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晋妃的人就查到了雍和宫。
芳华阁里,因昨日下了大半日的小雨,今晨又是一阵骤雨,现下雨虽停了,但前院里种着的刺槐却是落了一地还未来得及收拾。
刺槐的花期本就短暂,前几日方才开花,不幸遇上一场骤雨,花期未到,花却已经先败了。
不知是不是一地槐花相衬,整个芳华阁也显出颓败,洒扫的宫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晋妃进了院子,吴婕妤已经迎了出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上前同晋妃行礼。
“晋妃娘娘玉安。”行完礼,吴婕妤朝身边芝兰使了个眼色,芝兰下去沏茶,她望向晋妃:“娘娘连日辛苦,进去歇会儿再开始吧。”
宫中位分最高的两位妃嫔,一是渝妃,二是晋妃。
渝妃姿容出众,又代掌六宫事宜,整个人平素是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妃嫔们有些怕她,但渝妃惯常和各宫交好,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又让人略有几分亲近。
晋妃却是不同,她常年闭门谢客,从不热衷于争宠,整日吃斋念佛。若不是她如今还剩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只看她行事做派,说是宫里颐养天年的太妃也不为过。
本是美人面,可生就性子寡淡如水,不喜争斗,这些年宫里的人和她打交道并不太多,未曾想有朝一日她办起事情来,竟也是威风八面,担得起事。
晋妃并不领吴婕妤的客套,只道速办速结,立马叫人端了好些小盆过来,盆里自然装的是云茶花浸液。晋妃又问芳华阁的人是不是都在院中,吴婕妤见不好同晋妃套近乎,也便老老实实将人都叫到了前院里。
宫女太监分站两边,晋妃板着脸,正要吩咐身后的太监端着水上前查验,这时,拱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晋妃娘娘,臣妾来迟了,娘娘恕罪。”言祈从拱门走进院子里。
吴婕妤一时讶然。
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本就和晋妃是一道来的?
晋妃果然也不反驳,甚至脸上的神情还松弛了些:“言美人这几日侍奉皇上辛苦,不要紧。”
今日雍和宫的事全由言祈安排,这事李承景一早告知过晋妃。
至于具体的计划,两人都没同晋妃说明,晋妃也毫不关心,压根不问、不试探。虽是按计划行事,但晋妃说的这话却是出乎言祈的意料。
“侍奉皇上辛苦”几个字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言祈听得脸一红。一是男欢女爱的事拿到台面上讲,言祈觉得不好意思,二是晋妃口中的“侍奉”,她只怕是当不起。
李承景好几回宿在凝华阁,可直到今日,言祈进宫数月,李承景一次都没碰过她。
李承景第一次宿在凝华阁,是珍嫔落水那次。他想是为了照顾她才留宿,而她身子染病,也不易侍寝。后来是御花园她撞见李承景和王美人在一起,李承景说晚上请罪,果真就歇在了凝华阁,但他仍旧没碰她。
再后来李承景留宿的次数更多,起先言祈还觉得他是近日劳累,可时日久了,言祈不得不想李承景为什么不跟自己行房。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莫不是……他不行?
言祈又摇摇头——不会。若是不行,王美人的孩子是怎么来的,渝妃和珍嫔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所以……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 ???
言祈忽然有些泄气。
“言美人?”
“啊?”言祈回过神:“啊…辛苦晋妃娘娘,这便开始吧。”
晋妃便指了太监上前,又按言祈的话先从吴婕妤开始查验。
待吴婕妤将手放入盆中,尚要稍等片刻。趁着这会儿,晋妃的目光又悄悄转到言祈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婕妤身上,周紫怡便暂时卸下脸上古板寡淡的面具,饶有兴趣地打量言祈——这小美人脸皮这么薄,究竟是怎么得宠的?
她关心言美人为何得宠,纯粹是因为好奇,她自己是不稀得争宠的。
虽说如今已经身在妃位,但她一开始就压根不想进宫。她的父亲周弼,是正二品礼部左侍郎,可她的性子生来与礼部不沾半分干系,因为她最无礼数。
她性子好动,不喜宫中规矩森严,可无奈,父母恩爱,只她一个女儿,最后这进宫为妃的苦差事便也只能她担着。
不过要说对皇室,她是没有怨恨的。
一晃,虽在这无形的囚牢中她已蹉跎了几年少女光阴,可皇帝从来没有薄待过她。她所指薄待并非锦衣玉食方面,而是她不愿侍寝,皇帝就从没有强迫过她。
自古帝王说这样的话,多半是欲擒故纵,若你一直不从,他的耐心就会耗尽。起初她只是想能拖一时就一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皇帝真的说到做到,更不曾因此对她有半点刻薄。
她有时候会想,这皇宫对她来说是牢笼,对皇帝来说,兴许也是。
直到言氏这小美人进宫,素来冷面寡情的皇帝,总算……像个男人了。
“娘娘……”言祈疑惑对上晋妃的目光,又伸手在脸上摸了摸:“臣妾脸上有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