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蓝烟低头。
“蕊儿,是你吗蕊儿?”一个激动的男声突然响起。
蓝烟下意识攥紧了秦芮的小手,抬头去看,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男子猛地扑了上来,直奔秦芮而来。
秦芮虽然也每天跟着秦朗训练一会儿,但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这会儿见着个面目全非,凶神恶煞之人扑上来,直接吓傻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蓝烟也迅速把秦芮挡在了身后,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这里是和城,可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男子丝毫不理会她,只死死盯着秦芮,哑着声道:“蕊儿,我是爹爹啊!你不认识爹爹了吗?”
秦芮从蓝烟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气愤地摇了摇头:“你撒谎!我爹爹现在就在将军府,和我娘在一起!我爹爹是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不是你这样的叫花子!”
对面的男子顿时急了,伸长了手就去拉秦芮,还嚷嚷着:“蕊儿,你怎么可以不认爹爹,你过来看清楚… …”
秦芮尖声叫着,生怕真被男子拉扯住,蓝烟也急了,冲着男子就是一脚,然后抱起秦芮,转头就跑。
男子滚落在地,很快又翻身起来,急起直追。蓝烟吓得大声喊:“来人,有人要抢小姐!”
和城本来就是边城,民风彪悍,街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少,身上都有股子不一般的气势,原本看到这边情况不对,已经暗暗准备起来,这会儿听到蓝烟的呼救,顿时呼啦啦冲上来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七手八脚就将男子摁倒在地。
男子奋力挣扎,还不忘了解释:“我真是蕊儿的爹爹,你们放开我!那是我女儿,你们不能阻止我找我女儿!”
“我呸!”一个大婶狠狠啐了他一口,不屑道,“芮小姐是我们秦将军的女儿,你是哪里来的疯子,也敢打我们将军府的主意?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一炷香时间后,男子被一群妇人扭打着,砰地一声推倒在将军府宽阔的大堂地板上。
云华向那几个妇人一一致谢,又安抚了坐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脖颈,尚有些惊魂未定的秦芮,这才看向地上的男子,冷声道:“抬起头来。”
男子身躯一抖,却没有做声,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华皱了皱眉,与秦朗对视一眼,后者大踏步走过去,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然而——
还是看不清男子的脸。
脏污发臭的头发覆盖住了整张脸,就是凑得近了,也认不出到底是谁。
男子在秦朗手底下奋力挣扎,似乎想要逃出府去,秦朗屏住呼吸,直接伸手,一把将他的头发都提了起来。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露了出来,大概是长期风餐露宿,又一直没有洗漱的缘故,这张脸污渍纵横,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但云华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陈谨言。”
陈谨言原本紧紧闭着双目,此时却微微抖了抖,缓缓睁了开来。
“你来做什么?”比起慌乱,云华的心里更多的,其实是诧异。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因此冷笑着道:“世子之位没了,儿子不是自己的,妻子给你带了绿帽子,所以,你终于想起了我和芮芮了?”
“芮芮?”陈谨言没回答云华的问题,倒是最先注意到了这个称呼。
“是啊,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给孩子改了名字,现在她叫秦芮。”云华淡淡道。
“蕊儿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她改名字?”陈谨言突然激动起来。
秦朗一把将他丢在地上,冷冷道:“芮芮是我的女儿,她姓秦。”
他一边说一边对秦芮招手,秦芮果然欢快地跑过来,爬到他怀里坐好,还依恋地唤了一声:“爹爹。”
秦朗冲着她笑了笑,父女俩额头顶着额头说了两句悄悄话,秦朗就站起身,带着小丫头出去玩了,把这里留给了云华。
陈谨言目光死死地盯着秦芮小小的背影,双手手指抠进了地缝里,一直到那父女俩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才缓缓转回了头。
“芮芮自出生以后,你什么时候在意过她?你既然心里只想要儿子,和离的时候直接抛弃了她,现在又来找她做什么?”云华的声音十分冷淡。
陈谨言抬头,目光沉痛地看着她,分辨道:“不是我抛弃她,是你一定要带她走!”
云华冷笑:“你是她的父亲,永安侯府势大,你们若是不允许,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怎么能带走她?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们真把我那几句威胁当回事吧?”
