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转念，在电梯门还没彻底闭合的时候，侧身挤了出去。
1楼到5楼，不算个很近的距离，放在以往，杜鹃是不会着急的，可现在她们身份不一样。
总不能叫领导等着。
好在她腿长，三两步就跨上台阶，直接奔去了休息间。
这会儿梨花也休息完毕，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见杜鹃上来了，便跟她一道进了妹妹的病房。
杜鹃一坐下就先喝了两口水，梨花这才反应过来，杜鹃是爬楼梯上来的。她一敲自己脑袋，“嗐”了一声，“看看我这个破记性，竟然忘了把这事儿先跟你说一声，电梯出了点问题，我刚上来的时候在5楼不停，直冲7楼去了。还好最后没怎么样，我这才下来歇了一会儿。”
“现在电梯都在维修了。”
杜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妹妹，低声道，“也没什么事情……倒是电梯里，怎么平白无故的就不受控制了？”
她妹妹叫杜晓，梨花来之前已经大概有了个了解。
好在相比其他人来说，并没有受到多少折磨，还是以皮外伤为主。这会儿杜晓也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梨花也放低了声音，将电梯里的内衣广告大致讲了一遍，“我还怀疑这模特是不是也……”
话不必说尽，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梨花已换了话题，“妹妹怎么样了？”
“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受的伤也不重，就是这段经历对她来说太过于残酷。”杜鹃转目，病床上的杜晓呼吸平稳，薄被有一点轻微的规律起伏，“其他的都还好，主要是需要请一个好一点的心理医生。”
“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梨花说着，将一个信封垫到了茶杯垫下边，“这些是上头分下来的，能缓解一点是一点吧。”
杜鹃是什么家庭情况梨花心知肚明，上头分下来的钱并不多，摊派在每个人身上，也不过几百的样子，连一周的心理医生都不够。
梨花又在里头补了点，怎么也是自己的一些心意。
杜鹃看了一眼信封的厚度，知道梨花动了手脚，上头是什么性子，她当了多年组长还是有个底的，那样抠搜恨不得从底下往上刮的吝啬鬼，怎么可能会批下这么多来。
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也的确是很需要用钱。
市中心医院并不便宜，出了碧游山庄这件事情，政府虽然会给补贴一部分，但住院费依然是个很大的开销。更何况还要包括检查、器械、药费等等，即便把她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都投进来，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这笔钱无异于雪中送炭。
“费心了。”
杜鹃这句话说的有些艰涩。
理论上她该称呼梨花为领导，即便是像其他人一样，喊一句梨局长也是合情合理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嗓子就像被堵了什么，嘴唇上下动了几次，还是有些说不出这句话来。
早就知道梨花会当局长了，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拖着她给她加政绩，但最后居然会把她卷进碧游山庄这个事情里……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要再重新来一次的话，杜鹃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答应胡进的要求。
真相太过于残酷，或许有些时候，确实是能糊涂的活着比较幸福。
“也别太见外。”梨花把手搭在了杜鹃的手背上，“其实咱们还跟之前是一样的。”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杜鹃，还是在说服自己。
“能计较一些微小的事情，那起码生活还是安稳的。”杜鹃又叹了一声，“现在……我前两天还在垃圾桶里见了一个头骨。”
“我也是。”
梨花攥住杜鹃的手，“我门后也看到了。”
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茉莉、老张甚至祁工，陆陆续续都见到了那颗标志性的头骨。
茉莉被吓了一跳，老张和祁工倒是一眼认出了头骨的假。
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与时间一样快的，还有传八卦的嘴。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总之在梨花区单位那天，人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解与同情。
