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破烂布衣的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浓眉大眼，到是很清朗，如果不是手持一头木一头铁的大棒，大步流星的闯过来，木子洋都想跟他点头问好。
他后面还有十来与他差不多的青壮年，也是一样的拿着大棒子，落在最后面的，是十来个老弱妇孺，他们肩上挂着破褡裢，手里拄着拐杖，身上穿的都是破烂加破烂。
见这边十来个人通通站定警惕的看着他们，那群人也站住了，护卫和羌族几人面面相觑。木子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群人打招呼，只好看着于王。
于王站直身体，他早从这群人穿着行动中猜出他们的意思，肯定是想来分牦牛肉的。不过牦牛是木子洋他们打的，自己不好随意分配，便看向木子洋和哲王，木子洋和哲王朝他点头，他方走出一步。
于王：刚才的哨音是你吹的？
为首的青年明显一愣，审视着于王，这于王长相斯文，满身贵气，自然身份不简单，他思忖一下，认真点点头。
木子洋侧目看向于王，原来他竟如此心细，那细细的哨音，不注意很难捕捉得到的，她对这于王，到是更多一了份欣赏。
于王：你们这是？
一位老者出来拱手道：我们是南边牦牛村的，今天围猎牦牛，不想激怒了它们，冲撞了我们村，可怜村里被冲的七零八落，不少房子都倒了，饥寒不过，只得带着村里老小出来乞讨觅食。老者说着，摸了把眼泪鼻涕的，直接擦在衣服上，又拱手：官家这里竟然猎了这么多牦牛，能不能赏我们一口汤喝？
老者说完，其他老人孩子都相跟着要跪下请求，当初那几名青年大步流星的气势一下演变成现在这模样，让人不得不留他们了。
于王扫视一圈这些人，又看看地上的牦牛：别跪！你们可有会杀牦牛的？
有有有，几声清爽的回答里夹杂着惊喜。
于王：五头牦牛，你们负责杀，又对羌族几人：你们负责冷冻，其他人负责挖地洞藏肉，大家一起干，一起吃，得的肉大家一起分，老人、女人和孩子进屋负责烤肉。
那群人齐声：谢谢官家老爷，您真是我们的救星！个个欢天喜地的按安排分工做事，开始担心抢肉打斗竟然完全没有发生。
屋里的火塘又添上了柴火，烤得屋子暖暖的，在牦牛肉没出来前，木子洋教他们先烤鱼果腹，几名妇女很快就学会了，自行拿着鱼烤，还会找草药腌制鱼，比木子洋熟练多了，哲王和于王坐木子洋边上，身边围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在给鱼剔刺，再喂到孩童嘴里，吃着喷香的烤鱼，孩子们可开心了，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木子洋让人架起大铁锅，烧上雪水，准备熬肉汤。
十几人很快就完整的剥下五张牦牛皮，这可是珍贵的皮草，做衣服的话特别暖和。不过牦牛不是他们猎的，可不敢拿，几人拿着硝石处理牦牛皮，其他人切肉，清理内脏，手法熟练，动作灵活。
在雪光中，牦牛很快处理干净，他们连内脏都不舍得扔，只是没有水清洗，只能直接冻上。
选了几大块牦牛肉，烤的烤，煮的煮，处理这些吃食，他们极其熟练，毕竟从生下来的那一刻，每天就是为了这口吃食而活着的。
夜幕降下来，屋里燃着的三口大火塘边坐满了人，大家眼盯着正滋滋冒油的烤肉出神，虽然刚吃过烤鱼，但又觉得饿了。
