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孩子上了酒桌，就像是供这些男人的取笑的玩物，尽管她是孟垂永的侄女，但这身份除了能叫众人不在明面上对她如何外，实质性的帮助却是几乎没有的。
因为这里头职位最高的那个不是孟垂永。
毕竟就连祁予，混进了这个圈子，也只能是个加菜买单点烟敬酒的小角色。
梨花心知肚明，却没什么办法。
要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起码截止到目前，大部分人看起来，还是相对善意的。
她倒完酒，顺势也敬了一圈，多谢对孟伯伯的照顾这句话也不知道翻来覆去的说了多少遍，一直说到舌头都麻了，才听见叶廉叫她，“姓贺的没个正形，你由着他瞎胡闹干什么？快过来吃菜，这菜都要凉了。”
今儿大概是全素宴。
梨花扫视一圈，虽看起来有鱼有鸡鸭，但只消入口，就知道是豆制品仿制的，模样倒是惟妙惟肖，看着比真的鸡鸭鱼肉更叫人有食欲。
她惦记着管家跟贺成说过的鲈鱼，一直到服务生说菜上齐了以后，这桌上也不见半点荤腥。
梨花筷子一滞，叶廉已道：“今儿是惊蛰，按我们这帮老骨头的规矩，惊蛰宴上没有荤腥，大侄女你就将就将就吧。”
“没关系的。”
梨花摆了摆手，“这些已经很丰盛了，我平时都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是吗？”
叶廉仿佛是来了兴趣，“那你平时吃什么，单位很忙吗？”
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梨花心内雀跃，这个叶廉看起来，对她的工作还算关心，而且身份上还是保密单位联合会的副主席，当初孟垂永很大概率是托了他的门路才让自己顺利进了管理局。
至于别人……呵。
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就叶廉这会儿开了口，才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询问起了她在管理局的日常如何。
“也还行，不太忙，同事之间很友好的。”
梨花正琢磨着要怎么提及杜鹃，便又听叶廉道，“你之前写那篇文章，我看了。”
他一顿，“笔力尚可，只是逻辑稍显稚嫩，不过没什么，你毕竟还年轻，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人事物都见多了，自然而然就能写的更好一点。”
“就这也还是我负责人指点过的呢。”
梨花感慨，“确实阅历眼界都太浅了。”
“你负责人？”
叶廉又问。
“叫杜鹃，是个女强人，能力极强，办事什么的都很有一套。”梨花趁机把杜鹃推了出来，“就是要调走了，有些可惜，帮了我挺多呢还。”
“哦……”叶廉微微点着头，“我知道她，谁跟你说的她要调走的事情？调令应该还没下来，那这也只是大家的一个提议而已，怎么总搞的这么听风就是雨的。”
他脸色微微有些不愉快。
想想也是，保密保密，最后连个保密工作都做不好，自然高兴不起来。
梨花满脸无辜，“啊……难道不是吗？是我们赵局长的秘书跟我说的。”
周遭安静了一瞬儿，接着贺成的嘀咕声响了起来，“这个姓赵的怎么这么不靠谱？什么破事儿都跟秘书说，真以为自己秘书是个好东西？”
眼见气氛有些凝固了，祁予赶紧过来打圆场，“其实梨花也挺有能力的，我听祁工说，他们追捕时空盗贼的时候，梨花出了不少力呢。”
这话其实没有一点可信度，梨花自己听见都觉得心虚。
她当时毫不知情，根本就是被杜鹃拉走充人头的一个，要说出了力，那大概就是给茉莉报了个信儿的力吧。
祁予干笑了几声，又道，“今儿新接到那个时空隧道维护的电话也是梨花打来的。”
“近几年这空间碎裂的是越来越频繁了。”
叶廉叹气，贺成也跟着叹了一声，“没办法，科技文明发展到了这个程度，也不能按着堵着不让人去动。”
“我是想着，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嘛。”
梨花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开口，“那生产关系又反作用于生产力，既然到了这一步，不能任由他这样发展，也不能堵死了不叫他发展，那就干脆制定个条条框框，限制住了，叫他在这个区间内发展就好。”
“招聘难啊。”
叶廉摇头，“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你能想到的，我们早就想过了。保密单位之所以保密，就在他的人数上有个限定，要是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那还叫什么保密单位，直接放开了不就好了嘛。”
“可是伯伯，好多单位里他用不了那么多人啊。”
