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委屈巴巴的看着祝良,说:“这个机会出现了,我当然想抓住它啊。”
“去那儿为了什么?”祝良皱眉问,“你是想练习俄语口语?还是想开开眼界?”
青叶“嗤”一声笑了,“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啊,开眼界。我想提升业务能力,到那边工资也比在国内高。”
青叶很想立马出国。祝良心里一时有点堵,但又说不清楚这究竟为什么堵心。
他一直觉得青叶孩子气,柔柔弱弱,虽然她总是强调自己没那么娇气,不需要他接送上下班,自己能把某件事干好,但他还是觉得青叶还是个小姑娘,离不开人,需要照顾。
你看她,就算穿上高跟鞋,穿上长裙子,脸上还是一团稚气啊。
还有,她上街就要买糖葫芦,买棉花糖,吃得鼻尖上都是糖,有时候还把随身听的耳机塞进耳朵里,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听,陶醉的时候甚至会摇头晃脑。
这种样子跟那些学生有什么区别?
就连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她都会孩子气的把被子一蹬到床尾,说“不冷,我什么都不要盖。”
青叶为了自己没被选上伤心,连晚饭也不想吃了。
祝良也没什么胃口,虽然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回学生时代的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接受好的,也接受不愿接受的。
他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成功。
所以那天晚上俩人都没吃饭,话也没说几句,就上床睡了。
半夜青叶问祝良:“睡着了吗?”
祝良说:“没有”。
青叶就扭身抱住了他,“你不高兴了?因为什么?”
这温暖一贴近,祝良心里的冰就不自觉开始消融,“忽然知道你决意出国,咱俩分开对你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祝良哑着嗓子坦白说,“我还没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青叶听了愣了一下,她还以为祝良也因为她没有被选上才不高兴。
她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凉凉的。
用嘴唇靠近他的嘴唇,很干也很热,像是很久不喝水急出来的火。
青叶再碰他,祝良没有像以前那样热烈的回应她。他就侧身面对她躺着,一动也不动。
青叶才知道这次自己应该是戳破祝良的心了。
她心里涌起心酸的欢喜: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么愿意让我留在身边。
“对不起,都没有跟你商量一声,”青叶心虚,细声细气地说,“这都怪你平常对我太好了啊,我还以为我干什么你都会说好。”
“傻瓜,咱们俩还说什么对不起呢,”祝良苦笑一声,“再说,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你现在去不成,我心里不自觉就有点庆幸,按说我应该为了你的高兴才高兴。”
青叶更觉得暗自做出要出去的决定不妥,对祝良,她也从来没有“为了你的高兴而高兴”这种念头。
她现在只考虑的她自己。欠这个,也欠那个,她都得还啊。
那个离婚之后再也没出现的妈,为自己付着赡养费,得还她,省得回头再来说背后我为你做了多少多少。
这边老太太和她爸把青叶喂大了,一心想要回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一次狮子大张口。
跟单位去远东,听说工资挺高,至少比国内高七八倍,青叶琢磨着琢磨着,就觉得,自己特别应该去。
这些话她不想对祝良说,家里各种丑陋的面目,已经向他展示的够多的了。再说,成年人了,自己的事儿理应自己去解决。
第二天,青叶下班回来带了一朵黄灿灿的花回来,进门就递给祝良:“送给你。”
祝良看青叶脸、手都红红的,肯定是在外面冻了很长时间,“这什么花?哪儿买的?”
“黄玫瑰,在花店里。”青叶把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有点难为情地笑着说,“让花跟我一起跟你说声对不起。”
祝良笑起来,“怎么这么傻呢,这大冬天的,花不好找吧?看冻的这手,过来,给你暖暖。”
他把青叶的手放在自己秋衣和毛衣之间,冰凉冰凉的。
“以后别犯傻。”他说,“事情说开就翻页了。”
第22章 精美日本糖
临放年假那天,宋耀轩和宋小宝俩人找到学校里来了。
“祝老师,留了电话你怎么一回也不打?”宋小宝埋怨的说,“你是把我们忘了吧?”