茶水间和卫生间向来是八卦最多的地方。
“都断绝关系了？”
“那可不……听说现场都差点打起来，激烈的一批！”
“天哪，官瘾至于这么大吗？”
“要我说还是老一辈的人比较有责任感，哪能抢了别人的票，然后还和自己家里对着干呢？”
“……”
梨花在门后听了好久才捋明白，原来在这个八卦里，自己是和朱玉安串通，改了选票才能当上这个局长的。
而且，家里父母劝阻自己无效后，竟遭自己当场反脸，扬言就要断绝亲子关系。
朱玉安脸色不算好看，但是行事依然还是温和镇定的，把该忙的活儿忙完之后，她敲门进了局长办公室，皱眉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怎么就过了三天都在这样传？是副局……？”
“八卦嘛，有真有假。”
梨花拿起一支笔，在空中划拉了一下，“真真假假才会传得更快一些，谣言止于智者，认真要去追根溯源的话，恐怕伤筋动骨耗不起。”
“现在我和局长您是一条船上的。”
朱玉安笑了一声，“梨局长不妨跟我说明白，无论是不是谣言，这都是个依靠舆论的年头。咱们管理局也不过是社会的一个缩影。”
“我当然要跟你说。”
梨花往后靠了靠，“只是现在还不急，这的确是个依靠舆论的年代，但现在我需要这个谣言扩散的更大一点。”
“是你……？”
朱玉安面露惊讶之色，“为什么？”
“这么多话，当然都是说给有心人听的。”梨花把手中的笔放下，“人急了才会露出马脚，有所求就会有软肋。”
朱玉安点头。
赵婧为人骄纵，这么把持着管理局，的确是个麻烦事儿，如果能借梨花的手处理了，也挺好。
“不过，过两天确实需要你出个面。”
梨花忽然开口，“我总觉得你比她更合适。”
因为碧游山庄和暗网的事情，管理局这几天打卡的人数总是不足员的。
杜鹃要在医院和单位两头跑，其他受了影响的组员，也经常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恐吓。
最近她们没有什么大动作，因此好像暗网也消停了许多，并没有再搞出如头骨这样的事情来。只是茉莉受到了惊吓，最近也住进了中心医院，要调养一段时间身体。
因为爆出了暗网的事情，一组现在炙手可热，不少媒体约着采访，可金章写手茉莉住了院，组长杜鹃又来回跑，风风火火一副根本没空的样子，采访的事情便也一直耽搁着。
原先采访过梨花的那个女权组织直接联系到了茉莉，那次采访过后，她们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茉莉也没料到，自己在医院里竟然也能接到女权组织的电话。
梨花在旁边削着苹果，看茉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最近在医院，确实不太方便接受采访。”茉莉最初还是好声好气的，她道，“关于暗网的报道有很多，如果你们真的关心女性生存现状，不如去挖一挖暗网，我这里你们确实是问不到什么，我所知道的都已经是大众所熟知的了。”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茉莉忽然开始暴躁，“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扣帽子，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女权吗？在成为女性之前我首先是个人，我有休息的权利，也有不接受采访的权利，我跟你们说，你们现在就是借着女权的名义去道德绑架！”
接着她狠狠按下挂断，把手机扔向了床头。
“怎么回事？”
梨花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茉莉赌气咬了一口，翻了个身拉住被子，“就离谱，我说我最近在住院，身体条件和心理状况都不适合接受采访，那个人就问我是不是当初只是借着女权名义搞搞赵长磊，扶持你上位，现在目的达成，就一脚把女权组织踢开，并不想真正的为女性谋福利。”
“福利，谋福利……”茉莉恶狠狠的，“她们说的轻巧，我现在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个正规的女权组织嘛，正儿八经搞女权的，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女的扣帽子？”
她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何况我也不是那种自甘堕落没有作为的人，关于碧游山庄和暗网的报道多了去了，她但凡看过一点，就该知道过程是怎么样惊心动魄的……我在医院休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还能借着这个时候炒热度？”
茉莉翻了个身，把啃了一口的苹果放在了窗台上。
