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喘口气,潘衍也冲了出来,但见数条黑影或缩或化,那山壁开始剧烈晃动,数块巨石自上砸落,将洞口密密实实封住,他俩不敢久留,跑出庙外,燕十三这才发觉身轻如燕,把斗篷拽下,空空,哪里还有巧姐儿。心怀疑虑的随潘衍疾出卧佛寺,在山门前,潘衍翻身上马,看天边微露曙光,叫道:“快走!”率先打马狂奔而去,燕十三收起疑虑,紧随其后。
且说他二人在此险像环生,府里的常燕熹和潘莺也不见好过,常燕熹正让潘莺去歇会时,巧姐儿面透苍青,冷汗覆额,嘴里喃喃喊阿娘,潘莺握住她的手,寒冷如冰,哪里还有活人气,把她的手放到嘴前呵暖,由不如泪如雨下,低道:“都是我的错,我对你不起。”
常燕熹则看着巧姐儿猛得呕出几大口污血,连眼角都淌下血丝,胸口如被千金锤狠狠砸中,说来这是他的妻妹,却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令他感到十分痛苦,不是和潘莺的那种感情,是一种血脉之亲,令他甚至愿意代其受过,只要她能活着。
他拿帕子替她擦拭污血,指骨触其鼻息,并不多言,拿刀割破腕处,继续喂她哺血,她先还能吸食,后就把头歪向一旁,恹恹无神,唤她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嗯一声,常燕熹去寻钱秉义,钱秉义睡得呼呼地被吵醒,不高兴道:“如今只有等,没旁的办法。”翻个身继续睡他的。
什么医者仁心,狗屁!常燕熹满怀怒意,却又奈何不得,静默着站在廊前,雪已经停歇,玉碾银妆的世界,倒让暗夜似近了黎明,他不知潘衍和燕十三能否趁早归府,能否找到红花,黄泉路边的花......他强逼自己怀揣希望,瞧见太平在柱子那站着,缓缓地说:“你去歇着吧!”太平摇摇头,看了眼他滴血的手腕,递上自己的帕子。
常燕熹接过没再多话,不晓过去多久,天边浮起一丝曙光,才沉重的走进房里,来到潘莺身旁坐着,她紧握着巧姐儿的手,常燕熹也去握住巧姐儿另一只手,巧姐儿微动了动,低喃地唤着阿爹,就没再有声响。他默默地把潘莺搂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嗓音喑哑:“阿莺,我们生个女儿!像巧姐儿这样乖巧的女儿!”
潘莺旧痕未干,新泪又添,听得他这话,简直肝肠寸断,抬眼看他,上下嘴唇皮儿直打颤:“二爷,巧姐儿,巧姐儿她......”话才开个头,门帘子突然被猛的揭开,常嬷嬷大声嚷嚷:“舅爷和燕少侠回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陆章 巧姐儿化险为夷 太平仆密告内情
有诗曰: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唐寅
正是晨曦明雪地,流光染青瓦时,街角不晓从哪里踱出一只公鸡,跳至断石上,望着天边亮色,不由肉冠紫胀、羽翼大张,待要引颈高啼时,被一鞭甩断了脖子,两匹马风驰电掣的疾奔,穿街过市,终停在常府前,门已大开,两人从马背翻身而下,并不多言,直往门内冲去,进入院子,钱秉义已站在廊前,急问:“得了么?”潘衍把如意袋丢给他,他接过进房。
常燕熹和潘莺眼见天明,迟迟等不来潘衍二人,巧姐儿浑身冰冷已无气息,尚陷悲痛之中,忽听常嬷嬷禀他们回来,又见钱秉义闯入,连忙从床边让开,钱秉义手里还拿了个雪冻成的碗,伸进如意袋里鼓捣着,常燕熹看他不慌不忙的,心中反是焦急,片刻后,钱秉义端出一碗乌血,掰开巧姐儿的嘴,一股脑儿的倒灌进去。也就这时,不晓谁家隐隐传来鸡啼,又有两只遥遥响应,渐此起彼伏,啼成一片。
潘衍和燕十三一身脏污恶臭地站在门槛处。
钱秉义一错不错盯着巧姐儿的脸,忽然握住她的左手腕,两指搭脉默数脉息,许久换到右手腕,房里安静的只听见胸腔内砰砰的心跳声。他忽然转头看向潘衍他俩,笑叹着问:“永生花你们在哪里找到?她好歹捡回了一条命!”燕十三欲答,被潘衍插话道:“已是大石塌陷之地有何说的!”常燕熹道:“你俩先去净房,实在臭不可闻。”燕十三还想先上前看看巧姐儿,被潘衍推搡着出去了。
