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摸爬滚打了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都看不出本来面目,又脏又臭,陈家一群人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认出他是谁。
张氏原本还以为这个儿子是找不回来了,很是为他哭了几场,此时就匆忙赶上来,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
陈二婶李氏却一蹦三尺高,指着他骂道:“你怎么没死在外头?你这样的败家精,当初和离的事,我们是点了头,但归根结底,蒋云华是你的媳妇,你要是不同意,谁能把她赶走?要是没把她赶走,自然她也不会嫁给镇西侯,也不至于人家一个眼色,我们全家就落到这般田地!还有那个唐依依,不都是你招回来的?明知道她是罪臣之女,还是跟齐王谋反案有牵扯的,你也真是胆大包天,连这样的人都敢招惹!现在整个家都让你搅和散了,你开心了?你走了就走了,怎么还有脸回来?我要是你,早就一块石头撞死了!”
陈二婶说完一扭身就走了,张氏还在抱着他哭,陈谨言却神色怔忪,想着,是啊,要是没与华儿和离,她就不会嫁给镇西侯,自己也不会娶唐依依,现在永安侯府还好好的,他依然是世子,与华儿带着蕊儿,一家三口幸福安乐的生活着,谁也不会知道自己不能使女子有孕的事… …
一片叶子自上方飘飘悠悠落于陈谨言的头上,他仰头,风声飒飒,槐树的枝条迎风起舞。
没有华儿,没有蕊儿,只有憔悴的母亲和卧病在床的父亲,只有不愿出门的妻子,和所有怨怪他的其他所谓至亲。
陈谨言的目光缓缓转向西北的方向,突然苦笑几声,一口血毫无预兆地从喉间喷溅而出。
与此同时,西北和城的将军府里,云华突然接收到系统0734的提示音:“任务已完成,蒋云华很满意,请问宿主是否马上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云华正在吃花生的手一顿,目光往对面坐着的男子望去。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秦朗也正含笑望过来。
云华于是缓缓笑了,自碟子里取了一颗花生仁放在桌上,接着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又指了指秦朗的脖颈处。
“这三样就是暗号,对吗?”
秦朗点了点头,云华忍不住起身,轻轻弯下腰,拥抱了他一下。
“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其实有些忐忑。后来遇到你,真觉得你是上天予我的恩赐。你到底是谁呢?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迟早会想起来一切过往,到时候… …”
她的发丝散落下来,缓缓拂过秦朗的脖颈,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感;女子的馨香气息混合着吐气如兰的声调,在耳蜗里打着旋儿,让他不自觉心头打颤,细密的鸡皮疙瘩从背部一路蜿蜒往上,蔓延到精壮有力的胳膊上。
“到时候,如何?”秦朗轻轻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身躯不动,语气却略略带了几分急促。
云华迅速抽离了身躯,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来,朝着他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到时候,再说。”
秦朗神色微微一僵,云华歪着头,打量他此刻的表情,兴许是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室内久久回荡,秦朗见此,眼眸中也慢慢漾起开怀的笑意。
伴随着笑声,云华郑重对系统点了点头:“去往下一个任务世界。”
“好的宿主。正在屏蔽任务记忆,任务记忆屏蔽度,90%。”
一片眩晕中,云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次与上一次的不同,90%的任务记忆屏蔽度,比上次少了九个点,意味着什么呢?
天气很好,温暖和熙。耳边传来街边商贩们的叫卖声,有冰糖葫芦、热腾腾的肉包子、滚烫驱寒的羊肉汤等。
云华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蓝色的旧帘子,在眼前一晃一晃。
她目光一转,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面,车轮子在大街上碾过,发出清脆的辘辘声。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依然不太好,云华对此也算是很习惯了,正好此时没什么事,她重新闭上眼睛,系统已经非常及时地把这个世界的小说剧情传了过来。
这一次的任务世界,是言情小说里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追妻火葬场。
女主周云华,新安大长公主的嫡孙女,男主汤恒,大理寺少卿。
四年前,两人之间定下婚约。周云华痴恋汤恒,京城中人人皆知;汤恒对周云华却态度暧昧,时而温柔,时而冷漠。
汤恒未中进士之前,家里曾受过公主府的恩惠。但几年后大长公主过世,周云华的父亲被诬告入狱时,已经得到新帝赏识的汤恒,却不肯伸出援手。周云华以给汤恒做外室为代价,换来的依然是父亲莫名过世,弟弟失踪的结局。
为了治好重病的母亲,找回失踪的弟弟,周云华不得不对汤恒虚与委蛇,中间几年,被汤恒和他母亲各种羞辱折磨,神经渐渐衰弱,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
然而,事情终于被周母得知,周母不堪受辱,直接自尽。这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云华伤心欲绝,直接跳了河,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这是非常经典的追妻火葬场套路,前半段虐女,到这里开始转折,开启火葬场模式。汤恒在看到周云华跳河那一刻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把人救上来以后,十里红妆迎娶她为妻,又花了几年时间,做了无数的事情,终于在找到周云华失踪三年的弟弟以后,换的她回心转意。两人至此重归于好,HE结局。
小说结局以后,周云华幡然悔悟。委身于汤恒,做了他的外室,气死了母亲,是周云华一生的痛。她本就出身公主府,有自己的骄傲,纵然曾经钟情于汤恒,又怎么可能在他对周家落井下石以后,还愿意接纳他,乃至于连外室的身份都能接受?
