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的事。
这么想着,红叶端起茶杯,没有人能看清那瓷白茶杯几不可见的颤抖。
今日的茶,格外的苦了一些。
在一片寂静里,只有中也的脚步声格外的明显,一片属于医院的纯白里,属于港口黑手党的黑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空间的一角,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远离了属于不同颜色的区域,身着黑衣的黑手党,身着白衣的护士和医生,可谓泾渭分明。
尖锐的铃声就在此刻响起,强硬的撕开黑白之间的界限,挤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中也,来电话啦!’
黑色的手机在桌面上不断地震动着,小小的方块发出的声音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
红茶被打翻在被褥上,骤然站起的芥川差点把小几掀翻,银攥紧了自己的裙摆,中也又险些一头撞到墙上。
铃声带来的影响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大得多。
“.......喂。”
“........哟,中也。”
熟悉的声音穿过电波,从信号的那边传来,一如既往的轻松和随意。
“......”
“中也?”
“.......你这家伙,乱跑什么啊......”
中也本来想吼出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太宰治再怎么混蛋都好,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啊,抱歉抱歉,”
那边毫无所觉地敷衍着,悠远地传来木仓击声。
象征着死亡和杀戮的声音密集地像网一样,笼罩了电话里的背景音。
太宰治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取而代之的是她浅浅的呼吸声。
“有点麻烦啊.......”
她模糊不清地感慨着,又转头和旁边的人交流了什么。
“.......太宰?”
“......”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那小小的手机上。
“怎么回事?”
红叶直起身子,低声问道,一旁的芥川已然按捺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接着就被银捂住了嘴。
“不要大声说话,”红叶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从话筒里面传出的声音把太宰暴露在敌人面前,小鬼,我就把你挂到主楼的玻璃上,让你和那个恋|童|癖面对面看五天。”
“大姐.......”
中也有些无措的看向尾崎红叶,显然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先把话筒捂住。”
红叶远远的冲他比着口型,从枕头下面抽出自己的手机,手指虚虚地摁在键盘上,时刻准备着给总部打过去。
这时,又是一阵电流的乱音,呲呲啦啦地撕扯着那边的平静,就像信号被阻隔了一样。
墙上的钟表尽职尽责地走动着,齿轮‘哒哒’作响,因为缝隙里的灰尘,转动时给人一种迟缓的感觉。就像拄着拐棍的老人,蹒跚地在表盘上挪动着。
‘沙——’
在间断的噪音里,终于有了人声,太宰治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话筒里,只是声音压得极低:
“听我说,中也,”
她的声音依然断断续续的:
“不要过来——无论待会下一个电话是谁打过来,不要接。”
“记住!”
“他们的目标不是所谓的最高级机密,他们的目标是你。”
这点森鸥外已经说过了,中也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我在他们的.......’沙’里.......了.........’沙沙’文件,有关你隐藏的.......”
电话被挂断了。
尾崎红叶的拇指久久地悬在按键的正上方,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冬日里落下的冰凌一样刺向中也:
“中也,你隐瞒了什么!”
·
太宰治‘啪’地一声合上手机,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她像是了结了什么心事,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单脚跳着越过了满地的尸首。
织田作之助那边刚刚把和他对战的最后一个人打晕绑好,抬头就看见太宰治正坐在地上看着他,用的还是相当少女的双手抱膝的姿势。
“你不杀人的这个规矩真是太浪费时间了,”太宰治抱怨道:“如果有人拿你最喜欢的人威胁你怎么办,你会杀人吗?”
“我最喜欢的只有咖喱饭,”织田作之助把她抱起来,尽职尽责地当着人|肉移动工具:“咖喱饭的话,和生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那你的亲人呢?”
“他们都死了。”织田作之助平静的回答。
“啊,抱歉。”这么说着,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地再次发问: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今天我在这里出任务,看到有形迹可疑的人,就想看看情况。”
“什么任务呢?”
“山下的小村庄里,有一个老爷爷因为有执勤的人打坏了他的花盆所以拒交这次的保护费,我这次去是要把他的花盆修补好。”
“啊”他的脚步突然顿住:“我忘记和老爷爷说一声了。”
“要我给你说情吗,”太宰治跃跃欲试:“我觉得我人缘还是很好的。”
“.......太宰小姐。”
“啊?”
“我觉得你可能对自己有点误解。”
“.......”
两人的身影在这并不太平的山间慢慢远去,满地鲜红与断肢与天上的夕阳接轨,又慢慢地变成了黑褐色,风沙不紧不慢的拂过这宛如人间炼狱的一幕,树叶欢快地沙沙作响,一切又归于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那么短
给中也的那个电话只是恶作剧啊恶作剧,哒宰猜到森先生会把中也安排到大姐身边让大姐看着他,所以故意使坏的
嗯,下章见面,这是真的,信我!