为首的青年磨轮手里的匕首上下翻飞，一片片喷香的牦牛肉就落进他面前的盘子里，第一盘老者让女人细细洒上些盐巴，恭敬的送到于王他们面前，于王看着他们，看来自己不吃，其他人也不敢吃，随拿起木子洋递来的两树树枝，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大家都在等着他的评价：香！
就一个字，大家期待的眼里放出无限光芒，木子洋招呼大家：大家一起吃，一起吃，不用客气！
自然没人客气，大家等这口肉等的嘴唇都舔破了，听木子洋这么一招呼，立刻行动起来，拿出自己的家伙，大快朵颐起来，吃过肉又稀里哗啦的喝起汤来。
一位老奶奶一边喝汤一边竟然哭出了声，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姆妈，你怎么了？”妇女问。
老奶奶哽咽半天，方说出话来：要是五天前有这顿肉吃，我的幺儿也不会饿死了，呜呜呜！
老人忙瞪她：吃你的就好！别多话！吓的老奶奶停止哭泣，边喝汤边抽泣。
老人：对不住官家，老婆子不懂事！
于王：不用说对不起，是皇家没照顾好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老人：今年几场雪比往年更大，下得更久，地里庄稼是一点没得指望的，猎物们也饿死了七七八八，往年很少有牦牛群下山的…
木子洋：老人家，你说牦牛群为何下山？
老人看向木子洋：肯定是饿的呀！动物都没东西吃，何况我们人，我们村里，就这两三个月，已经饿死好几口人了。
木子洋：你们村一共多少人？
老人：三四百口人，这次出来的人，实在抗不下去了，想来在家也是死，还不如出去找找活路，要是冻死了，还省了副棺木的钱。
木子洋几人沉默不语。
等到烤肉吃完，大家吃饱喝足，大家方有时间再开始聊开。木子洋也才知道那个会吹哨音的青年叫磨轮，21岁，老人是他父亲，这次出来的二十几人里，他家占一大半。
“你今天可是用哨音救了我们，”木子洋说，虽然即使他不救，这群牦牛也不会得逞，但木子洋并不想暴露自己，两人杀五头牦牛都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应该的，你们请我们吃了肉，救了我全家人，不然今晚还不知道我们冻死在哪个旮旯里。”青年脸黑红的，说话间遇到木子洋的眼神还有些害羞，忽闪着眼睛躲避。
“您们是要去哪里？”青年问。
于王回他：“我们是圣城商人，去羌地办点事。”一听说去羌地，大家忽然变了脸色，忙禁了口，良久，青年道：羌地极寒，几乎无人会去，难道刚才几位里，有羌人？
几名羌人回避般的躲开话题，木子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坐，都离这些人远远的。
木子洋：为何无人去羌地？
青年正待回答，老者拦住话头：并无什么，官家还是少问为好，我们都是些无依无靠的老百姓，只想投个活命。他转头瞪了青年一眼，青年不服：有什么不能说的，都说羌地不祥，出来的人也不祥，只不过是出了一名不祥的妃子罢，怎么还能整个地方都不祥了？
老人吓的直接扑地而跪：“你，你这般口无遮拦，你会惹祸上身的，知不知道？皇家的事，岂是你能评论的？快给官家认罪，快！”
青年：我又没说错，何罪之有？
老人伸手要打，被于王拦住了：罪就免了，不过磨轮，你父亲说的对，饭可以多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还是于王说话有震慑力，青年闭口不语了。
累了一天，大家又吃饱喝足，自行找地方休息。哲王找到些枯草，让木子洋坐上面，自已也在边上坐下，哲王看着不断走动的于王：你也找地方休息吧，不累么？别累病了。
于王：睡不着，你说这些饥民，如何处理?
