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画师画下我和家人的画像,以解思念。”宫雨眠的声音细细的,带着鼻音,她一边说话一边想用手遮住发红的鼻头。
“那为何指定记忆超群的画师?”
这是钟离越不能理解的地方,画肖像很常见,但画从未见过的人,只能是听人描述特征,再结合想象画出。
青川城没有人见过宫雨眠的家人,又如何能画得出她和家人的画像?
宫雨眠咬住下唇,似在犹豫。
静默了许久,才见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件。一面很是光滑,另一面则凹凸不平,色彩鲜艳。
正是宫雨眠的手机。
第14章 青川城赛事会开幕
宫雨眠按开锁屏,桌面壁纸是一张全家福。是她不久前参加女子职业锦标赛夺冠后,一家人在赛场的合影。
照片中的她乌发利落挽起,身着衬衫马甲,戴着黑色的领结,充满胜利的喜悦。
那种坦然自信的表情,将柔美和英气完美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身边的中年夫妇与她样貌相似,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三人挽在一起,画面祥和温暖。
钟离越对这个奇怪物品中浮现的奇怪画像震惊无比,实在过于真实,宛若真人就在他面前一样。还有那奇怪的装束,神州大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过这种服饰。
最令他震撼的,还是中年男人的头发,竟然那么短。难道唐国人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吗?
“这是唐国用来储存画像的事物,能源即将耗尽,耗尽后就不能再看到家人画像。”宫雨眠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解释。
“能源是何物?”
“油灯需要油才能点亮,能源就像是灯油,不及时补充用尽后就再也无法看到画像。这种能源,只有唐国有。”
她想起古代还没有能源这个词。
这样解释,钟离越了解了缘由。想到唐国连宫雨眠那种精美的球杆都能制作出来,有这种便于储存画像的事物也不算稀奇。
“那就尽快吧,明日休课,你在王府不要外出,叫柳永思去王府给你画像。”
“多谢王爷!”宫雨眠眼睛晶亮,微微发红的眼尾浮上一抹喜悦。
钟离越回想着画像中的场景,背景里似乎有一张台球球桌,她手里拿着的金子圆牌上的图案应该是球杆。
“那张画像是在赛场上?”
“这是去年我取得台球比赛后绘制,在唐国的体育场。”
说完,她又赶紧补充:“体育场就是专门用来举办比赛的地方。”
“那是你们唐国的服饰?和你最初来到这里时差别巨大。”
当然巨大了,绅士着装和汉元素的区别已经是文化上的差异了。宫雨眠心中悄悄念叨,现在想来,如果她是在比赛时,穿着西装穿越过来,可能早被抓起来。
“这种服装便于打球,称为正装,是唐国台球比赛规定的标准参赛服装。王爷,在台球规则课上我曾讲过,在正规比赛中除去球杆皮头,身体的任何部位碰到球都属于犯规,包括肢体和服饰。”
宫雨眠指了指钟离越拉风的广袖,继续说:“您最初也穿广袖,现在去上课时。不也换成了更为方便的箭袖。”
钟离越摸索着下巴,觉得这种规定很有道理,击鞠选手上场前也会统一着装。
可正装形制实为诡异,不分襟衽甚至没有蔽膝下裳。
应当准备设计承渊国自己的台球赛服了。
他追求尽善尽美,既然要将台球推广到世人面前,那就一定要先建立完善的台球赛事体系,赛服当属其中。
等到青川城赛事会结束后,就和宫雨眠商议细则。
“本王还有诸多事务处理,你先回府去吧。”
每次要举办赛事,都得有一堆东西让钟离越亲自批阅,琐碎而杂乱,要占用他大量时间。
不过钟离越并不介意,这是现在的他,在赛事方面能做的不多的事情之一。
沉浸于事务中,反而能忘却诸多不快。
“赛事会马上就要到了,我可以看档案馆中往届的记录吗?我想提前做做准备。”
“可以。”钟离越点头,“平卓。”
“属下在。”平卓闻声步入房间。
“知会记室,宫教练可随意查看往届赛事档案。另外,明日把柳永思请到府中。”
“是。”平卓领命离去。
钟离越嘱咐道:“档案馆中都是重要文牍记录,只可在馆内观看,不可带出。”
“多谢王爷。”
“回去吧。”
说完,钟离越再次回到书案后,刚拿起毛笔,又立刻放下,转头看了一眼书桌旁的落地雕花榆木灯皱起眉头。
夕阳落下,屋内光线昏暗,已然看不清纸上文字。
宫雨眠上前拿起灯架上的火折子,将两盏落地灯和书案上的四方摆灯点亮,房间内氤氲起温暖的橘色灯光。
钟离越坐在光源中心,将精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文牍中,不再说话。
灯光将他俊美的容颜映照得十分清晰,皮肤如脂玉般光滑,看不到瑕疵。漆黑的眼眸聚精会神,握着方竹紫毫笔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下笔时行云流水。
宫雨眠一时看得出神,钟离越和她印象中的王爷形象完全不同。
他高贵而不倨傲,强势而不霸道。不会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饱读诗书、擅于丹青。
受到青川城子民的敬仰和尊敬。
人们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去追随他的身影。
“你在笑什么?”
