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嫂子他们都接来怎么样呢?”祝良说,“一家人能在一块,互相能照应。”
“这边三间房住不下,况且家里的地也离不开人”,毛校长苦笑一声,“边走边看吧,至少这不农忙的时候,我妹照看一下爹妈,也还能团聚一家。”
护士来换输液瓶,说没什么大事儿,不严重,输输液就好了。
毛校长让祝良回家,“回家吧,今儿多亏了你俩,不然你嫂子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祝良说他可以留下帮帮忙,青叶上班,回家也没什么事儿。
毛校长一听,又招呼祝良坐床边,语重心长说:“我得提醒你啊小祝,你爱岗敬业没错,但也得照顾好自己前途”。
抿着嘴唇又想了一会儿,说,“实话给你说吧,现在上级有意向进行教育改革,咱们农村学生多,这两年升学率也下滑了,我觉得学校前景不太乐观,改农中或者被合并都有可能,俗话说早知三天事,富贵一千年,你不要听听就算了,自己心里得有打算。”
祝良猛一听,有点发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以前大家争论过该鼓励学生读高中还是读中专的前景,这两年学生辍学打工越来越多成了大问题,老师自己的文凭问题也提上日程,但学校改农中,那老师们该教什么?种麦割草?
毛校长见祝良脸上有点儿凝重,又语气轻松的说:“真金不怕火炼,不管怎么改革,像你这样有才华,又肯研究教学的老师都不愁出路。”
短暂的惊讶之后,祝良很快平静下来,把已经报名自考的事儿给毛校长提了一下。
毛校长一脸赞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小祝,青年教师就是应该不断提高,继续深造。为了奖励你的进取向上,后天省里优秀教师交流学习的机会给你了。”
原来,省里趁开学前这几天要举办一个优秀中学教师交流会,初中、高中都有,每个市里都名额有限,原本毛校长还犹豫究竟让祝良去还是另一个老教师,这下当场拍板儿了。
食物中毒不需要住院,打过点滴,三个人都明显好转了,不到中午就又回家了。
青叶居然也在家,办护照要去省里,她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做出国的准备,领导干脆让她回来了,好收拾行李。
青叶苦恼的说:“办个护照真是麻烦,各种证明,一个人的资料快赶上字典那么厚了!”
祝良说自己也要去省里,一说时间,俩人重合,再一算,等回来时候,正好赶上祝贺的满月酒,青叶眉头这才舒展了几分。
青叶单位要出国的四个人都要去办护照,上车之后简单介绍认识了一下。青叶就和祝良坐了,其他四个同事坐在附近座位。
祝良就忍不住留意青叶另三个同事,这是要和青叶一起远赴他乡的人啊,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里都会朝夕相处。当班主任常需要洞察学生,现在祝良把这职业技能用到青叶同事这儿了。
两个男同事都是设计师。一个年龄大的易设计师,50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话不多,说话慢悠悠、软绵绵的,看起来比较温和。
第二个年轻设计师叫小山,比祝良稍微大些,细皮嫩肉的又高又瘦,中间笑嘻嘻问祝良,青叶这么年轻漂亮,让她出去你放心?
唯一一个女同事叫李英,是车间主任,脸上表情不多,看着有点恹恹的,偶尔笑一下,才显出那么一点儿活力。后来青叶说,她离婚了,有个儿子给了孩子爸。
一路上四五个小时看下来,也没看出什么大毛病,都挺老练的,再看看带着耳机听磁带的青叶,哎,只有自己身边有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到省城已经下午了,巧的是,青叶他们要住的宾馆和祝良开会的宾馆居然是同一家。
小山就说了:“小夫妻都如胶似漆的离不开,青叶就和祝老师住去吧。”
老易也说:“反正都在一个宾馆里嘛,不耽误办正事儿就行。”
青叶红了脸,就跟祝良走了。
老师们的待遇不错,两人一间,凑巧祝良那屋的老师没来。
白天,青叶他们四个就拎着厚厚的资料去公安部门办护照,原以为已经准备的很充分,谁知道三番五次被指出来这不合格,那不齐备,这个章不行,那个标题不规范,四个人只好回来改的改,补的补。
祝良那边内容简单,但很开眼界。
听了省教育部门的介绍教育新动向,果然提到了部分学校改为农中,部分学校要被合并的事儿。
有些名师传授了自己的讲课经验,一些班主任介绍了班级管理的技巧。
这些人都是在一线教学多年又有真本事的人,祝良在他们面前只能算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也就摆正态度,就带着本子认真听,认真记,前三天就没说过话。
那天下午讨论古文教学,一群初中和高中老师都反应古文教学难,离现在太远,本身文字理解是难点,又常常需要背诵,学生都兴趣不高,听着听着都能睡着。
祝良从初中时候就喜欢杜甫,几乎读遍了杜甫的诗,为了了解他,又看了不少唐朝相关的史书,他给报社投稿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和古文尤其是唐诗相关的内容。
他知道学生爱听故事,那就投其所好,把知识融入故事,每次讲诗词,班里同学就兴致勃勃,听祝老师聊诗词,一点也不瞌睡。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古诗词是教学难点呢?祝良想,那我也分享一下吧。
一些老教师一看见主动发言的是一个毛头小子,虽然祝良态度很谦虚,还是或多或少面露轻视。
祝良谈了自己的教学方法,还用杜甫的诗做例子简单讲解了一下。
讲完了,一个穿中山装的老教师站了起来,脸色平静,眼神却是严厉的,“这位老师刚才讲得很有新意,但我必须指出来,你的观点甚至例子都跟《中学生语文报》上有篇文章一模一样。”
祝良心里一惊,谁都认识这是省外国语高中的韩校长,教语文出身,资历深,荣誉多,而且真的是桃李满天下,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抄袭别人?