哲王不语，木子洋正准备躺下，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我们可以给他们盖房子。
于王：这冰天雪地的，拿什么盖？哲王也看着她。
木子洋：就地取材，用雪制冰，用冰盖房。坐在他们附近的青年听了也来了精神，问：如何制冰？
木子洋：你们看啊，你们的小木屋小土屋不结实对吧！而且此地常年积雪。
磨轮：也不是常年，也有三到四个月会暖和一些。
木子洋：即使暖和，能让冰雪完全融化不能？
磨轮：厚积雪不会融化，向阴面的雪不会化。
木子洋：如果我们用木头做成框，装满雪，压实，我是说一定要压紧实，再把框去掉，那这块雪就成块状的冰，如果做很多这样的冰，垒成房子…
磨轮认真思考，有人：那要是冰碎了呢？
木子洋：一块冰是容易碎，但如果很多冰堆在一起，就不容易碎了，你想想是不是的？这样的房子，只要你们肯出力，可以建很多间，家里每人住一间都可以。甚至可以在这样的房子里种粮种菜，喂养家禽家畜。
果然可以。
木子洋：而且制冰这事，老人孩子都可做的，这样的房子盖出来，肯定好看。
木子洋：还有做饭，可以不用烧柴生火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那烧什么生火？
木子洋：明天等太阳出来，我生一次火给你们看，谁帮我把那口大铁锅装满雪，压紧实，做成锅的形状，放外面冻一晚，明天给你们演示，太晚了，大家睡觉吧。
木子洋枕着胳膊，哲王就靠在她边上，看着她问：你这是不是开始说胡话了？不用柴怎么生火？凭空能生火？
木子洋往他身边缩缩，闭着眼：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
哲王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语：你低调谨慎一点，这里是吐蕃，这些人全不认识。木子洋靠进他怀里：知道了，小屁孩操的心到不少。
哲王：谁是小屁孩？恼归恼，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还是心疼的把她身上的小被裹严实一些，方心满意足的闭目养神。
于王走了良久，方在哲王身后坐下，他一直琢磨的是，再从哪里调来粮食？就这个问题，快想破他的脑袋了。
第37章
羌族（二）
翌日依然晴好，老人们说只要前天能看见太阳下山，第二天必定天气晴好，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太阳下山，可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如果看不见太阳落山，那肯定就是天降大雪的日子，这里除了下雪就是晴天，每年几乎是一半下雪一半晴天，只在夏季才会落那么几场雨，所以雨水特别珍贵，每逢下雨，那就是过年一般的欣喜若狂。
吃饱喝足，又在温暖的屋里睡了一宿，老人孩子们活跃起来，早起就能看到围在火塘边烤肉的老人妇女轻声说笑，孩子们为抢一块肉而嬉戏打闹。
几个羌族人自觉的独处在一起，自然的回避着其他人。
一阵香味飘过，木子洋真是被香醒的，那个叫香草的小女孩乖巧的拿了块烤好的肉，坐在她边上等她醒来，她眉眼低垂，不敢看坐在一旁看书的哲王。
“好香啊！”木子洋闭着眼嘟囔，哲王把书垫在膝头道：他们烤肉越来越熟练了，这么吵你还能睡着？
木子洋方睁开眼，垫在她身下的衣物皱成一团，她大部分直接睡在草垫上，头发上都沾了草屑，”是香草呀！早上好啊！“听得木子洋这么和气，香草忙把肉递到她面前，木子洋看着她笑：谢谢香草了，你先吃，不然冷了吃会肚子疼，我还不饿。她伸手准备去抚摸香草的头发，才发现自己袖子上沾了不少草屑，就用另外一只手掸草屑。
听到这话香草方把肉填进小嘴里，嚼的满口油滋滋的。
几个小男孩在火塘边蹦跳打闹，被他们的家人制止了。