祝良把两人往小屋里让,歉意地说:“只是觉得平日里宋老师上班,小宝上学,丽丽姐又忙,打电话给谁呢。小宝大孩子了,长得都快赶上你爸了。”
宋耀轩笑着点头,环顾祝良的房间,说:“祝老师,这是你们学校的家属院吧?回头考虑买房子吧,说不定哪天房子就不分配了。”
祝良给他俩倒了水,说:“是,哪天房子不分配了,工作也不分配了,东西和人都是市场上流通的商品,也是好事儿吧,这样有活力。”
宋小宝从背包里掏出来两大包包装精美的糖,说是从日本带的。原来寒假里他们父子俩到日本旅游了,昨天刚回来。
宋耀轩感慨的说:“以前你丽丽姐说南方比咱们这边发达什么的,我还不当回事儿,能有多大差距呢?不过是几辆车,几座楼。这回去日本……”
宋耀轩还没说完,宋小宝就兴奋地插话了,“祝老师,我长大要研究火车,日本那新干线真快啊,比咱们这绿皮火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还有他们的街上,虽然人多车多,但是可干净了,一点儿不乱。”
“这次出去我算是开了眼了,让人不得不佩服科技和文明的力量,”宋耀轩一说话就是感慨万千的样子,俩眼睛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直放光,“咱们得搞教育,教育质量提高了,才能出人才,有了高科技人才,什么都有希望。”
祝良说:“您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祝老师,你有没有想过进一步深造?”宋耀轩说了半天,忽然问,“要不咱俩结伴往上考吧?你报中文,我也报个科目,这样也好互通有无,互相监督。咱们这学历、知识得赶上时代变化。”
祝良这多半年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上学时候中专、中师很吃香,学校的尖子生才能考得上,青叶那种四年的部署中专更是难考,一个市里也就十来个人能被录取。
不过这两年政策和人们的观念都变了,再加上现在有人传说中专将来可能不包分配,大家更是意识到高中和大学才是长远发展的道路。
那些当年没能考上中专,不得不上高中、考大学的同学,也算是阴差阳错,听说当年的初中同学有的还考了研究生。
这种形势,确实更需要提高自己。
现在宋老师这么郑重其事的问起来,没什么好犹豫,当即决定继续考试。宋小宝看两个大人干劲十足,提议说“干脆你们今天就去书店买书买卷子吧”。
俩人当真就去买了考试用书和卷子,宋耀轩还打赌看谁先拿到证书。
已经腊月二十五了,这是真真切切快要过年了。
青叶单位也彻底放假了,学校家属院冷清的厉害,大部分老师都携家带口回老家过年去了,中午俩人办年货回来,也就三俩家有人,其余都铁将军把门,人去屋空。
他俩想下午去看看老太太和青叶她爸,是青叶自己主动提起来的。
她说:“装电话的事没有再来闹,算是我感激他们通情达理吧。”
俩人就买了两桶花生油,两袋米拎着回去。
进门就见一个干瘦的女人坐在屋里嘎嘎笑着看电视,把青叶、祝良上下打量了两回,问:“你俩找谁呀?爱国和他妈出去了。”
青叶瞬间就明白了。
“快过年了,给家里买点东西。”青叶也不搭她的话,只看着祝良说,“就放那墙角吧。”
女人站了起来,看看油和米,恍然大悟一般,“哦,这是闺女和姑爷吧?秋叶?对不对?”
青叶不说话,祝良说:“青叶”。
女人嘎嘎干笑了两声,“对对对,青叶,青叶。那个,你把米和油放厨房吧,这样做饭也方便用。”
祝良就依言给她放厨房去。
“你奶奶和你爸去邮电局取钱去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办年货,”女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黑灰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还得置办几件凉快衣裳,南方热啊,一年到头夏天似的,去那边打工,穿咱们这厚衣裳铁定是不行。”
“打工?谁去打工?”青叶听到这困惑了。
“你爸跟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厂里快解散了,他也闲不住啊。”女人斜睨着青叶,磕了个瓜子,含混的说,“得亏这儿还有你俩照顾老太太,不然我俩出远门还真不放心。”
青叶冷笑一声,祝良刚好放好了米和油出来了。
“这就走了?不吃了饭再走?”女人站在门槛内,高声大嗓。
青叶头也不回,拉着祝良快步走了。
刚转过弯儿,迎面遇见戴爱国用三轮车带着老太太回来了。
“咦,你们这俩孩子咋来了?”戴爱国像个正常的父亲那样,一脸亲热加惊喜,“放假了?”
老太太还是板着脸,审犯人一样问:“这是从我们家出来的?”
