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话眠
时间:2022-05-30 08:54:02

  最后一天,妖族逾七万人马涌入洺名山,支援伏测。
  世人皆知寒渊乃六界第一战神,却极少有人见识过这位战神的威力。
  直到那天,妖族携全族之力共抗寒渊,将他围堵在洺名山上。
  寒渊回头看了一眼流离,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再转过脸时,面对着伏测和他手下数万妖族士兵,倏忽变得面目肃冷。
  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本是一场死局,可天边突然压过来浓浓几道黑云,寒渊举剑向天,又重重往地上刺去。
  一把溟引剑携雷霆之势往外爆开巨大的光电,光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后,数万妖族士兵身首异处,转瞬间没了声息。
  只剩下伏测和李婆还在勉强撑着,可也都受了重创,半俯在地上吐血不止。
  寒渊持剑朝二人走去,他垂眸看着伏测,手往外一伸,四个拳头般大小的铁锥隔空而来,猛地刺入伏测和李婆肩膀两边。
  伏测和李婆疼得大声嚎叫,伸手欲取出铁锥,可那锥子却彷如是生了根,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拿不下来。
  寒渊看着他们,毫无感情地开口道:“你二人作恶多端,即日起发配去万鬼崖守泉,非死不得出!”
  伏测和李婆听到万鬼崖三个字,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极度扭曲,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话一样。
  “我不去!我不去!”
  李婆乱摇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失智一样地叫:“我还要找我儿子,我不去万鬼崖,我不去!”
  伏测也是一脸惊慌,他不明白,自己修炼多年,只要能增进功力,什么阴毒的法子都用了。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输在了寒渊手里。
  他扭头去看被一道金障护得周全的流离,眼睛里慢慢涌出刻骨的恨意和杀意。
  “是你!”他双目欲裂,怒视着流离:“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祸害,一开始就坏我好事,到最后坏我千秋大业的还是你!程晏和司荻那两个蠢货,怎么就偏偏生出了你这个祸害!”
  他一怒而起,冲向流离,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寒渊凌厉的掌气所逼退,重摔在地上。
  天帝领兵解决了山下的事,带着人赶上山。
  他看见,山上妖族士兵横躺了一地,已没有了一个活口,甚至连伏测都被打成重伤,毫无反击之力。
  天帝心内惊惧,不敢想象寒渊的功力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可他又看了看始终被寒渊护在身后的流离,顿时又有所明白。
  或许寒渊今日过来是必败之局,可是为了她,他硬是从一场死局里走出了一条生路。
  寒渊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他要是再不想办法除掉程流离,六界危矣。
  “有涂,”寒渊冷着声嗓说道:“送此二人去万鬼崖!”
  有涂低头应是,带着几个小兵一起,过去拉起伏测和李婆。伏测和李婆始终大喊大叫个不停,矛头却是直指流离,对着她一声一声地血泪控诉。
  寒渊把金障撤了,抄起流离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走过天帝身前时,天帝叫了他一声,说道:“山下百姓全都死光了,你可知道?”
  寒渊脸上滑过一丝古怪神色,半晌后道:“三日后,我自去请罪。”
  流离心下一颤,抬头看向师父。
  山下的血腥味好像都飘过来了一样,一重又一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
  寒渊把流离带回了季诡城的小院里,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三天。
  流离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被利刃割的,被火炭烫的,被熔岩浇的。
  寒渊每看一次,都像是从油锅里走过一遭。他恨不能现在去万鬼崖,把伏测和李婆千刀万剐。
  他恨自己救她太晚!
  太上老君送来了不少名贵丹药,那些药治外伤很有效,只要按时服用,流离身上就不会留疤。
  这几天流离迷迷糊糊的,总是睡着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短。可每次醒来,总能看到师父正陪在她身边。
  她常常能听到万千百姓惨烈的呼救声,鼻端能闻见他们身上淋漓的血液。
  这个时候她心底深处就生出一阵巨大的恐惧,她只能紧紧地抓住师父的手,生怕一个眨眼间就看不见他了。
  她手上的疤痕还未消,一道道骇人的疤匍匐在原本细嫩柔软的手背上。
  寒渊看得一阵心痛,伸手覆上去,说道:“你放心,我会永远都在。”
  流离躺在枕上,眼眶里不知不觉滚出泪。她看着他,有气无力道:“师父,不要……去天界……”
  寒渊眉心微动,过了会儿,他在流离床边躺下来,伸长胳膊抱住她,说:“我只是去解决一些事情,等解决了就回来,从此后再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我们。我们会永远在这里,清清静静自自在在地活着。”
  流离心疼不已,无能为力地冲他摇头:“不要去!师父,你不要去!”