云华重新睁开眼,外面马车已经停了,丫鬟秋水正掀开帘子,小声道:“小姐,汤少卿府上到了,我们现在进去吗?”
云华还未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可是周家小姐到了?我家少卿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此时的剧情进展,是大长公主过世一年以后,周云华的父亲周启生被人诬告入狱,周云华到处找人帮忙,奈何谁也不肯出手,最后她不得不求到未婚夫汤恒府上。
这个时刻,云华只要一下车,面对的就是汤家的大门。
其实粗略过了一遍剧情之后,云华总觉得汤恒这个男主,和周云华这个女主之间,感情有点古怪。现在既然没时间细想古怪在哪,似乎先去见见汤恒这个任务目标也没什么,于是她提了裙摆,在秋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大理寺少卿汤府正院的花厅里,汤恒正坐在左侧最前面的位置上喝茶。上首左侧空着,因为汤恒的父亲已经在几年前的风波中过世了;右侧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脸上神色十分严肃,是汤恒的母亲姜氏。
云华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阵势,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看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是笃定周云华会过来求情了。
剧情里面对于这一段,是做了非常详细的描述的,因此云华知道的很清楚,周云华当时把姿态放的很低,即使汤恒始终冷漠以对,姜氏更是说话十分难听,她也一直不肯放弃,最后甚至屈膝跪在汤恒面前,求他伸出援手。
没办法,三年多过去,风水轮流转,周家败落了,汤恒却已经成为新帝最为倚重的臣子。
脑子里思索着剧情,云华脚下却一点不慢,缓缓进了花厅,冲着上首的姜氏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姜氏像是压根没见到有人进来,眼睫低垂着,全神贯注地宽着茶。
保养良好的双手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手腕上莹润透亮的玉镯子轻轻摇晃,茶碗与盖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花厅里再无半点声息。
云华微微屈膝行礼之后,姜氏始终不曾叫起,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站直了身体,却没有开口说话。
上首传来当的一声,姜氏把茶杯重重放在几案上,唇角下扯,是一个极为不满意的表情。
“公主府就是这样的教养,长辈不发话,就自己起来了?”
她的话音并不算沉,却格外的尖利,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云华抬头笑了笑:“还以为伯母眼神不好使,并非故意苛待晚辈,原来不是吗?”
姜氏眼神一凝,一掌拍在几案上,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
云华淡淡道:“伯母年纪大了,还需静心养气,免得伤了身子。”
姜氏冷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还以为你是来求人的,却不想原来是过来打嘴仗的?”
云华迟疑了片刻,姜氏已经不耐烦了:“大长公主已经仙逝,周家早不是原来的周家了,我奉劝你一句,要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免得惹人厌烦,耽误了大事!”
