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常燕熹把脸阴沉着:“陈太医,他的话可当真?”
  陈太医不响,半天才叹息道:“我已尽平生所能,只是巧姐儿年纪尚小,原就有胎带的病气,体弱不健,如今伤情太重,脉里无神,三魂六魄尽失,本该早去,不晓为何还吊着一口气。”
  常燕熹腕间缠裹的纱布,钱秉义一眼看穿:“用血延命,亏你想得出这法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肆章   钱秉义述救人之法  潘二郎赴幽冥地府
  潘衍才踏进府门,就听闻巧姐儿伤重,心急如焚来到正房,顾不得和潘莺多话, 搭手把脉,片刻后,神情肃穆,竟是无神之脉,死而不治。
  他问:“可请医倌来诊?”潘莺道:“陈太医和钱医倌来过,现在明间和二爷说话。”
  潘衍转身出房,来至明间,果然众人皆在,他扫视一圈,径自走到钱秉义面前,简短道:“如何救回我阿妹?”
  陈太医嗳一声,没看见他!钱秉义微怔,上下打量他,听闻这是小皇帝的新宠,清朗的面貌有识人的本领,略沉吟,笑道:“有倒是有,但其之难,难于上青天。”
  “但说无妨。”潘衍暗忖这佬儿和从前真没变,好故弄玄虚。
  钱秉义偏不讲,看向常燕熹:“你先当众人面给我道个歉。”
  常燕熹冷笑:“你病的不轻!”
  钱秉义道:“据传你那话儿废了,是打马上摔下来,我给治不行的,令我饱受耻笑,今当着众人面,你讲清楚,并表歉意。”
  常燕熹还以为是什么,他爽快道:“确实和你无关!”钱秉义看向他们:“听到没有?我是冤枉的。”见一众神情冷冷的,潘衍道:“怎么救我阿妹?”燕十三更不耐烦:“巧姐儿该当如何?”
  这不是钱秉义所想的沉冤昭雪场面,却又无话可说,闷声道:“唯有通往黄泉路的永生花,鲜红,无叶,蕊长滴血,摘些来给巧姐儿吃,还能挽一命。”他看向窗外:“巧姐儿将命丧鸡啼,现是丑时,你们寻去吧!切记,那花见不得光、吹不得风,闻不得味。”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常燕熹怒上眉梢,若是宝剑在手,非给他来一剑,送他去黄泉路摘花。
  陈太医也摇头:“危急关头勿要玩笑。”钱秉义沉着脸道:“我这数十年弃名利,舍情爱,为行医饱阅历走遍天下,春抵古岸,夏攀青山,秋风解缆,冬雪扑面,虽是冷暖自知,幸的并未白辛苦一场!你们若当是戏言,日后必定后悔莫及。 ”
  潘衍忽然眉头皱紧,朝燕十三道:“你可记得我们曾在卧佛寺误入一处法堂,内坐一对金刚,在金刚身后有个石洞?”
  燕十三自然记得,还差点把命送了。
  潘衍道:“我曾在内里看见一大片红花,和钱医倌所述甚象。”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身后有人说:“我和你同去。”回看是潘莺,不晓在此听了多久,面色苍白,神情灰败。
  潘衍劝慰她:“你去了巧姐儿谁来看顾?你也知她是最依赖你的。”
  常燕熹起身过来,把潘莺揽进怀里:“你去做什么!又不是没爷们在!”看向潘衍:“我跟你去!”
  “你不行!”钱秉义道:“巧姐儿现在全靠你的血吊命!”常燕熹蹙眉瞪他。
  钱秉义原还想说她能吸你血吊命,你俩必有血脉之亲,但看他那副熊样子,欠他多还他少似的,冷哼一声,不说了!
  燕十三开口道:“我随潘爷去。”
  钱秉义叮嘱他俩:“鸡啼之前务必到府,否则就算摘得花归也于事无补。”
  潘衍和燕十三自去骑马出府,夜深人稀,大雪如剪玉飞绵,朔风袭面,寒气侵衣,他二人浑然不觉,沿官道一路驰骋,到达卧佛寺山门前已成雪人。
  他俩翻身下马,寺门紧阖,叩钹良久不见人来,索性拴了马,运气使力翻墙而过。边走边环顾四围,几重大殿虽点着琉璃海灯,却是空空,经过僧堂,牖内透出昏光,至廊前听得敲木鱼诵经之声。
  潘衍舔指戳破窗纸,凑近往里偷窥,但见一僧人盘腿坐在佛床之上,忽然放下木鱼,叉合双手,将解怨咒喃喃念诵不止,行超度亡灵法事。
  他不再耽搁,过七层佛塔,继续往前数步,可见虚掩一门,推开迈进,入目那座法堂,此时彤云游浮,枯竹叶败,苍松挂锥,红笼点亮,一阵凛风吹的堂门嘎吱裂开,现出面目狰狞的一对泥塑金刚。他俩取了红笼,绕至金刚身后,石洞乍现,内里漆黑一团,森寒之气悠然漫出。
  潘衍沉吟道:“里面十分凶险,你在这守着,我自去即可。”
  燕十三不同意:“既然凶险,又关乎巧姐儿性命,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潘衍盯着他一笑:“你欢喜巧姐儿?”
