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什么呢?”咏儿并未着意压低声音,听见她说话,离得近的两个小宫女便将主仆二人看了一眼,目光中似有诧异。
言祈兀自未觉,仍是将目光探向千禧宫里头。白日,午睡的时辰也过了,宫门自然开着,但萧姝敏的身影并未出现。
言祈没理会咏儿的问话,咏儿也不追问,自又道:“萧选侍性子孤僻,少与人往来,小姐若想交朋友,还是别打千禧宫的主意,您还不如往福安宫多跑几趟。”
“谁说我只打千禧宫的主意?”言祈终于搭了话:“朋友多总好过敌人多,我恨不能跟满宮的妃嫔交朋友…”略顿了一下,她又补一句:“除了赵婉玉。”
咏儿呵呵笑起来,也跟着说了几句嘴。两人从千禧宫前头走过,言祈的余光却还是耐不住往后瞟了一道。
萧姝敏与别人终归是不同的,唐以菱虽是言祈的好友,但论起身世和境遇,萧姝敏与她才是最相似的。可惜这世上,同病之人未必相怜。
过了千禧宫右转,两人上了连通着御花园的宮道,正巧见着好几个小太监搬弄花草,恰是与二人顺路。
太监们见着主子,小心放下手里的花盆,朝言祈行了礼,免礼后复又抱的抱,抬的抬,继续沿着宮道往前走了。
在一众小太监抬着的花盆里头,有一盆双人抬的大花盆最是显眼。里头的花儿一株三蒂,根茎直挺,绿叶狭长。三朵花皆是明黄色,花形与牡丹有七八分相似,但花瓣较牡丹更为宽而长,花瓣不密,且被日光一照,黄色似是浅淡了些,隐隐有些发白。
言祈觉得好看,一时起了心思,叫住一个小太监问是什么花。
小太监和同伴先将花盆稳当放下,屈了屈身子,再抬头时脸上显出一点得意:“回美人的话,这花名叫蜜蜡花,香味甘甜,尤其是花朵,被日光一照,花色会由黄转白。”说着,小太监抬头看了看天上:“哟,今儿不巧,日头不盛,若是盛时,花瓣看着便薄如蝉翼嘞!”
瞧了花一眼,言祈俯下身子凑近闻了闻,果然有一股甜香,想着“薄如蝉翼”的花是什么样子,她也想养来看看,便问小太监这蜜蜡花从哪里能弄到。
小太监脸上露了歉疚:“实在对不住美人,这花是宫外吕大人送到玉泰宮去的,别宮……”
吕大人说的正是玉泰宮舒嫔的父亲,当朝户部尚书吕德海。
花花草草虽小,但也不是一个小太监能左右去处的,何况还是父亲送给女儿的花?言祈不勉强,只略感惋惜,又依依不舍看了看花,恨不能现在日头忽然大盛,也叫她瞧瞧花瓣如何“薄如蝉翼”。
想着李承景现正被各宮妃嫔围着殷殷关切,而自家小姐却还在这里……咏儿最是心急,只好又凑到言祈耳边催了一句,这才叫言祈挪了步子往修宁殿去了。
路上磨磨蹭蹭耽误了些功夫,还遇着珍嫔已经从修宁殿折返,而主仆二人到修宁殿的时候,果然别宮的妃嫔都已经离开了。李承景既然无大碍,便要批折子,她们也不好赖在这里不回去。
言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想人都到这里了,还是进去看一看吧,这才要进殿去。
门口遇着魏公公出来,言祈未及见礼说话,魏平已经笑起来:“陛下没有受伤,主儿进去看看吧。”顿了顿,魏平又道:“老奴且要去慈宁宫同太后娘娘报个平安信儿,就不送主儿进去了。”
“哪敢劳烦公公。”
客套了一句,言祈自个儿进了修宁殿。
迈过门槛,进门望去,正中是铺着明黄锦布的御案,后头露出镂刻的龙椅靠背。往上,殿顶挖了一个半圆,圆中鎏金细刻,篆了繁复的花纹,四角还挂了四盏朱漆绸穗的吊灯。
总之是华丽,富贵堂皇。
言祈的目光转了一圈,只左边一扇门,她正要过去,门里走出一个小太监来。
见到言祈,他回望一眼,脚步轻蹑快走到了言祈面前:“陛下在看折子,这会儿恐是没工夫见美人了。”
要说宫里当差的,一个个真是有眼力见儿,这么多妃嫔,他们也一个个分得清记得住。言祈心中默赞,嘴上道:“是魏公公叫我进来的。”
小太监瞠目。
可魏平发了话,他虽不懂,也只好领着言祈进去,边往左边那扇门走,他边道:“一会儿美人脚步轻些,陛下看折子最不喜别人出声了。”
言祈声也不出,只点点头。
待言祈进了偏殿,小太监就留在了门外,望着修宁殿的大门口看门。言祈果真是蹑手蹑脚进去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环视了一圈偏殿——这里倒是比外殿素雅多了。
墙边放着几张方椅,都垫着软垫,殿中最显眼的是一架黑漆镏金山水绣立屏,大气也不失贵气,还雅致。屏风后是龙床,屏风前……
其实此刻最显眼的不是屏风,是屏风前的李承景。
虽早已及冠,但看折子的李承景还是有股少年气——这是入宫后言祈没见过的,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奉礼门。
那时少年李承景就站在门里,长身玉立,风逸朗阔。
“茶。”
低哑的声音险些将言祈吓了一跳,她这才发觉自己盯着李承景竟是看入神了。
方才李承景说什么?茶?
言祈望着李承景——他低着头,眼皮也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端着御笔顿挫不停。
所以……李承景是将她当成奉茶的小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