇拜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哪个男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呢?哪怕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哪怕明白把她赎出来可能会有风险,他还是那么做了。
只是为什么,自那以后,一切就都变了呢?
他终于要有儿子了,但妻子和女儿离他而去了,那些用怜悯目光看他的人,原来并不是想他有儿子,而是更想自己继承侯府。纵使亲兄弟也无用,继承侯府的诱惑,原来那么大,那么强… …
恍恍惚惚地信步走着,陈谨言再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永安侯夫妻所在的正院门口。
他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进了院门。
里面有人高声通报,他也不在意,等见到了父母亲,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永安侯夫妻吓了一跳,赶紧将周围的人全都打发下去,才问他有什么事。
陈谨言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地冒出来:“请求父亲母亲为儿子做主,严查三日前犯事之人。”
三日前犯事之人,正是将唐依依撞进荷池中的仆妇,因为查明只是意外,此时已经革职,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张氏听到陈谨言的话,就诧异道:“当日审查那妇人的时候,你也在场,都听到了,现今人都已经处置了,又来说这样的话,可是对娘的做法不满?”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几分冷意,陈谨言却没有半点反应,木木的看着她。
“儿子不信那么明显的意图,父亲母亲会看不出来。爹娘,我到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脸色白的不正常,眼眸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看上去像个行将就木之人,就剩下那么一点所求了。
但张氏的眼神挣扎片刻,最后也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叹息了一声:“谨言,你媳妇和孩子没出什么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谨文也是我的儿子,隔壁你二叔,也是你父亲嫡亲的兄弟,你倒要我去审谁呢?为了你娶那个女人,永安侯府已经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而今,还要因为内讧,遭人再耻笑一遭吗?”
陈谨言又去看永安侯,永安侯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他终于惨淡的笑了一声:“如此,儿子明白了。”
“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