  寒渊擦去她眼角的泪,说:“流离,你等我回来。”
  流离仍是摇头,哭个不停。她用尽自己剩余的所有力气,紧紧抱着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皮越来越重,神思越来越混沌。她躺在他臂弯里,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寒梅香气,慢慢地又陷入沉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天下太平,六界祥和。她和师父两个人一起窝在季诡城的小院子里,没有人会来赶她走,跟她说,她不配留在师父身边。
  他们没有了任何束缚,责任,羁绊。他们无忧无虑地在这里消磨着时光,看院子里的槐花盛放,看四季轮转,花开花落,不觉经年。
  可她醒来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了。
 
 
第113章 
  天界和妖族刚刚大战过一场,元气大伤,百废待兴。
  人间怨声载道一片,不少人向天请愿,要求处死寒渊,以慰凡尘数万亡灵。
  金殿里各仙家分列两排站着,交头接耳个不停。寒渊进殿时,他们立刻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看向他。
  天帝黑着脸坐在殿上,忍着怒意道:“寒渊,你可知罪!”
  寒渊一双眸子依旧寒凉如冰,毫不在乎道:“我做了什么,我自会赎罪。可是在这之前,要先把细作找出来。”
  天帝皱起眉头,不解道:“什么细作?”
  寒渊冷笑道:“天帝难道直到今日都看不出来,伏测与天界交手多次,之所以会愈战愈勇,从无败绩,是因为天界有人与他联手,帮他偷了布阵图的缘故?”
  大殿里的人被这句话惊到,面面相觑一阵后,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天帝亦是十分意外,说道:“天界出了细作?可是什么人会去当细作,难道我天界比不上他区区妖界吗?”
  寒渊说道:“你也知妖界根本不是天界对手,若非被人出卖,那十九场战役里,天界又怎么会损兵折将,连连败退。”
  殿中起了波澜,诸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更加热烈地讨论。天帝亦是心下惊奇,说道:“你既想到这一点儿,可是已经查明细作是谁?”
  寒渊淡扫了遍殿里的人,说道:“祝耘仙子怎么不在?”
  听见祝耘两个字,天帝瞳孔骤缩,心下蘧紧,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可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对他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耘儿不会做这种事,我可是她父帝!”
  天帝抬起头,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恐惧:“此事与耘儿何干!”
  寒渊略略回头。
  殿外两名小兵压制着一个宫娥走了进来,天帝眯眼去看,发现被押进来的人正是被他遣下凡尘的连盈。
  连盈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寒渊看着她,冷声道:“你叫什么?”
  连盈颤抖了下,说道:“小的……小的叫连盈。”
  “为何下界?”
  连盈咽了口唾沫,抬眼飞快瞥了瞥玉座上的天帝,说道:“祝耘仙子让小的下界……她说……她说只要我肯为她办事,她会照顾我民间的父母,让他们也得道成仙。”
  “让你下界所为何事?”
  连盈深埋着头,说道:“她……她让小的帮她与伏测送信……”
  天帝白了脸,从玉座里猛地站起来。
  “这不可能……”
  天帝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怒声道:“你别想信口雌黄,诬陷耘儿!”
  连盈道:“小的绝不敢撒谎,祝耘仙子和伏测一直在让小的帮他们传信,祝耘仙子偷的作战图也都是小的交给伏测的。”
  她从袖中掏出暗黄色的布阵图来,交给有涂,说道:“这是七日后天界的出兵图,若非寒渊神君去与伏测一战,打乱了他们计划,这张图小的已经交到伏测手里了。到时候,天界还是会像之前一样,一败涂地,根本就没有任何获胜希望!”
  天帝把布阵图从有涂手里接过来,等看清那确实是天界几员大将呕心沥血想出来的作战图后,他气得眼前一黑,脚步不稳地趔趄了下,跌坐回玉座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最宠爱的女儿,竟然勾结外贼,来害他这个父帝!
  天帝手握成拳,在桌上重重一打:“带祝耘过来!”
