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忙碌了一天,晚上,吃过晚饭,他们跟周以瑞告别,两人站在荣誉酒店的门前,白玄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转头看向她,她问他可不可以去一个地方。
地下三层的酒吧,明尘温第一次见到酒吧老板。
晚上十一点,白玄在酒吧舞台上表演,明尘温被酒吧老板拉到舞台上唱歌。
他跑调又颤抖的歌声结束,酒吧中响起了安慰的掌声和欢呼。这是明尘温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件事做不好也没关系。
表演完,他们回到了后台,白玄进去了铁门后的那间房间,明尘温侧身看向门内,看到门内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看着门被关上,他问酒吧老板白玄是在做什么。
酒吧老板笑着开玩笑说杀人越货。
酒吧老板的玩笑话可是把他吓坏了。他想起了明池海的话。
想起了,他就没能忘掉,在所闻和所见中挣扎着、分辨着。每日不仅要负责白玄的工作安排,还要向明池海汇报情况。
这样两头忙碌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到了和平市的太阳将要燃烧殆尽的时候,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明尘温接到了明池海的电话,然后便急匆匆地回了公司,把白玄扔在了半路上。
白玄坐在路边,看着天边浓云密布。
紧接着,一个打闪,一声闷雷。
天上下起雨来。
白玄坐在雨中,雨水把近来三个月的经历冲刷干净,让过去的一切都浮现了出来。
她坐在雨中期待着,一动不动,像个疯子。
无论以何种方式,她突然很想要见到宪池。
一个小时过去,雨中散发出光芒,一辆车驶向她。
车辆在雨中停下,车灯的光照在她的脚旁。
车上有一个人跑了下来,一边跑向她一边打开着手中的伞。
人跑到她的面前,白玄被伞笼罩住,她抬头看着伞下的人,绿色的眼睛,明尘温。
她的眼中掩饰不住的失望。
明尘温拉起她,伴着劈里啪啦砸向雨伞的雨滴声音喊着:“快先上车!”
白玄坐到了车辆副驾驶的位子,车外心里都下着大雨。
明尘温在行驶的途中瞥向她,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责备却心生愧疚。
他们一起回了家,明尘温在卧室替白玄找着干衣服,白玄冷漠的站在一旁。
卧室的门又一次自动关上,这一次一刻钟以后没人出来。
过了一夜,明尘温以为他们的关系和距离有了些质的变化。
的确,白玄向明池海要求换掉他的职务。
因为这件事,明池海又一次把明尘温叫到了公司,怒吼,摔杯子。
明尘温一如既往地忍耐着,等到回到家,他失望地问她:“为什么?”
她冷静地讲道:“我不想再淋雨。”
他向她保证道:“我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第二次。”
之后白玄再也没淋过雨,无论在何处等明尘温的时候,她开始自己照顾自己,躲雨,躲风,躲太阳。
没办法,她的经纪人是一个人的儿子,所以她只能开始成长。
白玄真正开始过着没有宪池的日子,学会自己好过。
明尘温不知道这一切,但是他的态度就是这样从这里开始转变的,每天看着一个活泼有趣的女子,他开始压根想不起什么杀人狂魔。
明池海依旧不时地让他汇报白玄的情况,他开始撒起谎来,隐藏他快乐的事实。
当然,这是清醒的时候。清醒的时候,白玄逐渐成了他眼中这世界上最会苦中作乐的人,可是在梦中,她总是一遍一遍地做噩梦。
她口中念着宪池的名字,阿宪,阿宪,头上发着高热,难以醒来。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总是害怕地摇晃着她:“阿玄,不要想他,阿玄,不要想他!”
他在喊什么,害怕还是嫉妒?万一哪一天白玄不会被他摇醒怎么办?