  “胡说!”燕十三颧骨红胀:“人妖殊途!”再从袖里取出黑漆抹乌的袋子道:“这是师兄给我的如意袋,鲛绡而制,入水不湿,照光不透,逢味自闭,恰好装那永生花。”
  潘衍知他主意已定,话不多说,从供桌前拿了数根线香,提着灯笼,猫腰进了洞口。
  仍如上次那般,洞内低矮窄细,仅容一人过,他俩前后走着,十数步豁然开朗,潘衍来过不觉什么,燕十三倒觉惊奇,环顾四围,岩壁嶙峋,曲道崎岖,听得哗哗流水声,但见一条大河狂澜,急波涌浪,翻腾滚滚,潘衍脸色微变,上次得见河岸开满红花,今却叶片葱笼。
  燕十三忽然道:“那边不是么?”他随其所指望去,隐隐可见河水北来处一片通红,催拉枯朽如在燃烧。低声道:“摘花不易,要进柳叶洞门,过观音像、过老妪石屋,都是极诡谲之处,需得谨慎小心,你看我眼色行事。
  燕十三听进心里,随潘衍入洞门,果然抬眼见得一尊观音像,长发撒挽,穿靠身小袄,束薄裙,赤脚,光臂,手提紫竹篮,两条大鱼摇头摆尾,似要跳入那奔腾不休的浑浊之水。他暗惊,观音素来端庄慈祥,这尊怎地音容笑貌及妖娆打扮,却十分邪魅惑人。忽见那像似在眨动眼睛,细观又无,顿觉毛骨悚然,不由握紧腰间法剑。
  “这究竟是何地方,处处皆透着怪异。”
  潘衍并未回答他,前后脚走出窄道,数步后突然顿住,燕十三差点撞上他的脊背:“怎么......”他话未完,已被潘衍捂住口鼻,闪身拖拽到一块巨石之后。燕十三随他的目光远望,唬得七魂六魄都飞往爪洼国去。
  但见一座石屋,一圈篱笆,一个老妪坐在矮桌前,她两鬓抹风雪,脸褶如菊,颧骨突起,唇似船翻,面无表情盯看身旁铁皮炉,炉上正炖茶,咕嘟咕嘟冒着烟气。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伍章   潘衍勇夺永生花   常燕熹难言之伤
  接上文,不知何时,数十人排成队朝老妪那处走去,有手提头颅者、断臂折腿者、锁枷拷镣者,五马分尸者,饮毒吊颈者,各种死形怪状者,走的不紧不慢,影影绰绰。燕十三压低声问:“这里是何处?”潘衍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回道:“管这么多作甚!怎么摘得永生花救命才是真。”他见走最前者停在老妪面前,朝满遍红花那处遥望半晌,痛哭流涕,接过老妪递来的一盏茶汤,一饮而尽,两个衙差打扮面貌凶恶之人,过来抓住他的胳臂、一路推推搡搡进了前方大雾迷天的黑暗深处。
  潘衍道:“我从河道沿岸边的吊桥过去,你勿要跟着,俩人动作易被察觉,此处乃大凶之地,我若有闪失,你见机行事,定要把花带回去。”要过他手里的如意袋。洞里阴风凄凄,迷雾惨惨,唯有老妪的炉火和桌前油灯有些余光,四围昏蒙黯淡,浊河流至此处倒显平缓,一条铁索吊桥直通红花遍野之地。燕十三看着潘衍瞬间隐没不见了影,只得躲在石后待着,看着那些人源源不断地走向老妪,遥望,神色各异,终是饮下茶汤,被推搡带离。
  不晓过去多久,潘衍一直未回,他不由焦急,洞中无亮不知人间甲子,若错过了时辰怎生好,正思忖是否要跟去吊桥时,忽见又来一群人,其中个女孩儿十分打眼,再睁眼细打量,还道是谁,却是巧姐儿。但见她着鹅黄洒花斜襟里衣,雨过天青色束腿裤儿,鹅黄绣鞋,披散着发,面庞透青白,大抵寒冷的缘故,自顾抱紧胳臂瑟瑟走着。燕十三容不得多想,窜身而进队伍中,有几人被挤得踉跄,只看看他,都沉默着。
  燕十三看着前面巧姐儿的背影,不敢高喊,只咬牙低喝:“巧姐儿,巧姐儿!”