  有涂应声下去,带着两名小兵一起去请祝耘。
  少顷祝耘上殿,一眼看见殿里跪着的连盈。又见父帝满目怒火地盯着她,她预知到什么,浑身一软,几乎要站不稳。
  “祝耘,”天帝捏着作战图,失望透顶地看着她:“与伏测里应外合的人,是不是你?”
  祝耘心神大乱,不停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
  她怒指着连盈,说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连盈哭道:“主子,你替我照顾我凡间的爹娘,我哪里敢诬陷你。原本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可是寒渊神君要断我爹娘的功德,还说如果我一直瞒下去,我爹娘下辈子就会转去畜生道。主子,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连盈朝着她埋首磕头,抽泣不止。又从袖中掏出另一个东西来,对天帝道:“这是主子担心伏测反悔,不杀流离,情急下给他去的几封书信。奴才斗胆压了其中一封,请天帝明察。”
  人赃俱获,已是无可辩驳。祝耘彻底放弃挣扎,浑身瘫软摔坐在地上。
  天帝看了书信,确定上面的字迹出自祝耘无误。他一时又是心痛,又是愤怒,赤红着双眼看向祝耘,说道:“你还不承认!”
  祝耘恍若未闻,她仰起头,含泪望着一边的寒渊,半晌才梦呓般说了一句:“是我干的。”
  她如痴了一样盯着寒渊,说道:“一切都是我干的!”
  天帝气息不稳,喉间一腥,有血涌进嘴里。他勉强压制下去,紧紧闭了闭眼睛,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是天界的人,你是我的女儿!”
  祝耘眼中淌了泪,她自嘲地一笑,说道:“是你的女儿又能怎样,到头来,我不是连一个凡人都比不上吗!”
  她勉力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寒渊面前,说道:“寒渊哥哥,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想办法被你看见,想办法受你喜欢。
  可你每回见了我,都像是见一个陌生人,对我根本连半分印象都没有!
  我为了你,不惜下凡一遭,跟那些蝼蚁般的凡人一起生活。我看凡间那些话本子上总写,英雄救美女,一段佳话传。
  我就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被你救下。我以为,总能做一回传说里的美女,给你留下印象,与你产生羁绊,与你在凡间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苦心孤诣一世的相遇,到头来轻轻松松就被程流离抢走了。
  她成了话本子里与英雄惺惺相惜的佳人,而我成了一个外来者,一个笑话!你说,我怎能甘心!”
  祝耘流了满脸的泪,她始终紧盯着面前神色冷淡的男人,一颗心千疮百孔般得疼:“凭什么她一个凡人出身,轻易就让你着了迷,入了魔,不顾众人阻碍非要收她为徒!我想了一千遍一万遍,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
  是出身不如,地位不如,还是容貌不如?可恨的是我哪哪都比她好,最后还是输给了她。
  我不甘心,我嫉妒得要命,每次看见你跟她成双成对地出现,我就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我自己杀不了她,就让伏测帮我去杀!就算最后我被诅咒,落得个万人唾弃永不超生的下场,我也要搏一把。只要能看见她死,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
  说到最后,她已经变得疯魔。她仰起头,非常痛快地大笑起来,在殿里走来走去。
  走到天帝面前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变了哭腔。
  “父帝,父帝!女儿对不起你!”
  她看着大殿上亦是流了满脸泪的父亲,说道:“女儿丢了你的脸,不配做你的女儿,你就当,从来都没有生过我。我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他们会替我孝顺你的。”
  天帝紧握着拳头,连一眼都不舍得再看她。
  祝耘最后含泪看向寒渊,对着他笑了笑,梦呓般道:“寒渊哥哥,一切都怪我这双眼睛。如果我从没有看见过你,也就不会喜欢你了。”
  殿中诸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突见她屈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朝着自己双眼捅了下去。
  一声悲戚长鸣后,祝耘双指搅动,生生把自己两个眼珠子抠了出来。
  众仙全都倒吸口凉气,吓得往后一退。
  祝耘双眼间血淋淋一片,她托着自己两个眼珠子,五指一收,瞬间把眼珠捏得粉碎。
  “寒渊哥哥,”她已看不见寒渊在哪儿,可还是精准无误地面对着他的方向,说道:“我终于,不会再喜欢你了……”
  天帝悲痛欲绝,埋头把喉间酸意生生咽下。再抬起头时,他仍是面目端肃的六界之主。
  “祝耘勾结妖界,罪无可恕!”他声线冰冷,一字一句地道:“即日起押于万鬼崖中,永不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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