韩校长瞥了他一眼,往身后的公文包里一掏,“还真是巧了,我就带着这份报纸呢,这文章写得精彩,我看了好几遍,是不是照搬,我一听就知道。”
围着大会议桌坐了两层的老师有的幸灾乐祸看祝良,有的满脸期待看着韩校长拿出证据。
报纸摊开传到祝良跟前,祝良一看,不由得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不会说那作者是你吧?”韩老师讽刺的看着祝良,“年轻人,自己肚里没货就去学习,不要学那些歪风邪气。”
“我就是这个作者,祝良,”祝良站起来,朝韩校长说,“对不起,韩校长,我……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做自我介绍。”
“你是祝良?不对啊,我四五年前就看过这个老师的文章,你才多大?你十几岁就发表文章?”韩校长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提拔的小伙子,在他的想象里,能有这么老成的文笔,至少得是三十多岁。
“我就是喜欢古诗文,发表一些拙见,读书时候偶尔也投稿。”祝良解释说。
韩校长听了边赞叹边点头,朝满屋子的老师说:“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真想不到这样的文章出自青年教师手里。”
“去,祝老师,给我们上堂课,大家要听吗?”韩校长兴致高涨,大家也都热烈附和,“是啊,来一堂现场教学,我们也好学学。”
祝良欣然接受,态度依旧谦卑,心有也有点紧张,这回可真要班门弄斧了。
但当他站在会议室的一端,大家都安静下来,他就像回到了课堂。
他还是用杜甫的诗做了例子,把知识点融入故事,绘声绘色讲了半小时。
当他说:下课。
满会议室的老师热烈鼓掌,韩校长也冲他竖起大拇指。
祝良一下子成了名人,来参加交流会的老师们都知道一个叫祝良的老师把韩校长都折服了,关键是他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初中老师,那水平,教高中也没问题。
于是接下来两三天,祝良这间房门接二连三的被人敲响,“祝老师吧?有时间没?请教点问题。”
有时候晚上还有人过来,本来青叶在那儿也没什么妨碍。但来人无一例外都会惊讶或客套地问:这位是?
俩人就得解释青叶为什么也住在这儿,有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还会追问青叶的工作性质,为什么要办护照。
解释起来真是麻烦,青叶干脆出去溜达,或者躲到同事李英房间里去了。
今天是交流会的最后一天,明天上午举办个简单的仪式大家就该各回各家了。
毫无例外,祝良这屋隔三差五的来人,李英正好喊青叶去看一个资料,青叶就去了。
过了半天,终于人都走了,祝良就带上门去找青叶,穿过宾馆大堂的时候被人叫住了:“祝良吗?你好,我是青叶妈妈安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变身无情的更新机器,哈
第27章 我要去苏联
祝良都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她下意识“嗯?”