陈谨言默然片刻,突然往前爬了几步,伸手去够云华的小腿。
第47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华儿,我自从与你和离,天天都在后悔。尤其是娶了唐依依之后,想到你和蕊儿,我每天都无法安睡。华儿,我与你少年相识,曾经也柔情蜜意,即使后来我另娶她人,心里也是一直想着你的。华儿,你就原谅我一回,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与你和蕊儿分开,你就回到我身边吧,好不好?”
他的声音十分真诚,要是不知情的人,兴许真要说上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但云华却只是站起身,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听到他嘴里发出惨叫的声音,才笑道:“风光无限的时候,抛妻弃子,一无所有了,就想吃回头草了。你怎么成天想些美事呢?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一觉,做梦要比较快一点!”
陈谨言手指剧痛,喘息了几口,才继续道:“华儿,你以为嫁给镇西侯,就一辈子都能过好了吗?都一年了,你还没生孩子,镇西侯难道就不会有怨言吗?我是男人,我对男人了解得很,男人为了生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他现在还没把你休了,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做的。他是镇西侯,比起永安侯府还要得皇上看重,那么大一个侯府,他就不想传给自己的儿子?就算他这么说,你信吗?”
“我信啊!”云华闲适的斜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睨了陈谨言一眼,满不在乎地吹了吹自己的手指。
陈谨言:“… …”
陈谨言痛心疾首:“男人床笫之间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华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是如此天真!”
云华眉头都没动一下:“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陈谨言噎了一下:“我是说,所有的男人都是骗子,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啊!真等到他抛弃你那一天,再来后悔,就太迟了!”
云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谨言一喜,就见她叹息一声:“你说的真对,但凡蒋云华当年少把你的甜言蜜语当真,也不至于落到凄惨和离,被永安侯府扫地出门的份上。”
陈谨言神色一僵,连忙补救,甚至举起手来:“华儿,我现在真的已经后悔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可以发誓,只要你和蕊儿回到我身边,我从今往后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就守着你们母女俩,我们一家三口,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好吗?”
云华摇了摇头:“不好。”
她油盐不进,陈谨言终于急了:“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的。”
消遣了陈谨言这么长时间,云华也有点腻了,终于坐直身体,冷冷道:“比起原谅你,和你一起过什么平静的日子,我更喜欢看到你穷困潦倒每天活在后悔之中,更喜欢看到永安侯府每况愈下人人愁白了头的样子。”
陈谨言仰起头,逆光中,能看到云华望着他的目光,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有的只是如冰霜般凝结着的,万古不化的冷漠。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云华定定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抬头,冲着门外扬声喊:“来人。”
两名高大威武的亲卫走了进来,抱拳行礼:“请夫人吩咐。”
云华再未看陈谨言一眼,只挥了挥手:“把这个人扔出将军府,逐离和城。”
亲卫大声应是,接着一边一个,蒲扇般的大掌直接握住陈谨言的胳膊,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提起来,拖着往府外而去。
陈谨言拳打脚踢,然而毫无效果,只能梗着脖子朝后面喊:“华儿,华儿你听我解释,我真的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
见这话完全没作用,他又恶狠狠道:“秦朗,算你厉害,但你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的!你们把我驱逐出和城也无用,只要我还活着,我总能想办法再来的,等你抛弃了华儿那一日,她就知道我的好了… …”
声音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外面的街道上。
云华对此压根不在意,秦朗却看着大门的方向,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一个月后,京城传来永安侯府最后的消息。
一年多前的齐王造反案又被翻了出来,当时唐家被抄家的时候,唐家的女儿唐依依按照律法,本该被送到教坊司做舞女,中间被永安侯府横插一脚,唐依依摇身一变,不久成为永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这种事往年其实也不是没有,钻律法的空子,只要没有人追究,一般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严格,陈谨言也是因此,才没太在意这件事。
但现在突然被人翻了出来,以此攻击刑部办案不利,于是永安侯府再次被顶到了风口浪尖。
再加上很快又查出永安侯夫妻动用私刑,致一人惨死,这个案子终于惊动了皇帝,最后皇帝看在第一代永安侯曾在□□爷打天下之时出力甚多的份上,只褫夺了永安侯府的封号,将永安侯一家贬为庶民便罢。
不过下了圣旨以后,永安侯一家发现,最后还有一条,永安侯府所有人,一生不得离京。
这个条件对他们无关痛痒,封号都被褫夺了,安身之所也没了,不能离京算的了什么?