云华点点头:“伯母说的是。”
她嘴上这么说,表情却还是那副样子,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低声哀求,让姜氏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心里头憋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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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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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追妻火葬场之PUA大师
姜氏出身不高,是以最讨厌身份高贵的人,总私下里说他们什么正事不干,只会以势压人。
嫁给汤恒父亲的时候,汤家尚未发迹,后来汤父和汤恒父子陆续中了进士,汤家才慢慢在京城站稳脚跟,一直到近两年,汤恒逐渐成为新帝的心腹,汤家更是如日中天,无人敢惹。
姜氏一朝得势,就看那些老牌的勋贵更加不顺眼,而周家这种失去了最大靠山的人家,正是她最喜欢奚落的对象。
今日听儿子说起周云华很可能上门求助,她就专门等在了花厅里,非要好生羞辱一番她,来满足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欲望。
然后云华真的来了,她却丝毫没感觉到羞辱的快感,反而像是被小辈阴阳怪气内涵了,偏还找不到证据。
自从云华进了花厅,到她与姜氏斗法的整个过程中,汤恒始终静静坐在左手左前方的椅子里,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在云华身上逡巡良久,总觉得面前的女子跟从前认识的那个周云华,颇有些异样之处,但仔细看来,人还是那个人,不管是样貌还是打扮,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一直到两人安静下来,汤恒听着上方母亲微微变粗的喘息声,方才轻声问云华:“不知周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但云华的脸色并无明显的变化,只是用那双清透的盈盈双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家父遭人构陷入狱,小女想请少卿施以援手,查明真相,还家父清白。”
汤恒轻笑了一声:“这么说,周小姐此来,确实是要求人的?”
云华看着他,没有作声。
汤恒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缓缓道:“我倒实在没看出来,周小姐求人的诚意。”
云华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三年多以前,少卿大人的父亲也曾遭到诬陷,公主府曾多方为大人周旋,如今不过希望大人能像三年前的公主府一样,大人觉得过分吗?”
汤恒听到这话,不由坐直了身体,神色莫测。
他不说话,上首的姜氏却冷哼一声:“周小姐这是挟恩图报来了?”
云华的目光转向她,诧异道:“我自小学的,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没听过受了人家的恩情,等人家上门了,还阴阳怪气的。”
姜氏气得胸膛不住起伏,颤抖着一只手指着云华:“你!”
汤恒突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周小姐果然生了一张利嘴。”
云华直接问:“不知少卿大人肯不肯帮小女这个忙?”
姜氏又迅速截过了话头:“你倒还有脸说三年多前那件事!人人都说公主府在那件事上出了大力,大力我倒是没见到,只知道恒儿他爹从狱中出来没两天,就病情加重,半个月之后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好生凄凉!要不是恒儿自己有能力,得了皇上赏识,这会儿汤家早就倒了!”
云华黑人问号脸:“伯母的意思,伯父病情加重以至于不久过世,你们不去怪诬陷汤家,让伯父下了大狱的人,倒把责任都推到公主府身上?因为公主府出的力还不够大,没能更早让伯父出狱,所以伯父过世,都是公主府的过错?”
“诬陷恒儿他爹的人都该死,但公主府当时如日中天,但凡肯多用点心,恒儿他爹何至于在狱中吃那么多苦头,你们难道就无辜?”姜氏恶狠狠盯着她,“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我就说不行,公主府势大又如何,还能逼迫我们不成?是恒儿他爹担心影响恒儿前程,不得不受此屈辱,后来竟还生生丧命!你今日不提此事便罢,既然提了,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父亲的事情,汤家绝不会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云华看着犹如疯狗般的姜氏,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她算是明白,剧情里面为什么姜氏那么恨周云华,以至于即使后来汤恒追妻火葬场,娶了周云华为妻以后,她还一直跟周云华过不去了。
姜氏说的口沫四溅之时,汤恒始终一语未发,云华就心里有数了,于是淡淡道:“既然汤家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倒是我今日来错了。”
她没再纠缠,转身就走,以至于姜氏和汤恒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汤恒站起身来,云华一只脚已经跨出了花厅的门,他连忙上前几步,叫道:“周小姐不在意令尊的冤屈了吗?”
云华头都没回,脚下飞快,只往后摆了摆手:“在意是在意,但也不敢劳汤大人大驾了,汤家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家,小女消受不起,以后小女也绝不会登大人的门了!”
汤恒只是想晾着云华一会,等姜氏唱了白脸,将云华的气势打压下去,他再唱红脸做好人,以便讲条件的时候可以更加从容,谁知道几句话下来,竟直接把人吓跑了。
他匆忙赶上去,却见云华朝着秋水招了招手,小声说着:“快走快走,这府里没有正常人,咱们赶紧换个地方。”
汤恒慢慢顿住脚,看着云华带着秋水,脚不沾地走了,那背影看上去十分急切,倒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着似的。
他一向心里有成算,不可能去做上赶着的事情,一边冷笑着,除了我,还有谁肯应承你,帮你洗清你父亲的冤屈,一边脑子里不停盘算,要怎么逼着云华,再回到汤家来,到时候,他的条件可就比今日,还要苛刻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