  巧姐儿听有人唤她,回过头来,又惊又喜,立那不动,待他近前,笑嘻嘻地问:“你怎在这里呢?”
  燕十三不答反问:“你跑这里来作甚?”脱下斗篷披在她身上,巧姐儿道:“我也不知,就在街上乱走,跟着他们来到卧佛寺,进了禅院,有位明月法师在此念解怨咒度化众人冤气,后就来到了此处。”她拉着他的手问:“燕哥哥是来找我的么?”
  燕十三暗猜难道这里便是死人投生的黄泉路?!实在是古怪,巧姐儿在此,难不成她也死了。这般一想心中大惊,急出一身冷汗。
  再说潘衍见那桥虽是用两根铁索吊着,却无踏板,低首望,河水暗红似血,其间虫蛇满布,味恶臭,腥风扑面,觉背后有异,回头竟见有十数人来,侧过避让一旁,那些人似看不见他,径自上桥,虽无踏板,却也未掉落河中,就这样踩着空空而过。潘衍听说过黄泉路有座奈河桥,思忖莫不就是它?又见他们安稳到了彼岸,正欲效仿,忽一人擦肩跑过,朝那些人奔去,至桥央,却一跌,堕落河中,虫蛇瞬间将其卷裹淹没。
  潘衍不敢冒然前进,踌躇片刻,忽从袖笼里掏出一把铜钱,往桥面抛洒出去,见得稳稳悬浮不掉,他脚尖点着铜钱跳跃前行,原本还算平缓的河面,忽然起了动静,一波高过一涛,只听得波掀浪滚如雷轰,只见得翻江蹈海吞日月。腥风血雨浇得他浑身湿透,眼见要到了岸,不经意瞟见河中不知何时有一扁舟,一船夫掌舵而行,竟是不沉,就这丝毫的分神,一枚铜钱咣当堕入河,他一脚踩空,直往河中掉,一只巨蟒仰起半身,张大血口,竟生齿状獠牙,候着他入口。
  潘衍倒转方向,改头下脚上之姿,袖笼里划出短刀,便是前朝长乐公主刺杀他留在胸口那柄,玄钢所制,削铁如泥,他伸展胳臂,猛得拼尽全力割向蟒身,瞬间腔上无头,他腾的跃高,虚步大跨五六步,踩上花海之地,却不想那蟒蛇吃痛,一尾打中他的胳臂,吃痛间松掌,短刀掉落河中。
  他抬头才见不远处有个石柱,刻“望乡台”三个大字,方才那些人在喝药汤前,都朝这边而望,也不由的瞟了两眼,顿时怔住,竟现了自己前朝一世,出生富户,母亲早亡,父亲遭人陷害,家道中落,外债如山,被迫阉身进宫,受尽欺辱,渐露锋芒,手段阴辣,杀人不觉,他一手遮天,培植党羽,呼风唤雨,从此再无人敢惹,但人总有风光不再,气数将尽之时,他看到长乐公主,手持那柄刀,义无反顾扎进他的胸膛。胸膛顿时疼痛难忍,他捂住蹲身,喘息两口,张开如意袋,一手去摘花。
  哪想那花十分狡猾,细茎歪来扭去,掐不烂,拽不断,潘衍又丢了刀,费了些力气才摘下五六朵,恰这时,他听得吼声:“是谁在此!”抬头即见五六个青毛红光不人不鬼的妖物,不过咫尺之远,迅速把如意袋口束紧,返身而逃,直朝来路奔去。过老妪身边时,计上心来,一脚踢翻聚阴炉,跌碎往生壶,顿时混乱成一片,他看到了燕十三,厉声喝道:“快跑!”
  燕十三已见潘衍身后黑影重重,显然来者不善,顾不得多想,一把背起巧姐儿,跑在潘衍之前,窄道漆黑狭长,又无灯火照路,总觉洞壁悬垂突起冰椎针石,就在头顶鼻尖,稍有不慎,便会被戳刺而亡,幸得习武,左躲右避,蹲身俯首,耳畔轰鸣,是那浊水发浪,高涨拍打而来,他不管不顾,一味逃命,脚下不晓踩得什么滑溜之物,踉跄往前两步,突得瞥见那观音竟活了,掷起紫竹篮朝他打来,他一手扬起一把熟糯米,再抛数张黄符,奔出洞门,瞟眼瞥见那观音就在身侧跟着,无论他跑得再快,都甩脱不得,心中大急,且掂念潘衍此时如何,是否跟在身后,可有看见这妖物,前路漫长无终止,不晓哪处是尽头,明明他们进来时,不曾这么遥远。就在他力气用尽,腿软如绵之时,眼前一片金光烁烁,在瞟那观音瞬间消失不见,正纳罕,一股新鲜清冷之气扑面而来,竟是冲到洞口之外,他所见的金光大闪,不过是那一对泥塑金刚身上的贴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