她就又问了一句,“你是青叶爱人吧?”目光锐利而冷静,声音让祝良想起领导训话。
祝良点点头,脑子里里翻腾说“我是青叶妈妈安樱”。
这话听起来真是陌生。
她离祝良就几步远,大堂里的灯很亮,祝良就看见了她卷起来的眼睫毛,跟青叶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短发,职业装,让她看起来干练冷静,没有青叶身上那种柔美。
“在这儿坐一下吧,两分钟就好。”安樱说话语气不柔和,说着就已经往沙发的方向走了。
祝良不知道如果青叶在场会是什么反应,但这会儿他只能说“好”。
安樱的神情让他说不出“不”来。
“你课讲得很好,我听到很多人夸你。我教学很多年了,也觉得你是当之无愧的优秀教师,”安樱脸上有了点笑意,看着祝良说,“好好教书,咱们从事的是教育,情怀和实力缺一不可。”
祝良大脑飞速转动,该怎么称呼呢?青叶从来没说过“我妈妈”,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就是青叶的亲生母亲。
想了几秒钟,就谦虚的说:“让你见笑了,妈,那只不过是些浅薄的经验和知识。我会的,会好好教学。”
安樱听见这声“妈”有点愣,但她很快神色如常,“青叶结婚戴爱国没有告诉我,我还是后来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她结婚的一些情况。见到你我也放心了,能看出来,青叶的婚姻比我幸运。”
祝良主动问:“您是要见青叶吗?”
安樱受惊了一样抬起头,然后很快的摇头,“不,我没想见青叶。我听说她要出国,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你,你也同意吗?”
“这是青叶的决定,我最初是反对过,”祝良说,“我尊重她的意见,青叶能出去是单位选□□的,她的翻译、工作能力被大家认可。”
安樱轻轻点点头,沉吟一会儿,站起身来,“年轻时候出去闯闯事业很好,只要你们意见一致就行。”
“等回去了不用告诉青叶我找过你,”安樱顿了一会儿,笑了说,“小时候没照顾她,现在她都成家立业了,也挺独立,更不需要我了。”
“青叶就在上面三楼。”祝良想起三四岁的青叶曾经试图寻找那架属于妈妈的登天梯子,如今这个消失的母亲就站在这里,近在咫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指了指楼上。
安樱瞪大了眼,声音一下不受控制的提高了:“青叶也在这儿?她怎么在?”
“祝老师,你在这儿干什么?”青叶走下楼梯,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说,“我得睡了,太困了。”
她没有注意到安樱,因为在她喊“祝老师”的那一秒,安樱已经快步朝门外走了。
“正要去找你呢,老师们都各自回去了。”祝良说着,眼睛看了看门外,玻璃门外只剩个影子。
青叶挽起他的胳膊,揉着眼睛说:“我太困了,那些资料整理起来真麻烦,眼睛都快熬瞎了。”
祝良看她,这长长的翘起的睫毛,真像啊。
青叶直接把头往他臂弯里一栽,说:“上楼,我睁不开眼了。”
俩人上楼去,青叶半真半假说没劲儿,拖着祝良胳膊。祝良只好像提小孩子似的,提着她往上走。
青叶就稀里糊涂的笑着回去了。
大堂外的玻璃门上映出安樱的影子,直到两个人拖拖拉拉消失在楼梯上,她又在那儿发怔儿了老大一会儿,前台的服务员出门问她是不是有事儿,她才快步走了。
第二天打道回府,一路客车还是摇摇晃晃,颠啊颠,青叶的身体素质确实出乎祝良的意料,回到学校,祝良都觉得坐车坐得有点腰酸,青叶把东西一收,欢天喜地的自行车推出来,催促祝良:“回家吧,祝贺他伯父,回家喝满月酒去。”
到家,邻居们都在院子里忙着择菜。
祝庄这个厨师美名远播,每家有事儿都是找他做饭。
祝庄的人也都爱围观他做饭,他把火烧得旺旺的,颠勺、起锅的动作利索爽快,看他做饭像在看表演。
祝良记得自己从小就当观众。小孩儿们,你要乖乖看,他会顺手塞给你一块肉啊什么的,越是那些伸手要吃的,他就会高高举起勺子,“走走走,来这儿当叫花子来了?”
祝良不伸手,吃过好多次甜滋滋的糖霜花生。
祝民说,我就吃过一次,还是从地上捡的。
青叶看着那大火舔着锅底,厨师哼哼哈哈唱着歌,炸鱼,炖鸡肉,煮丸子,烫菠菜,她觉得这做饭可真新鲜、真欢乐。
别人都忙活,青叶别的不会干,来喝满月酒的客人每人都会有一碗鸡蛋红糖水,需要剥一大盆鸡蛋,青叶就去剥鸡蛋。
祝良跟人一起摆放桌椅,大厨师喊他:祝老师,祝老师,啥时候让大伙喝你娃的红糖水啊?
第二天亲戚们都来了,大伙热热闹闹祝贺祝家添新丁,吃好喝好,下午各自散了。
晚上放电影,祝民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亲自爬树上把幕布给扯上,呼朋引伴,见人就喊“看电影,看电影去吧”,四处蹦跶的高兴劲儿像捡了钱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