“啊?”
宫雨眠光速回神,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真是太丢脸了,居然还被抓了个现行。
“你在笑什么,本王的脸很好笑吗?”
“不不不,我是想到很快就能见识到空前的赛事会,太期待太高兴了。”
钟离越用怀疑的目光扫了她两圈,没有继续追问。
“王爷再见。”
太尴尬了,以后一定得注意收敛。宫雨眠悄悄松了口气,飞速撤出书房。
次日,橘芝带着柳永思去到客用书房,宫雨眠已经一脸期待地等在室内。待摆好纸张颜料,她就迫不及待出示了照片。
柳永思惊叹不已,如若不是橘芝提前告诉他,这是唐国的常见事物,他定以为这是神物。
才子就是才子,惊叹之余,他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超绝的绘画本领,一家三口的轮廓便跃然纸上。
然而工笔画急不得,染色与细节均需要细细打磨,细心描绘。
宫雨眠又给他看了几遍照片,才离开王府带着橘芝去了赛事司。
这几日,柳永思便住在王府,一心一意绘画。
终于,在手机电量耗尽前夕,一副精美生动的全家福工笔画呈现在宫雨眠眼前。
宫雨眠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欣赏着画作,有点像是给她们一家人设计了一个真人等比动漫形象。
工笔画毕竟还是和照片有差别的能画成现在这样,她很满意。
作为感谢,宫雨眠把自己上个月攒下的银钱全部拿出来,想赠与柳永思,被柳永思拒绝,说王爷已经给过他酬劳。
钟离越这人,能处!
宫雨眠决定,一定要更加认真地帮他实现台球运动的推广,争取早日把台球提上比赛日程!
顺便实现自己在古代成为球王的小目标!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地进行,她的10个学员已经可以两人一组互相对战,水平有望赶超路边台球厅里放松娱乐的靓仔们。
青川城赛事会,也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如约来临。
这是官方办的州府级别赛事会,相当于现代的省级运动会。除去全国赛事会,最隆重的便是这个级别的赛事会了,周遭郡县选手队伍均会来此参赛。
宫雨眠在门券开售之日,就领教了众人对赛事的热情。队伍如长龙一般看不到尾,维持秩序的官兵在附近反复巡逻。一切竟然有序,没有插队加塞的情况。
这种氛围让她很是满意,可同时,新的问题也产生了。
击鞠比赛场地大,能容纳的观众也多。
而台球只能在室内比赛,古代又没有电视和网络,如何让更多人看到比赛过程,是个很大的难题。
她把遇到的问题和参考经验一一描述,让橘芝记录在册子上,等到赛事结束后统一复盘。
赛事会开幕这天,击鞠场座无虚席,众人情绪高涨等待开始。
在裁判台一侧,立着高高的公告板,上面贴着晋级表。最下面一排写着经抽签决定的对战队伍名单,胜利队伍的名称将会填入上一层的空格中,一直延伸到最顶端那个代表着冠军的空格。
钟离越坐在裁判台中央的软椅上,两侧分别坐着裁判和记室。
宫雨眠作为巡查,被特殊允许坐在裁判台,以便随时观察比赛流程。
到了吉时,钟离越起身走到挂在通体红色,挂着大红花的巨大铜锣前,抬了抬手。
整个场地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钟离越身上,等待他敲响代表盛会开始的铜锣。
“哐——”
整个赛场都沸腾起来,接着,场地上涌入一群杂耍艺人,配合着喧天锣鼓热火朝天地表演起来。
宫雨眠看得津津有味,这古代的运动会也有开幕式啊,真是大开眼界。
表演结束后,首场比赛的双方队伍英姿勃发,骑着骏马步入场中,在场地中央面对面整齐站成两排。
队长上前,互相向对方行礼。
接着,在裁判的口号声中,第一场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只见八位好汉,手持毬杖,在众人加油打气的欢呼声中,策马奔腾于场内,激烈争夺一颗小球。
马球在巨大的场地中太过小巧,稍不注意,便不知道被哪位对手抢了去。
你争我抢中,既考验选手骑驭之术,又考验眼力。
场面惊险刺激,扣人心弦。
第15章 距离好像近了一些
相对观众席来讲,裁判台这里众人各司其职,安静到与四周格格不入。
两位裁判目不转睛盯着赛场,随时监视是否有犯规的情况。
记室在一旁奋笔疾书、笔下生风,将这盛会的情况记录下来。
钟离越坐得端正,多日繁忙的事物让他略显疲态。宫雨眠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颗小小的木球,时不时就会看到他因选手击出好球而动容。从他眼底透露出的狂热,甚至能让她感到,他对赛场的渴望。
宫雨眠转头看向赛场,八位好汉对峙在赛场上。一位选手扬起长长的毬杖,用偃月般的顶端挡住快速滚动的马球,大力挥杆。只见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马球传递到后方的队友手中。