梨花再次努力，“就管理局里，其实我们这几天也没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我也是请了假出来的……只是好好归置归置人员，这个人员要素能有序流动的话，也不需要放开招聘的。”
“嗐，你还年轻。”
叶廉神色颓然一瞬，接着他挺直了腰背，招呼众人道，“快吃快吃，一会儿菜要凉了。”
首战不利。
一直到今天吃完，他们也都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话题。
散席的时候，贺成强行挎住孟垂永的胳膊，打着酒嗝儿数日子，“老孟啊，你今年六十八，我已经七十二了，我还有三年才能退休……吃完这顿饭，回到单位里，省里各种检查我都还得拿这把老骨头顶上……下一顿饭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夏天吧，五一的时候，五一我还能休天假，真怕哪天就见不到你们了啊……”
叶廉没喝酒，祁予扶着他走在身后，脚步尚且沉稳。
有职位的要等到75才能退休，即便退休了，上头做检查也要追溯，但凡身上带了点职务的，在如今这官场上讨生活……也确实是有些难了。
梨花脚下微顿，孟垂永受不了学校里的压力办了病退，在家养了这么些年，如今身形还是佝偻着的。
“那就该放权放放权，把舞台腾给年轻人嘛。”
孟垂永喝得少些，神思还算清醒，他拍着贺成的胳膊，也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笑，“老了，咱们都老了，都是该谢幕的人了。”
就在叶廉要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梨花忽然开口道：“叶伯伯。”
叶廉回身，“嗯？”
“我想加您个联系方式，您看方不方便。”梨花看向前边的孟垂永，“我三伯他一个人住这边，我实在是不放心，管理局虽然一般没什么事儿，可也不能天天请假回来。”
她拿出手机，“就想着您跟他近一点，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三伯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倔。”
“那是，那是那是。”
叶廉果然掏出手机，直接扫了梨花的码，“还是小姑娘细心，我们这帮大老粗们就想不了这么多……这既然加上了，往后工作上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在当这职务之前，我还是单位的金章写手呢。”
正要上车前，叶廉又问了一句，“你现在是金章写手吗？”
梨花有些赧然，她摇头，“不过这次又给了我们单位两个指标，我试着看能不能竞争一下。同事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我这点本事实在不算有什么的。”
“年轻人敢想敢干是好事。”
叶廉说了今天晚上最后一句话，“就怕还没到我们这把年纪，就一点野心和努力的欲望都没了。”
自动车门缓缓闭合，梨花的视线顺着转回到了孟垂永这边。
“走吧。”
贺成浑身酒气，拍着胸脯道，“叫我司机把你们送回去。”
“喝了这么多酒，今儿别回家了。”
孟垂永扶着他，“我家是又小又破了一点，但将就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梨花闻声，也跟着道：“是啊伯伯，别回去了，刚好我给熬些醒酒汤，明天直接去单位里打卡也是一样的。”
贺成仿佛在点头，但下一瞬，已经靠在孟垂永肩膀上睡了过去。
回到孟垂永的小房子里，梨花找来生姜、白糖和醋，孟垂永独居多年，好在家里这些最基础的食材还是齐全的。
“你在客房睡吧。”
孟垂永安顿好贺成，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梨花，“今天晚上感觉怎么样？这还是因为我也在场，如果我不在场的话，你们女娃娃在官场里只会过得更艰难。”
他虽没怎么喝酒，却也带了些醉意，言语都比平时啰嗦起来，“我看你还是安安生生的待到退休算了，反正要你解决的事情永远都是解决不完的，咱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做工作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好了伯伯。”
梨花端了两碗汤出来，先递给孟垂永一碗，看着他喝了，才叫孟垂永端回主卧去给贺成喝。
她仿佛并没有听到孟垂永刚才的啰嗦，她收拾好厨房的碗筷，问候过两人后，径直就进了客房锁好了门。
“还年轻。”
孟垂永不住念叨着，将醒酒汤一勺一勺送进贺成嘴里。
“还傲气，还以为自己能改变这世道呢。”
“多磨磨就知道多难了。”