潘莺喜极而泣,给钱秉义福身称谢,钱秉义话中有话道:“此次虽逃脱劫难,但终归元气大伤,且她魂非真魂,体非真体,纵是名贵药材吊着命,亦是难复从前。我只劝告夫人,所谓死来却又生,生来却又死,生死皆难过情关,情关置死地而后生。万不可一味强求,顺其自然最适宜。”
常燕熹沉着声儿:“你个医倌说话何必学那得道和尚一般,故弄什么玄虚!”钱秉义懒理他:“你个不学无术的武夫!”摆摆手:“走了!”告辞离府。
潘莺此时哪顾及他说什么,只俯到床沿前拉住巧姐儿的手,感觉有一丝回温,再看她的脸儿也有了血色,眼泪止不住掉落,肩膀被温热的胳臂揽住,她看向常燕熹,他一晚没睡,下巴长出短短胡茬,显得有些憔悴,却更不羁,心落回安处,泛起柔情,额头去蹭蹭他的下巴,嗫嚅问:“还要上朝呢!如何是好!”常燕熹去抹她的泪水:“别哭了!”又道:“我能抗的住。”潘莺亲亲他的手指:“我要谢你......”谢什么呢!谢他虽恨她,却为她所做的一切。
常燕熹怔了怔,没有多话,只道:“你也睡会吧!”再看看巧姐儿,时辰不耐人,又简单交待两句,方离开。
房里复又恢复静谧,她褪了绣鞋,放下帐子,躺在枕上把巧姐儿搂到怀里,身上还是凉,她用自己的体温暖她,窗牖有风透进来,吹得帘子晃动着,冬阳照着屋檐,雪水嘀嗒嘀嗒,有家雀啁啁啾啾,她的意识朦胧起来,门处谁伸头进来探了探,又很快缩了回去,不是春柳就是夏荷。忽想起常燕熹走时,也未及吃早饭,是她疏忽了。把巧姐儿搂得更紧些,忽然似听明月法师当年道:“你此举亏德行、违人伦、悖纲常、逆天道、乱佛法,我若助你,日后必遭天谴,受佛咒,罚于尘世填还宿债。算罢!我只一句箴言,看似称了意,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终不过是转眼梦成空。”
潘莺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保住巧姐儿的命,纵然刀山火海、杀佛弑神都甘愿。
她再醒来时,清光大亮,身旁枕被凌乱,昨晚常燕熹从城外归府,去有数日,她也想他,不由温情蜜意,愈发助他的性,倒往死里折腾了半宿,是而懒起了,巧姐儿从外面跑进来,脸庞冻的通红,手里拿着自己剪的窗花,献宝地给她看:“阿姐,我剪的好么?”
潘莺揉揉眼睛,望见牖上贴着喜鹊登枝的窗花,能听得有爆竹炸裂声,又到了年除之日。
常燕熹封印后回到府里,先去了书房,蒋氏命人送来替他备的节礼清单,他看着略思忖会儿,命福安去取。潘衍还在宫中未回,太平照旧跟在他身边,进来燃炭火炉,烧沉水香,再给他斟茶。常燕熹不惯人跟前伺候,只道:“你自去吧!”过半晌抬头见他还在,蹙眉问:“怎还在这里?”
太平从袖里掏出两个药包递给他,常燕熹接过,拆开看是粉面儿,不解其意:“这是什么?”太平把委托医倌写的药用笺给他。
常燕熹心底吃惊,表现不显,只问:“从哪里得来的?”晓得难说,递纸笔给他。
他能识写自然瞒不过老爷。便接过笔来,此两包药粉都是福安的,他偷了点拿去给药局医倌查验,但得误服用,便要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常燕熹额头青筋直跳,他默了片刻,咬牙问:“福安尚未娶妻,他要这个作甚?”
太平便把那晚和福安随他到常元敬府上,后跟福安去福贵宿处吃酒取暖,因见他聋哑并不避讳,先说起萧姨娘有了常大爷的子嗣,又说起给老爷下药之事,那药粉效轻,需得常吃,只是难有子嗣。再说起上月因在廊前打架,二人被严惩,也就那日,福贵福旺来看望福安,顺便给了这更为阴毒的药粉全原原本本叙了一遍。他再写道,那日后老爷因公事早出晚归,未用长随,后出城也未带上他们。如今回来,他感念老爷夫人救命收留之恩,恐福安随时下药加害,是而趁今日和盘托出。
常燕熹想了想,把药粉拨出点留存,再复成原样递给太平,交待了几句,太平应承下来。
常燕熹打马出府,至黄昏时才回,他面容阴沉,目光狠戾,步履沉重,浑身凛凛之威,难掩冲天的愤怒。众仆子最会察言观色,晓得老爷心情不霁,都不敢招惹,常嬷嬷打起帘栊,春柳进去给潘莺禀报:“老爷回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柒章 潘娘子情动午后 常燕熹计谋长随
福安正跟潘莺报着从安国府得来的年礼有:妆花锦十匹、天华锦十匹,玉观音一尊,龙凤金镯一对,宫花数朵,鲜猪两口,内造御酒十坛......