非常漂亮的传球,为队友争取到一次射门机会。
那位选手带着自信的笑容,立刻变换奔跑走位,改为替同伴防守。
透过这个笑容,宫雨眠仿佛看到一身劲装的钟离越,带着豪迈的笑容手握缰绳驰骋于场内。他带球突破对手防线,娴熟地运球前行。
她后来听橘芝细说过,钟离越坠马后曾经有过一段不能接受现实的日子。
这个男人,有着很强的自尊。
他一直坚信自己能一直带着承渊国的队伍奋战到他老去。
他无法承认自己以后都无法参加赛事的事实。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疼痛的身躯前往马厩,看他最心爱的骏马追风。
然而,他最终狼狈倒地,在还未彻底恢复的背脊再次受到创伤。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没有看过任何比赛,也不愿听到任何和赛事相关的事情。
宫雨眠收回心思,把收集到的赛事信息记录详细到纸上。
她尊重钟离越这样的运动员,她要争分夺秒让台球现世。
令人沸腾的赛事会一连举办了五天,除去击鞠还有蹴鞠、角力。
宫雨眠跟了全程的比赛,从每个流程幕前幕后事无巨细,全部都记录参考。
连钟离越也为她的毅力感到意外。
赛事会正式结束,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宫雨眠前一夜特地嘱咐橘芝,今早不要叫她,她要睡个久违的懒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她才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把布老虎从被子里拿出来摆到枕头边,坐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呵欠。
这几天不仅早出晚归体力透支,脑力脑洞也在同时进行,着实有些疲累。
现在肚子叫不停,咕噜咕噜地提醒她该吃饭了,现在最先做得就是找点吃的祭祭她的五脏庙。
宫雨眠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被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叹了口气。影视剧里每天早上起来气质慵懒、发型整齐的模样都是骗人的!
就算再累,她也不能披头散发就出门。匆匆几下挽好头发,想先去打些水洗脸。
刚打开房间,就见橘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见她出来,橘芝立刻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迎上来。
“宫姐姐你醒了,水已经准备好啦,这里还有些饭菜。宫姐姐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漱?”
“哦,先洗脸吧。”宫雨眠感觉自己仿佛刚刚跑过万米比赛,整个人酸软无力,走路不想抬大腿,整个人懒洋洋的。
橘芝给盆里倒好净水,在一旁拿着干巾等候。
清凉的井水让她整个人机灵起来,瞬间精神饱满。
“这个水真舒服。”宫雨眠一边擦脸一边看着橘芝端进来的饭菜,问道:“这个时间还有饭菜?”
“是王爷特地吩咐新做的,并且还说这个时间宫姐姐差不多要醒了。”
特地吩咐,宫雨眠耳朵里第一时间抓住的是这四个字。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还是温的。
想得很周到,预估的也很准。
“王爷今日没有外出吗?”
“王爷今日休沐,不曾外出,此刻正在棋室下棋。”
“休沐?”
橘芝笑着说:“宫姐姐饭后直接到棋室去即可。”
宫雨眠总觉得这笑里隐藏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含义,笑眯眯的眼睛有点像狡猾的小狐狸。
“叫我去棋室?王爷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说让姐姐过去。”橘芝已然笑着。
宫雨眠双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轻点几下,一副思索模样。
“姐姐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橘芝这下直接笑出了声,发出欢快的笑声,“我是在替宫姐姐开心,王爷最近事务繁忙,可对宫姐姐的关心也多了起来。之前是送物件,现在还担心你饿肚子。这在咱们王府里,可是少有的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