白玄醒来,他紧紧地抱着她,安心又崩溃。
白玄醒来,迷茫,迷茫。明尘温好像在乎她,他抱着她紧得有些发痛。她总是又会想起明尘温不在乎她,无论是在工作过程中一脸冷漠还是在他父亲面前对她恶言相告。
这样的不解令她本就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她总是时不时地头痛。一些过去的令人害怕的经历也随着头痛被回忆起来,她花费大量的时间减轻自己的痛苦,不停地工作,香氛疗法,甚至开始不去睡眠。
明尘温开始决定真正改变,他想要努力做好宪池曾经做的每一份工作,不给白玄回忆的机会。
可是,他恨宪池的工作,只是一件小事,白玄让他来系一个她的纽扣,他的手指需要触碰到她的皮肤,由此他就知道她跟宪池的关系远比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要亲密。
一年的相处,白玄比他冷静又有骨气。她的脸上唯一对他的波澜不过是因为他的那一双绿色眼睛。
白玄陷入噩梦的时间越来越长,明尘温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想要永久的待在只有她和宪池的梦里。
每个晚上,他都害怕他臆想的一切成真。一次一次的担惊受怕,总是引起白玄回忆的这间公寓,总是能被明氏的钥匙打开的大门,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崩溃,想要让人一把火烧掉。
于是,愿望成真,这间公寓真的燃起了一把大火。
他跟白玄搬到了一个新的住所,他以为可以把温馨重新规划到他们自己的房子里,可是白玄却把房子设计的尽是白色,让他想起酒吧后台铁门后的房间,让他想起酒吧老板口中的杀人越货。
面对白玄,他开始总是想起杀人狂魔,面对明池海,他开始总是想起白玄的苦中作乐。
这样两面挣扎又分裂的生活一直过着,谁都知道这不是结局,他的剧目如果想要落幕,还要有一个转折。
转折在今年的六月来临,白玄被卷入了一个案件,血色天平案件,她最终死亡。
他的父亲因为突发的疾病,死亡。
于是明尘温的剧目落幕了,他获得了成长,不再是一个儿子,而是明氏的董事长。
明尘温如今是明氏的董事长。最近17号的局长死了,他正在谋划着把警局的势力攥到自己手里,而不是像明氏往年一样地只与17号合作。
当然,今天他打扮地干净利落,不是为了操心17号的事情,而是要去探监。
探监的目的是为了听人复述一个天才讲过的关于一座城市的一个故事。
隔着一层玻璃,明尘温和丁赫坐在两边,丁赫给他讲起了这个故事。
/该从何讲起呢?/
八月份,逃亡的路上,白玄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该从何讲起呢?”
她看了看身后,他们走了很久了,可是依旧能够看见城里的高楼大厦。
她回头讲道:“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叫做和平市。”
朝向他们的风吹起风沙,听着白玄不停地讲道:“和平市,其实一直都不和平。”
“很多年前,这里被称作监狱城。”
不过五十年前,这个地方还是城里城外都飘散着风沙。路上尽是脏兮兮的人,一座座水泥墙的高楼树立城正中,楼上的窗子都镶嵌着铁栏杆。
“所谓监狱城,正如它的名字,这个地方所盛产的就是一座一座监狱。”
那些水泥高楼便是一座一座监狱,里面关押着城里城外的犯人。监狱楼围着的一座高大的不一样的红楼则是掌管监狱的官员办公的地方。
“监狱,是关押罪恶伸张正义的地方。”
“然而掌管着监狱的官老爷们却不这样想,监狱,是他们牟利的地方。”
每天,城外路过九安山脚下都会有一辆一辆拉着犯人的卡车入城。卡车进去监狱城,走着泥泞的路,一直来到监狱楼下。犯人带着手铐脚链被押送到水泥楼里,有时候押着犯人的狱卒会和掌管监狱的官员在楼下耳语几句话。
“但凡是进了监狱,有钱的,吃香喝辣,没钱的,替罪顶死。”
“两个人碰头,用袖子遮着,把手伸在一起一笔划。”
“有人就活了,有人就死了。”
“坏人就活了,好人就死了。”
不敢相信的是,这个地方居然也有着法院。然而,今日卡车入城的同时,法院里正在进行对前院长的审判,而不幸的是,一锤定音,他的辩护律师,韩哉至,败诉了。
“多少年,这个地方臭名昭著。”
“直到有一天,这里有个年轻人终于醒悟了,想了起来要改变这一切。”
“韩哉至,我们韩市长的励志故事能写好厚的一本书。”
“这个人唯一的污点,抛妻弃子,靠女人上位。”
一个打闪,一声闷雷,天上下着大雨,韩哉至淋着雨走出法院,台阶下撑着伞的一个女人走向他,两人在伞下伤心地相拥。
“他父亲的官司败诉以后,他便不再是缓和派,为了和平市匡正的事情心焦起来,不惜用些歪门邪道,从市长的女儿开始下手。”
当时,和平市市长的女儿好穿一身粉红裙子,长相一般,娇生惯养,老喜欢去城里的清风茶馆听故事。
她听着故事吐着瓜子壳的时候,家道中落的苏末阮却被戴上了手铐。
“为了入赘市长家并以表忠心,他的爱人苏末阮被他亲手送到了监狱里,为了那所谓的更远大的目标,这是他第一个牺牲的人。”
韩哉至凭着和市长女儿的婚姻一脚踏进了和平市当时的政局浑水里。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和平市风光无限和无数官员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候,苏末阮在监狱里只能隔着铁栏杆望着窗外的月亮。
监狱城外传来急促的急救车的声音,随之兴起的是楼内犯人们幸灾乐祸的声音,而后是狱卒用铁棍敲击栏杆的警告声。
“韩哉至自语过了一段忍辱负重的日子,终于等到有一天,前市长在医院死亡,他踏上了市长的位子。”
“待到他成功当上了市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惩治了监狱里的坏人,放出来被关押的好人。”
监狱城的大门大开着,接连不断的人排着队走出门外,他们有人看着几十年不曾看见过的太阳,有的人家里人都已经死光了,此时出狱也只能羡慕地看着旁的久别重逢的家庭叙旧。他们羡慕别人,可是自己也是幸运的,和那些还未见过太阳便被黑布蒙头拉出去枪毙顶罪的人相比。
“韩哉至在城里实行了一大批的好政策,不少曾经蒙受冤屈的人都得以厚待。”
“而苏末阮呢,他该怎么弥补她?”