于王从外面进来，带来一身冰冷之气，他看着哲王道：还好昨晚把肉埋进洞里，那几块骨头都被野物啃光了。他看着室内挂在墙上烘烤的牦牛皮，早就被磨轮他们处理的很干净，除了头部一些缺陷，都是剥得很完整的皮子，如果木子洋不做他用，他准备留两张给哲王和木子洋做牦牛皮大氅，特别暖和的，自从与他们相认，还没有送过他们像样的礼物，特别是木子洋，极不适应这种冷寒的天气，想来也是，雁北地处西南腹地，那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不过用他俩猎的牦牛给他俩做大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吃过早饭，几个羌族人开始套马车准备上路，牦牛肉他们也是带了不少的，因为于王让他们把鱼给这些人留了一些，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装牦牛肉。
埋在地里的牛肉让他们几个难分难舍，因为他们心里特别清楚，在这样一个食物短缺的季节里，怎么可能还会有食物留到他们回来取？那些人的眼睛恨不能粘在食物上，只不过碍于猎物是别人猎的罢了。”姐姐！“一个孩子喊住木子洋，木子洋愣了一下，方笑了一下，也是，都一天一夜的，自己这点装扮，连孩子都没骗过：怎么了？小香草！”姐姐昨晚说要不用柴烧火…“”对对，姐姐，能给我们变一个不用柴烧火么？“其他孩子也好奇的跟着问。
木子洋方想起来昨晚说过的话，哲王打岔：姐姐昨晚说梦话呢！”香草，赶紧收拾去，别闹姐姐了。“香草妈忙喊住香草。
木子洋：不说我都忘了，对了，昨晚让你们帮我做一锅冰做好了吗？
哲王轻轻拉她衣袖，木子洋拍拍他手背。”早做好了，在这里，“几个孩子忙带着木子洋跑出屋子，太阳升上来了，但天气真的是冷，木子洋出了屋子就感觉呼吸凝滞。
果真做成锅的形状了，此刻它正盖在雪地里，晶莹剔透，与雪融为一体。
木子洋把冰锅的凸面用泥糊住，做成镜子模样，凹的那面都能清晰照出人像来，直对着太阳。大家不知道她在玩什么，好奇的围观。
只见木子洋手里拿着一把干草，在不同的位置试验，孩子们看她像招不招去的，觉得好搞笑，个个笑嘻嘻的看着热闹，反正也没人真的会去在意能不能真的生成火。”呀！“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她手里拿着那把干草，竟然自行冒出青白的烟雾来，烟雾飘了一会，从烟雾里窜出淡蓝色火苗，干草哔哔啵啵燃烧起来。”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了！“孩子们欢呼起来，几个不敢相信的还真伸手去摸，烫的直甩手，木子洋笑开了，就在木子洋准备跟他们炫耀一番的时候，村民们却突然集体跪下来，口里高呼：火神娘娘下凡了！吓的那几个羌人也跟着跪下，就连于王的那几个护卫也想下跪，被于王用眼神阻止住。
哲王忙把木子洋拉到身后，厉声：你们这是做什么？”火神娘娘下凡了！“这些人不管不顾的，只是对着木子洋虔诚的磕头高呼。于王拦到哲王前面：大家都起来，全部起来，哪有什么神仙？这是她跟你们玩的小把戏而已。
磨轮：能凭空生火，这还是神仙么？
木子洋：哎呀，你们吓死我了。来来来，快起来，地上这么冷，别跪了。我可不是什么火神，这个本事啊，还是我师傅教给我的，我这是利用太阳光生的火，你们看，这块冰，一面刷黑了，阳光透不过去，那怎么办呢？只好反射出去对不？光反射出去，肯定会在某一点上汇聚，我就是利用这个点生的火。你们不妨试试。
几个似信非信的小年轻果然拿把草去试，果真，找到那个点放置一会，干草真燃了起来。
大家不可思议极了。
“怎么样？只要你们做的冰锅足够大，是不是可以烧水做饭？不过，可不能烫着自己了哦！”木子洋笑咪咪的嘱咐。
说笑间，马车套好，一行人准备启程，于王在临上车的那刻才吩咐：那些剩下的牦牛肉，你们带回去吧！
牦牛村的人千恩万谢，送他们出发。
车行了没多远，磨轮带着一帮小年轻呼哧呼哧追上来请求于王：能不能带我们走？只要能给口吃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