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次归于寂静。
秦屿把借来的衣服和推车还给经理,经理十分爽快:“寒飞的兄弟就是我兄弟,放心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屿戴上自己的口罩,套着羽绒服出来,时淼还在门口替他站岗。
秦屿很是熟练地勾过时淼的肩膀往楼下走,时淼偏头看看落在肩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平淡道:“你说我喊非礼的话,你今晚会不会被娱乐圈封杀?”
秦屿发出吃吃的笑声,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秦屿把头埋进时淼的肩窝,时淼肩膀一耸,打了个哆嗦。
秦屿为躲避也为私语:“只要你不嫌弃我没工作,我怎么样都可以。”
时淼翻了个白眼。
秦屿开着一辆很低调的车,看车身的划痕,这辆车也是倒大霉了。
“请。”秦屿替时淼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淼路过他走向后排,拉不动。
“时小姐,人家是想做你男朋友,不是司机,你坐后排我们还怎么增进感情。”秦屿一本正经说话,时淼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
“请。”
车内温度很适宜,座椅也很舒适,时淼没有偶像剧情结,系安全带这种事她喜欢拉拽按一气呵成,但很显然秦屿是有的。
时淼不确定秦屿从她这边到驾驶位是飞过去的还是瞬移过去的,总归是她这边刚关上车门还没把安全带拉出来秦屿人已经坐好了。
“你……”
“怎么?”秦屿俯身贴过来握住了时淼拉拽安全带的手,然后缓慢地龟速的如海獭一般的拉过去摁进去。
“咔哒”一声,时淼感觉自己被囚禁了一样。
她绝对是疯了。
“你不是在彩排吗?节目毙了?”时淼接着刚才的话问。
秦屿看过来笑问:“你似乎很关心我?”
时淼恼羞成怒:“谁关心你啊,我关心春晚行不行,我只是想看看今晚春晚有没有值得期待的节目。”
秦屿不逗她了,正经回答说:“今天彩排结束了,我坐动车回来的,明天九点回去。”
汽车发动,时淼看向秦屿的侧脸,棱角分明,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去哪?”
“天桥。”
“啊?”
长兴的天桥绝对是一大景点,据说那里曾经创造了最高的自杀率。
由于天桥干系着老百姓们的日常出行,在新的路线规划修建完成前不能拆除,所以现在有关部门和公安机关只能加大对那座桥的巡视强度,但凡有人看上去想自杀,或者想往桥下看,辅警交警就会发出警告。
桥的两边没有办法吊网,只好加高栏杆高度。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天桥成了网红打卡圣地。
“我不想死。”时淼说。
秦屿笑了:“我也不想死。”
“那这么冷的天去那干什么?”
“去吹风。”
“秦屿你有……吧。”
“我健康的很,上个月刚做了体检,体能也特别棒。”
时淼感到无语。
“你就这么跑回来,不怕被别人看见?”
“怕,要是怕就不回来了,还怎么追你,嗯?”说完秦屿冲时淼抛了个媚眼。
时淼当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是谁看上的男人,品味太差了。
路上很堵,车基本是在蛄蛹前进。车动着还好一点,一旦车停住了时淼就会感到一股莫名的尴尬油然而生。
她回想起半年前自己狠绝的挂了电话,还和穆阮熙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她这段时间好像一直疯狂打脸,哪哪都不顺。
“秦屿。”
“嗯。”
“你是认真的吗?”
秦屿看过来。
“我是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初一到现在,十年都过去了,而且我们都不是孩子,心智成熟,有清晰的思维,能自己做决定,所以,你是认真的吗?”
“是。”
“你想一想再回答。”
前面彻底停住不动了,秦屿停住车很正经地看着她,这种正经让时淼觉得下一秒秦屿就要和她求婚一样,仿佛置身于西方的大教堂里,可她不喜欢西式婚礼。
“时淼,我想了很多年了,我确定我现在十分清醒,我是认真的。”
“嘀~嘀~~”
后面的车在催,秦屿赶紧发动车子跟上前面那辆:“而且,你刚刚说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但我看你好像也没长大多少。”
时淼:“……”
他们俩一定都对浪漫过敏,他们之间不配有浪漫氛围。
时淼想找穆阮熙求救,输入好几遍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良久后问:“还没到吗?”