“他没有办法,因为她已经死了。”
苏末阮的墓碑立在九安山上,尸骨和石头只剩下风吹雨打着。
“苏家在和平市是德高望重的大善家,不少城里的人都受其恩惠。苏末阮的父亲被前市长陷害致死,苏家家道中落。苏末阮又被韩哉至关到监狱里,最终也死亡。正因如此,那些曾经在监狱中被关押的人即使出狱也不感激韩哉至,反倒因为苏末阮的死,反他。”
这座城市匡正后的第一场战争居然是韩哉至和监狱里的好人在打,本就破旧的城还未来得及复兴如今又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动乱,镇压,动乱,镇压。”
“一群曾经蒙冤的人最终真的成为了草寇,好不讽刺。”
草寇的队伍节节败退,两方的仗打到了和平市的边界,韩哉至在那里筑起了高高的围墙。
“韩哉至仁慈,只是把他们赶到了柏林路外。”
“人们都称,那是“柏林墙”外。”
“我就出生在那里。”
回到八月份,白玄看向丁赫,讲道:“你要好好听着,这个故事我要上场了。”
她又摇了摇头,纠正自己道:“不,我还要再等一会儿。”
探监的房间,一个工作人员走向明尘温,客气地向他提醒探监的时间已经到了,明尘温让那个人退下,他看向丁赫让他接着讲,于是丁赫接着讲道:“那些人被赶到“柏林墙”外以后……”
……八月份,白玄沉默了一瞬,又接着讲起来:“那些人被赶到“柏林墙”外以后,和平市的局面开始平稳起来,韩哉至大刀阔斧的搞改革。和平市百废待兴一点一点景气起来。”
傍晚了,荣誉酒店总是城市里第一个明亮的建筑,它的光亮,即使远在11区也能远远看见。
“荣氏兄弟从江南百货再到荣誉酒店,可谓是和平市的经济支柱,外来军阀柳家保佑这个地方一方太平。”
“韩哉至一把火把腐朽的都烧掉,新的城市诞生了。”
“这个新城市,此时才真正被韩哉至取了名字,和平市。”
和平市,这三个字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份证明上,出现在边境的路上,出现在和平市的机场车站里,令和平市的人看了忍不住挺起脊梁。
“有钱,有了围墙,可是和平市的土地没有粮。”
“于是韩哉至就对边境的土地动了坏心思。”
八月,11区的路边不远处皆是成熟的玉米田,再远一些的地方长着水稻,棉花,各种农作物,从空中俯瞰,这里有着不同于别处尽显富饶的万紫千红。而五十年前的这片土地,尽是燃烧的火焰和冲天的黑烟。
“一场仗打过去,11区便成了和平市的土地,成了和平市的粮仓。”
“和平市有了自给自足的资本,那蓬勃向新的气势更是不得了,这座城市愈发厉害起来。”
被火燎烧过的11区粮食长得更旺,新苗破土不费吹灰之力。和平市内,万丈高楼平地起,把可怜的监狱城围得喘不过起来。韩哉至留下了水泥楼和红楼,当作政府的办公建筑和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以此作为整座城市的警醒。
“日子过了不久,韩哉至开始想要集权。”
“柳家的势力被他攥到了自个儿手里,荣氏兄弟也被迫退居二线。”
“这样的和平市,一天比一天壮大,这个外人鄙夷的城市最终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
和平市的入境处多少年都是这座城市热闹的地方之一,本国人外国人,多少人慕名而来,人潮拥挤,吵吵嚷嚷的各色声音恨不得掀破楼顶。
随着他们的到来,和平市这座城市愈发冲破天空,夜晚愈发明亮。
“人们为了这座城市的繁荣一同努力,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其他的声音。”
“和平市里的人一边不承认11区,一边被这里土地生长出的粮食喂养着。他们跟柏林路外的人矛盾也不断。”
“不只如此,城里的人还发明了一个词叫做外来人。对于那些和平市匡正以后才来到这里发展建设的人,他们都被称做外来人。”
“城里人和外来人叽叽喳喳吵了好多年,树上的鸟都嫌弃聒噪,少来这座城市找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