“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唉……”
梨花觉得有些头痛。
这些人的关系愈发叫她理不清了。
她之前先入为主，自以为就是皇帝群里分析的那样，她上头和赵长磊上头是水火不容的关系。那倘若当真水火不容，叶廉怎么还允许他们的饭局上有赵长磊的出现？
想不明白，甚至钻了死胡同一样。
梨花索性点开手机，打算再从皇帝群里找找答案。
朱元璋：@金章皇帝（晋） 快点吧，传记呢？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武则天：别催了，人家是要睡美容觉的。
朱元璋：那你怎么不睡？
朱元璋：对了，今天那个会议顺利吗？
武则天：不太行。
武则天：现在好多人对于女权的认识不太对劲我觉得。
武则天：经常陷入一种，要怎么形容呢？似乎就是很刻板的，就打个比方吧，你觉得生育权是归男性所有还是女性所有？
朱元璋：惊呆.jpg
朱元璋：这……不是应该是都有的吗？
武则天：你知道孤雌生殖吗？
朱元璋：那不是低等动物才有的？
武则天：早在前十年，一家动物园里的长臂猿就出现了孤雌生殖的奇特现象，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人顺着往下研究，然后今天开会就重点提了这个。
始皇帝（秦）：不想听
始皇帝（秦）：你有说这么多话的功夫，不如给管理员弹个语音，没发传记就想睡觉？
始皇帝（秦）：她真的是飘了
朱元璋：啊，确实有点晚了，不然不打扰她了吧，说不定真在睡觉什么的。
赵佶：今天不是出差去了吗？
赵佶：说不定还在忙，你们稍微等等，不然就练练字，静静心。
赵佶：管理员也挺不容易的。
梨花揉了揉额角，先上千千小说网看了一眼。
最近没登陆过，后台攒了一堆未阅的私信，她匆匆一瞥，顺手点了“全部已阅”。
存稿还剩下一章，勉强够支撑她再躺明天一天。
梨花下载了几章，先上传到了自己的专题网站上，然后复制外链，发到了皇帝群里。
金章皇帝（晋）：来啦。
金章皇帝（晋）：审核完的。
细心的元姑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元姑娘：怎么感觉金章姐姐不太开心的样子？
元姑娘：出差不是很顺利吗？
赵佶：雀食。
赵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在群里说一说，总之有些事情一个人憋着是想不通的。
金章皇帝（晋）：嗯……
始皇帝（秦）：讲
始皇帝（秦）：都等了你一晚上
梨花叹了口气，开始想今天晚上的事情究竟要怎么说。
终究还是绕不过杜鹃这件事去。
金章皇帝（晋）：娟娟姐要被明升暗降了，上头打算给她调去个清闲的部门，虽然升了官，但是没法继续关注那个山庄的事情。
金章皇帝（晋）：我寻思花钱给她铺铺路，但是今天晚上好像没铺成。
汉高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没钱办不成的事儿，没铺出路来说明你的钱还不够多。
始皇帝（秦）：别打岔
始皇帝（秦）：你详细讲讲
金章皇帝（晋）：就是晚上托一个人组了个饭局，反正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还有个联合会主席，我怀疑这个说不定有可能是我后台，就加了个联系方式。
金章皇帝（晋）：就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组饭局的时候，会带上三石。
金章皇帝（晋）：哦对了，还碰见了秦工的哥哥，也是在个清闲的部门待着的。
始皇帝（秦）：三石也到场了？
金章皇帝（晋）：本来说是要去，结果好像出了点事故，最后也没去成，警队在处理这事儿。
始皇帝（秦）：他去不去都不影响什么
始皇帝（秦）：你为什么去的，他就也是为什么去的
武则天：秦工挺够意思啊。
武则天：能帮上一把是一把了这。
直到武则天说完这句话，梨花才恍悟，大概是祁予借着加菜的时候通知了祁工，而祁工又利用警队便利暗中操作，将赵长磊拖在了前来饭局的路上。
这么一想，确实是很够意思了。
她大概把今天饭局上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叹了一声。
金章皇帝（晋）：官场上还是挺难的，尤其一看到一个女的也没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们挺难说话，起码我在场那会儿，他们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把我的诉求当回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