秦屿声音轻轻地:“马上,拐个弯就是。”
时淼靠在椅背上看车窗外,路两边的灯光秀忽然变得不一样,等拐过来之后时淼看到一只好大的凤凰飞在天桥上,是翅膀会动的那种。
时淼身子前倾想看的更真切,挡住了后视镜,秦屿打算停车,想看后面路况,脱口而出:“淼,坐好,我停下车。”
时淼顾着看凤凰,随口应了声:“哦。”
坐直了。
后知后觉时淼瞪了秦屿一眼,打开车门下车。
秦屿追上来并肩走着,腊月的天桥公园人迹罕至,若非那只大凤凰在天上飞着,估计更没人来。
“什么时候有了只凤凰?”
“很早就有了,白天看不清楚,晚上灯光一亮就看的很真切。”
“你经常回来?”
“嗯,没工作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你是真的挺闲。”
“也许吧,怎么样?要不辞了你的工作跟我走吧?”
“你包养我?”
“嗯,考虑一下?”
“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养不起我。”
时淼的身体真的扛不住腊月的寒风,走了一会儿就窝回车里。
车里比车外暖和,但车里比车外更容易尴尬。
这又是时淼不曾预想过的发展方向和进度。
可总要有谁找个话题,或者时淼其实更应该回家去。
秦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岳晚亭离婚了。”
时淼蹙眉:“什么时候?他今天还和我说起他爱人,不像是已经离婚的啊。”
“去年吧,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听寒飞说自从你回来,他就开始有了点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我又没钱没利的,找我干嘛?”
“你有我啊。”
时淼没明白,这是一句情话吗?
秦屿接着说:“岳晚亭离婚后在他工作的圈子里口碑就不大好,他一直想找舒华传媒的杨总谈合作,我之前不是在舒华传媒待过嘛,和杨总认识,他就想通过我牵一条线。”
“你没答应。”
“嗯,杨总和他见过一面,据说是因为酒品不好,聊得不愉快,不想见他。”秦屿回了条微信,继续说,“你回来之前我丝毫不觉得他在我这儿有什么,但你回到长兴,就不一样了。”
“我回来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想绑架我威胁你?他又不知道……”
“他知道。”秦屿神色忽然有些紧绷,不大自然,“我那帮兄弟包括他在内都知道。”
时淼失声。
车里只剩下秦屿的说话声:“寒飞知道,所以听说你回来,他第一时间找了我,又所以明明你俩明明不熟,他却一直对你‘穷追不舍’,他就是怕,怕岳晚亭找你。”
时淼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他们什么时候知道……你……”
剩下的话时淼说不出来,不管秦屿怎么花式表白,她总觉得那是自己一厢情愿。
“初中?初中的兄弟们初中知道的,高中的兄弟们高中知道的。”
“秦屿,我想回家了。”时淼攥了攥手里的挎包的带子,“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
“时……”
“你不是还得回上京吗,你赶紧去吧,你放心,我没事,岳晚亭那我应付得来,你相信我,你快去吧。”
时淼打开车门冲进寒风里,她一次又一次溃不成军。
第10章 010
从天桥回来之后时淼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待了近两个小时,原本已经睡下的时妈妈披着衣服出来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找点东西,马上睡。
妈妈回房后她抱着一瓶星星回了房间。
——
过生日是时淼一直很排斥的事情,一是因为她还不起别人送给她的同等价位的礼物,二是她不喜欢成为众人焦点。
她甚至羡慕那些生在2月29的人。
高中第一次过生日她谁也没告诉,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因为凌让的一句话她做了个最尴尬的寿星。
初三的时候时淼性格逐渐开朗,交了些朋友,其中就有凌让,一个干干净净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他们是笔友,也是半个知己。
高一的时候姜清考上了市重点,她们渐渐没了联系,而凌让不负她望的和她进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高一七班——重点班之一。
凌让嘴碎,生日那天时淼打算买两根棒棒糖就算给自己过了生日,结果从小卖部出来的时候被凌让碰了个正着,凌让嚷嚷着:“你过生日买棒棒糖就买两根啊?”