第34章 双黑(十九)
[森鸥外学生,现任游击队队长太宰治绑架事件,以被绑架人自己回到组织为告终。期间营救行动共损失杀手二十名,十人长一名。其中干部兰堂在山中迷路两个小时,后自行返回组织。
上述既有关【太宰治绑架事件】全部损失概述。
以上]
事情的开头和结尾就像一出刻意打破常规,故意在没必要的地方创新的烂俗电影一样,开始的格外突然,结束的也无声无息,除了让港口Mafia躁乱了几个小时,损失了一些人手,统共耗费的时间还不到八个小时。
哪怕后续再怎么追查,线索也就只截止到那个曾经和太宰治交过手的组织资助了一个不甘于人下的过气□□,而在怎样的酷刑之下,对方组织的成员也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是坚称着想要用太宰治换到有价值的东西来支撑他们东山再起。
而至于为什么死屋之鼠会帮助他们,这就是另一个他们也不知道的谜团了。他们在整个事件里只扮演了一个作为跳板的角色,真正触及中心的内容他们也够不到。
那么愚蠢而好煽动,真是怪不得到处还算兴盛的帮派落魄成了这副样子。
整件事情的起因就像对方只是一时兴起,想给太宰治找个麻烦一样。
“那二十个人家属的补偿我已经发下去了。”
中也说。
“嗯。”
“还有一个......在山下面村子里找到了,正在抢救。”
“......嗯”
太宰治坐在病床上,病房的隔壁就是尾崎红叶。
她半靠在床头,背后垫着软软的枕头。
回了一个字后她就没有说话了,病房里又沉默了下来,显得外面的蝉鸣越发聒噪了。
“都死掉了啊......”
太宰治感慨着,看起来还有点羡慕:“真好呢......”
中也垂首坐在床边,和她看向与截然不同的方向,他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和医院很有缘,四十八个小时里怕是有四十个小时都待在这里。
病房里有些静地可怕,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不过多久,走廊里传来哭喊和躁乱,显然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又一条生命逝去了。
中也的眼眶有点酸,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里,似乎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声音。
“.......全身骨折二十七处,脊柱也被折断,身上脸上的撕咬不计其数,哪怕他活过来,也不一定有勇气撑下去。”
他听见有声音说。
是的,哪怕那人再救回来,也只能成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废人了。
其他的声音慢慢消失,只有外面的哭声从最开始的撕心裂肺慢慢地变小,却一直都回荡在那里,每一声都带着深入骨髓的伤痛。太宰治侧耳听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而她的手侧不远处,听着那渐低渐痛的啜泣声,中原中也抱着头浑身颤抖起来。
他抓着自己头发,狠狠的拽着——就像拽着一段麻绳,撕扯的疼痛即使止住了到喉头的哽咽,却控制不住地,像是野兽一样地嘶吼出来。
——可是只要活着,只要活着.......
“这一切都出于我,”太宰治注视着他,平静的就像没有流动的水:“他们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不必这样。
中原中也想。
他们是为组织付出了一切,如果是他在那些人的位置,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哪怕对面是死亡。
但这不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在愧疚。
哪怕那二十一个人都死于非命,甚至有两个生前还遭受了残酷的拷问,哪怕愤怒就像岩浆一样在心里翻涌着——他也同样清楚的知道越看见那些人的凄惨,能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但是越是这样,他的心中便越庆幸——
不是她啊,还好那一具具冰凉的尸体里面没有她啊,幸好那些人的凄惨和疼痛都没有如数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么卑鄙的用自己其他同伴的性命庆幸着另一个同伴的存活。
那么肮脏,那么让人生厌。
但大约也就是此刻,他从未有过这样清楚的认知——
太宰治是特殊的。
她是和以往的同伴们,完全不同的存在。
·
此时,距离上次的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
上次太宰治那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让中原中也同样接受了三天的调查,最后终于在第三天的尾端,由干部尾崎红叶最终确认了他没有隐瞒任何对港口Mafia无利的信息,监管等级也由一级戒备降为三级,接受游击队队长太宰治的看管与监督。
同时,在路上发现独立逃出的太宰治并将其带回的底层人员织田作之助受到了首领的嘉奖,但由于在同僚羡慕嫉妒的眼神里,对方拒绝了升迁的奖励,所以只收到了一定金额的奖金,然后继续作为一名普通的底层人员在港口Mafia活动着。
二十一名牺牲成员的抚恤金已经发放完毕,他们的位置将有新人补上,也许很快他们的同事就会遗忘他们。
好像一切都与之前相同,没有任何的变化,港口Mafia这个庞大的机器依然在井然有序地运转着,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消失而有所改变。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干净的就像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太宰小姐会逃走一样——”
“兰堂君呢?也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
穿着呢子大衣的男人回答,现在已经是盛夏了,他依然穿着厚重的棉靴,带着看起来就很有质感的手套和毛茸茸的耳套,仿佛与现场的所有人隔了两个季节:
“在从您这边确认太宰逃出以后,我立刻用异能力隔绝了整个山头——连一只麻雀都飞不出来。但是那里,确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
“这样啊......”
森鸥外皱起眉头:“按照太宰的说法,这次的主谋似乎是一个很是棘手的境外组织,但是从他们目前的手段来看,还看不出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啊.......”
恭恭敬敬站着的兰堂对他的话有些吃惊:“不是是为了那些情报......”
“情报也是一个目的,但是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会为了区区一个游击队长放弃那些更有价值的情报呢.......还是说,”
“您的意思是,他们是想引救援人员过去?可是组织里最有价值的核心情报人员根本不会......”兰堂突然顿住了:“中原中也?”
“很神奇啊兰堂君,”森鸥外托着腮,一页一页地翻着桌上标注着绝密的文件:“我让黑蜥蜴去查了中原君的过去,他们查的很详细,从如何加入‘羊’,再到他大大小小所有的活动,但是,无论黑蜥蜴用了多少方法,都查不到他八岁之前的情报。”
“也就是,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