听着帘子簇簇作响,常燕熹面色不霁走进来,潘莺微怔,连忙迎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他踢靴上了矮榻,也不要旁人伺候,自持壶斟茶,又问:“巧姐儿的病好些了没?”自上次从鬼门关拉回后,她身骨大不如从前,稍有些冷暖不知,或吃喝饥饱,就恹恹的没精神。
潘莺道:“好了些,早饭时说枣糕好吃,多吃了半块。”
常燕熹瞅一眼福安,冷着声说:“你还不退下么!”福安嗫嚅道:“年礼还未曾报完......”
潘莺解围:“你把清单给我吧,我自己看。”福安连忙递给她,作揖退出房,神情恨恨的。
潘莺再要递给常燕熹,见他摇头拒绝,遂凑近偏头打量他:“你怎么了?谁招惹的你?”
常燕熹心底五味杂陈,对太平的话半信半疑,拿着药粉去药局请医倌仔细查验,并非虚言。前世里,萧姨娘的孩子非他出,和潘莺的床笫之欢从未有节制,是真想和她有个一男半女,数年难得偿所愿,如今想来,却是早就中了常元敬的暗算,尊他长兄如父,万事不曾忤逆,他却要他断子绝孙.....常元敬,常元敬,这个名字在齿缝间被他咬的咯咯作响,恨不能碎尸万段。
目光沉沉看向潘莺,前世里的她应是不知情的,她那时很想要个孩子,忍住羞涩跟他什么法子都用了,每回葵水来时都失望透顶。如此想来,她也十分的可怜。到嘴的话咽进喉里,他一人知道便好,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搂紧,俯首亲吻她的额面,压低嗓温和说:“谁敢招惹我,还嫌死的不够早?”
潘莺觉得有道理,忍不住笑了,想想问:“安国府送来不少年礼,该怎样回礼呢?”
常燕熹冷着脸:“于情于理都是他们亏欠予我,无需太过奢靡,你随便糊弄几件回过去就是。”又道:“他们送的鸡鸭鱼肉这些禽畜都埋了,坛酒也都倒掉。”潘莺还当他说玩笑话呢,但仰颈看他脸色,再正经不过,心骤然一紧,怔忡地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常燕熹道。潘莺生起气来,挥拳用力捶他:“你又来,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不信我!”
常燕熹嘴角噙笑,一个翻身覆倒她身上:“不是不告诉你,是还没到时候!”亲吻她的颈子,拉着她的手滑到他的腰间:“给我解开!”
潘莺面庞发红,被他燥热的呼吸喷的轻微打颤,抿唇道:“外面都盯着呢!青天白日的,你又来......”
"我想要个孩子。"他说的含糊,但潘莺却听清了,能感觉他那里的蓄势待发,她受不得他这种话,每说一次就破防一次,那好吧......她握住他的.....
想想问:“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常燕熹粗糙带火的手掌伸进她的衣襟里:“像巧姐儿那样乖的就好。”微顿:“这里好像比往时丰润许多......”
忽听得窗外常嬷嬷在和丽娘说话,能察觉到潘莺的紧张,一把把她打横抱起到床上,扯下帷幛,帷幛摇晃,除床板嘎吱嘎吱声,粗浅喘息声,锦被摩擦声,一条纤白掐出红痕的腿儿荡下床沿,很快又受冷的缩了回去,到最后实在累的受不住,潘莺求饶着说:“二爷,可以了......”
常燕熹晓得她的体力,哑笑道:“这不像你......”但看她额上覆满细汗,确实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捞起锦枕塞她股下:“乖,再尽兴一次,就放了你。”待到完全无了动静,已是日落衔山之时,天地昏暗,常嬷嬷一直守在廊前,瞧见房内亮起灯光,才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后续之事不再详叙。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常燕熹、潘衍还有燕十三在院里祭灶爷,女眷不能出去,只在房里透过窗朝外望,巧姐儿好奇地问:“老爷为何要抱着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