青叶说:“东西放那儿了,我俩回去了。”
戴爱国没拉青叶,一把拉住祝良,脸上堆笑,说:“见过你张阿姨了吧?我俩挺投缘的,她不是外人。”
祝良说见过了,青叶冷冰冰的说:“又得恭喜你们一家三口了。”
戴爱国当然听得出青叶话里的讽刺,但他这会儿不想计较,他还有事儿要安排给青叶呢。
倒是老太太一见青叶这样,登时怒起来了,推戴爱国说:“赶紧的走走走,别搭理她,咱家的事儿跟她说得着?野孩子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祝良一听这话,就把胳膊从戴爱国手里抽了出来。
戴爱国本想让气氛融合一点,但他妈让他走,他也不敢硬违拗,只好先朝他妈赔笑脸,又对着青叶说:“青叶是我亲闺女啊,当然得给她说一声。”
青叶气红了脸,反问戴爱国:“我是你亲闺女吗?我要是你亲闺女,这十几年她张口闭口怎么叫我的?我是你闺女,你一次次相亲要结婚,她大半夜一次次让我腾房间,撵我去找你前妻要钱,你怎么不拦着?”
戴爱国本来就是装出来的笑脸,被青叶这么一戳,气球一样“砰”地炸了:“怎么地?我想成个家还违反天条了?实话告诉你,过了年我跟张阿姨要打工,你养着你奶奶,孙女养奶奶,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祝良见他还要抬手,一把抓住了戴爱国的胳膊,死死按住说:“不要动手。”
戴爱国挣啊挣,没挣脱,嘴里骂骂咧咧,“反了天了,它奶奶的,这死孩子!”
青叶不甘示弱的对戴爱国说,“别以为我还是你手心里的软柿子!我也实话告诉你,过了年我就出国,离你一万里,有本事你出国找我!”
戴爱国被祝良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老太太见状,竟然抬起拐杖要打祝良。
祝良一闪身,松开了戴爱国的手腕,顺手拉住青叶,“走,别跟他们糊涂人一样见识。”
俩人快步走了,戴爱国甩着胳膊气愤又委屈地朝着他妈叫唤:“这个混账小子,把我胳膊差点捏碎了都。”
祝良以为青叶又要哭了,谁知道青叶走了没多远就消了怒气,只是一脸沮丧。
祝良见她这样,就说:“青叶,其实你不用再去试探他们。”
青叶迷迷惑惑的,问:“什么试探?”
“你每一次主动回去,潜意识里是不是还抱着他们在意你、亲近你、把你当家人的期望吧?”
青叶不说话,靠在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看着太阳不说话。
“我真傻啊,”过了老大一会儿,青叶才自言自语说,“我明白了,以后离他们远一点儿才对,他们就没把我当过一家人看过,我……我以后不再找着去自虐了。”
祝良安慰了她一路,走到家门口,祝良才问青叶:“你刚才说,过了年就出国,你是要吓他们还是真的?”
青叶进屋,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低头递到祝良手上,说:“如果你实在不想我去,我也可以不去。”
这张盖了红色章的纸是个征求出国人员意见的通知,上面印的有青叶的名字。
青叶说:“之前办公室那大姐听的是小道消息,不准。”
祝良拿着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递给青叶,心平气和说:“想去就去吧,既然这是你的愿望。”
青叶这时候才哭了,红着眼说:“我是不是太固执,太不知好歹了?”
祝良把手绢递给她擦眼泪,说:“没有,青春嘛,总要有所追求。”
青叶一听这话,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你这么说就还是在怪我,什么青春,我明明过二十岁了。”
“真的,对灯发誓,我尊重你的选择。”祝良指指那张纸,“想必这是单位里有一技之长的人可以去吧?你被选上肯定不容易,我应该为你高兴,骄傲。”
青叶揉着眼睛说:“你前两天还不高兴呢,怎么这么快变了?我才不信。”
第23章 结婚纪念日
“前两天是前两天,那时候是我狭隘了,只想到儿女情长。现在我冷静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都会说好。”祝良看着青叶,“就像以前一样,只要那边是安全的。”
原本说好了回家,俩人收拾了东西回祝庄去,到家天还亮着。
青叶一到家就跑到素美那屋看小孩儿去了。
祝良把东西拿到屋里,祝四德见了皱眉说:“不是说了不用你们操心年货的事儿?我置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