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官员,后宫的妃嫔,许多人都用这样祈求的目光看过他。求前程,求恩宠,求权求势,样样都有。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北昭子民哪一个不是仰望着请求他的庇佑?
偏言祈,她一个眼神,他心就化了。
“阿祈…”他下意识唤她,想要安抚她的不安。
熟悉的声音语调总算是叫言祈清醒过来——她还活着!
庆幸只是一瞬,后怕随即而来,她眼眸一刹从茫然转为安然,又立马转为慌乱,探身去抓李承景的袖子。
她攥得死死,几乎将全身力气都用在指间,口中呓语般:“陛下…陛下……”
“朕在。”见她手指都攥得发白,李承景忙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又沉声安抚:“朕在这里,阿祈别怕。”
或许天子圣威,李承景的声音总是莫名叫人安心,她一分,一分,松开手中的力道,手指总算有了血色。她又问:“咏儿呢?”
“她无事。”李承景安下她的心,目光落在她脸颊红红的指印上:“谁打的你?”
只要命还在,言祈现下倒觉得脸上的巴掌不似初时火辣,她垂眸望向自己胸前衣襟上的水渍,声音低低柔柔:“是绿枝姑姑……她说我偷了冯昭仪的绣图…可我没偷……”
本是好端端说话,可说着说着言祈不自觉委屈起来。
言氏一门曾立下赫赫战功,为皇室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不计其数,父兄更是连命都搭上了。可那又如何,如今言氏再无男丁为继,她一个独女,转眼命都保不住,轻如草芥。
进宫前她知道家中衰落,可能要受些欺负,她便想自己谨小慎微,不害人不争宠就好,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要她的命!
若是她真犯了错倒罢了,可今次她是平白蒙冤,若是李承景晚到一步,她就活活被人冤死了!
既是后怕更是憋屈,言祈说着眼角泪就滑下,一行行流进乌发中,更是流进了李承景心里。
“朕知道不是你。”将她手握得更紧,李承景仍觉不够,展臂有力将她从榻上搂起,小心翼翼放进自己怀中,伸手抚去一行泪。看她脸颊微微发肿,心中怒火难消,转头就朝殿外:“魏平!”
魏平进来,先见两人抱在一起,忙又垂下眼,不敢直视,只听李承景吩咐。
“叫人送些冰块来,另,着蒋应带一人去慈宁宫,掌嘴绿枝二十,他在殿外听着,听不见巴掌响不作数,打不肿也不作数。”
“陛、陛下?”魏平再顾不得二人如何相拥,愣愣抬头看李承景。
绿枝可是太后的心腹!叫人去掌她的嘴,那不就是在打太后的脸吗?!
且不说太后那边怎么想,更怕传出去,满朝谏臣只怕要齐齐上表,谏天子宠妾废孝之罪!
陛下什么时候失心疯了?!
第57章 绣图
“听不懂朕的话吗?”李承景脸色愈阴,竟又补一句:“蒋应回来叫他自去领二十苔刑,你若不想一同受罚就别再磨蹭。”
魏平不敢再劝,应了声“是”后忙不迭下去了。
李承景这才转回脸,怒色即消,又化作细密温柔:“乖,一会儿用冰敷一敷,很快就不疼了。阿祈不哭了,朕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你。”
泪又落了几行。她每落一行泪,李承景就用手指轻轻拭去,初时用手,后来泪怎么也流不尽似的,他便用衣袖轻轻揩拭,好半晌就沉默为她擦泪,不急不躁,轻轻柔柔。
直到送冰的人到了外头通传,言祈这才止住了眼泪,柔若无骨地倚在李承景怀里,就连送冰的宫人进殿,她也只掀动一下眼皮。
不得不承认,方才听见李承景命人掌嘴绿枝的时候,她心里怨恨地想,要是掌嘴太后就好了,虽然她知道那不可能。不过,能让太后的心腹受此一遭,她心底到底是畅快了几分。
原来李承景为她撑腰是这种感觉……言祈靠李承景更紧,想牢牢抓住这种畅快。
冰送到内殿,李承景仔细为她敷面,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脸上,在她心里掀起的,却是滚烫的悸动。
察觉这种悸动,言祈茫然地想,这悸动是因为要争宠,还是因为她切切实实对李承景产生了依恋。
他曾为了她假装的崴脚,在烈日下抱着她从御花园一路到太医院,今夜更深露重,他又在她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候,神邸临世,救她于鬼门关前。他方满目华灯,笑意沉沉牵她的手扶她下阶,转眼,他惯来深邃的眼眸竟也为她生出慌乱。
扑通。扑通。胸口一下一下,有什么在拨动她心弦。
很多年以后,帝后回忆从前相识相爱,他道自己对她未见便已钟情,又问她是何时对自己心动。
她答:入宫后第一个万寿宴。
他笑:“因为朕如神天降救了你?”
她摇头。不是你救我的时候,是献宜轩外,你伸手要搀我下阶,柔声说“下来”。那晚你回望,满殿华灯皆映于你眼中,一片绚烂璀璨,胜过遥遥星河。那时我就想,要是能永远这样,便是朝朝暮暮,生生世世都困在宫中,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