和城城门外,黄沙漫天。
短短几日时间过去,陈谨言看上去更加潦倒不堪,但他眼里带着狼一般凶狠的光芒,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
突然,一队亲卫自城门走出,直奔他的方向而来。
陈谨言瞬间大喜,急迫道:“是不是华儿回心转意了?”
其中一个亲卫呸了一声,恶狠狠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夫人跟将军过的好着呢,有你这丑八怪什么事?”
陈谨言气得脸都红了,可惜面颊上全是污渍,长时间没打理的胡须也凌乱的遮盖了下半张脸,以至于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只听他口不择言道:“丑八怪?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家伙,我可是当年的京城双璧之一!京城双璧,知道吗?”
亲卫们哄堂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对着他指指点点:“京城双璧,哈哈哈哈,那是什么鬼东西?”
陈谨言还要再说,亲卫们却不耐烦了,直接一拥而上,拿出绳子就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要干什么?”陈谨言又急又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想要草菅人命吗?”
“呸!”亲卫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当我们是你们永安侯府呢,一个不高兴就把人杀了?我们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将军的命令,押解你回京去!”
陈谨言奋力挣扎:“你们凭什么押解我回京,我没犯罪,你们这样做是动用私刑!”
亲卫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道:“圣旨已下,你为了个外室欺君枉法,现在永安侯府的爵位没了,你以后就是跟我们一样的大头老百姓了。哦,还不如我们,因为你们一家子没有旨意都不能出京城,懂吗?别在这里吵吵嚷嚷,有什么不满的,回去跟皇上说去!”
陈谨言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亲卫们也不在意,十几人个个牵着马,把他绑在马屁股后面,就要上马往京城去。
陈谨言突然冲着城门方向大喊:“秦朗,你这个小人,居然公报私仇!你就是怕华儿回心转意,所以把我们隔开!华儿,你不要相信秦朗,他就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混蛋,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
亲卫们:“… …”
其中一人随手把陈谨言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直接堵在了他嘴巴上。
陈谨言唔唔几声,终于被迫安静下来,只是看着亲卫的目光,却活像是要吃人。
亲卫才不怕他,恶狠狠地瞪回去,不耐烦道:“你消停着些,路上也少吃点苦头,懂吗?别以为送你回京是什么好差事,要是让我选,我更喜欢跟羌族人真刀真枪地干,最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贵族子弟了,干啥啥不会,就一张嘴会叭叭。”
其他的亲卫十分心有戚戚焉,好在陈谨言唯一能叭叭的那张嘴已经被堵上了,这一路倒也算是消消停停地,赶到了京城。
亲卫们完成了任务,只胡乱修整了一夜,补充了点食物饮水,就马不停蹄赶回了西北,陈谨言却被遣送回了陈家。
第48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侯府已经被收回了,目前陈家一大家子住在个一进的宅子里面,巧的是,这宅子正是之前陈谨言买下来安置外室唐依依的,就是柳枝巷那一处,院子里还有一棵大槐树。
虽说相对于普通百姓,这院子已经不算狭窄,但由奢入俭难,陈家两房人挤在一起,每个人顶多一个小房间,有些还是两人凑在一起,自然每日里抱怨不断,个个都在埋怨陈谨言,当初好好的非要跟蒋云华和离。
陈谨言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陈老二的媳妇李氏在指桑骂槐,声音还很是不小,就是在巷子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因为在和城处处不顺,云华丝毫不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原谅他,又被人一路赶猪羊一般赶回京城,吃的苦头就不必提了,这么多的委屈愤怒堆积在胸口,陈谨言早就有些憋不住了,此时一股脑都宣泄了出来,当即就怒声道:“当初我没儿子,是谁老在我耳边说要纳妾?是你,二婶。后来侍妾也没生儿子,是谁总跟我说,大家都是骨肉至亲,过继一个孙子给我,也是一样继承侯府?是你,二婶。再后来撺掇母亲和我对华儿不满,让我把华儿休了,另娶你娘家侄女的人是谁?还是你,二婶。当初要休了华儿,你们所有人都点了头,恨不得马上把她赶出府去,现在不过是如愿以偿罢了,又有什么好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