这的确不是个正规的女权组织，换句话说，类似组织也并没有正规与否之称。现在兴起的女权组织都是自发的，并没有高级的素养与理论指导，而这个女权组织也正是以她激进的态度获取了大批簇拥，结合上次采访她时，自作主张答应了茉莉的要求，今天能这样缠着茉莉甚至口出恶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梨花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打卡了。”
好在，中心医院距离管理局并没有多远，梨花这才能借着中午吃饭的功夫过来看一眼这些女孩子们，茉莉对外称自己受到了惊吓，每天都有保健品和鲜花水果送进来，医护人员也常进进出出，逼真得很。
可只有梨花和茉莉两个人清楚，她们也不过是借着受到惊吓这名儿做个局。
如今只是在等着，等个瓮中捉鳖。
她二人如今可算是搭上了伙，行事都很莽，偏巧这莽里又磨练出了巧劲儿。
于是一拍即合，这才有了茉莉住院的事。
已经这么多天了，她每天都来医院做样子，赵婧再能忍，也该要动一动了吧。否则这精心设计的请君入瓮，她和茉莉白白唱了这么多天，岂不是没趣的很？
下楼的时候，果然碰见了赵婧和朱玉安。
赵婧抬眼，示意梨花往她身后看，她身后跟了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再往后是两个推着小推车的职员。
小推车上摆满了保健品和鲜花，最上头甚至封了两个巨大无比的红包，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接上头通知，来给她们送些东西补贴，这年头住院都不容易，家里负担不起。”
赵婧有些得意，“这几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过来的，梨局长您不在，我就自作主张带他们过来了，刚好您也在这儿，咱们一起过去慰问慰问？”
“那就不用了。”
梨花朝几位记者挥了挥手，“我这每天都往这边跑，你们去就行……”看有记者已经开了摄像机，梨花看着小推车上的东西补充道，“有些不好消化、油腻的、添加剂多的，都是医生特意嘱咐过不要吃的。我刚刚给他们削了苹果，这会儿也不能多吃其他水果，怕影响药效。如果病人不注意的话，你们也要提醒着家属，别再给吃坏了才行。毕竟咱们也不是专业人员，住院期间还是要听医生的嘱托才对。”
“3号房里的小朋友花粉过敏，这几个花篮就不要带到3号房里去了。”
梨花说着，走过朱玉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其他注意事项，你和赵局商量着来，毕竟平时都交代过你，你也没少跟我往这边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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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爸爸？ [V]
很好，起码到现在，所有事情都是按照梨花设想来的。
她离开医院，站在医院大门前，还往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这种类型的单位里，如果人不犯一点原则性的错误，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无非是警告几句，写个检讨，甚至连处分都只是在嘴上过一过，根本不会进档案。
所以想要从赵婧这里问出些什么，大概率不太可能。
而最大的突破口，应该就是她和赵长磊的关系。
梨花想着，她小时候见多了这种场面，虽说时代在变迁，但很多事情的底层逻辑应该是不会变的。赵婧能当上副局长，这事儿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总觉得不只有拿来牵制自己这一件事，曾经赵长磊还当着局长的时候，不见与赵婧多亲近，如今赵婧对他却百般照顾，说不好就是上头给她下的任务。
按照这个方向推断，对他们来说，赵长磊还是要比赵婧更重要一些，大概就是上线和下线的关系？
而身在副职的人，且又是特殊时期，必然满心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更上一步。
这些天她常往医院跑，且与茉莉、杜鹃坐着的时候并不瞒人，管理局里一直没有新的任务，赵婧心里一定会着急。
所以梨花打算把这个机会给赵婧。
在媒体面前出风头，利用舆论加大自己的影响力，这只是第一步。
机会来的正好，约不到梨花和茉莉的媒体人，自然而然将目光转向了赵婧。
在此之前，赵婧虽是金章写手，但知名度并不高，在局内也属于边边角角的角色。或许在三组内部说话还算有份量，但本就文人相轻，许多金章写手又看不上她跳脱、浮躁的文章风格，自然局内许多事情也轮不到她说话。
这样的人一旦得到把持舆论的机会，必然会搞出大事情来。
梨花慢悠悠走在路上，顺手买了一杯水果茶。
她在通讯器上发了几条消息，爸爸依然没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倒是妈妈在圈子里晒了几张辽阔的街道照片，配的文案也透出一种满足和惬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