那时候同学们之间是有过生日发棒棒糖的传统的,阿尔卑斯一包十六根,八块钱。
小卖部不大,大课间挤满了人,时淼逆着人群站在那,手里尴尬地举着两根奶油味棒棒糖,当时她杀了凌让的心思都有。
凌让却浑然不觉:“时淼,你要是出不去我找人替你买,你给钱就行。”
时淼是住宿生,学校查住宿生出门查的严,时淼胆子又小,班主任那请假又难,出不去是在情理中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不想过生日。
当时时淼的白眼就翻上了天。
忽然“啪”的一下,有人在她后脑勺轻轻一拍:“你也不怕翻过去。”
时淼蓦然转身,和正往校服袖子里藏手机电池的秦屿碰了下手臂。
秦屿在八班。
七班和八班隔了一个过道,用的一套老师,身为语文老师的宠儿,时淼经常往八班找八班课代表探讨人生,所以碰到了说两句话也是常有的事。
初三不知道因为什么远了,高一不知道因为什么近了。
“谢谢,我好得很。”时淼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凌让,“那,谢啦,零头不够你添上。”
果然还是面子重要,要知道那时候的三十块钱足以让时淼肉疼,三十块钱应该够了,除了本班同学,她没有太多人要给。
中午午休结束时淼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一觉醒来她的胳膊发麻,动胳膊的空档“啪嗒”一声一个塑料瓶子掉在地上,同桌帮她捡起来看了眼,问:“这是什么?星星?我天,你这是给谁啊?”
时淼睡了一中午,还处于回神状态,揉了揉眼拿过来看了看:“不知道,不是我的。”
同桌征得她同意后打开瓶子拿出来星星看,手很巧,很用心。
那时候江湖传闻人们会在星星里写字,尤其用于表白的时候,同桌打开其中一个翻来覆去扫了一遍:“这也没东西啊,谁送的?等等,为什么送你?你过生日?”
时淼已经缓过来了,挠挠耳朵:“啊,我过生日,但这个我也不知道谁送的。”
那次过生日时淼收了一柜子礼物,她一一记好名字,打算到时候还回去,结果第二天她去上课没锁柜子,回来之后所有礼物都不见了,只有那瓶星星孤零零地站在柜子里看着她。
这个无从查起,老师是不会管的,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偷偷买来的。
宿舍里几个人因为这件事还在班里吵过一回,彼时秦屿也在,他坐在凌让位子上捅了捅时淼的肩膀,问:“都丢了?一个也没剩?”
时淼有些失落,摇摇头:“有一瓶星星没丢,不知道谁送的,我们猜可能是那瓶星星是手折的,不贵,所以没丢。”
当时边上几个男生听见这话都像是松了口气,凌让还说:“没丢就好,总算是留了一个对不对,看来有时候便宜的东西未必不好,是吧?”
他话是对时淼说的,眼睛看的却是秦屿。
秦屿神色不明,没应这句话。
那次吵架最终被时淼劝住了,这件事之后也再没提过。
——
时淼是坐末班公交车回来的,路上她看着窗外一直在想秦屿那句话,初中,高中,她开始以为秦屿要是真的喜欢她,也应该是从高三开始,因为高三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暧昧不明,但她没想过会追溯到初中。
从初一到高三,她一点点涮着回忆,终于她卡在了这瓶星星上,一个疯狂的念头是这瓶星星是秦屿送的。
如果一定需要一个理由,当初除了凌让和他几乎没人能提前知道她的生日,折星星需要时间,能在当天送出,她觉得这个世界可能早就疯了。
瓶身已经泛黄,她打开床头的落地灯在床上铺了一张报纸,小心翼翼地把星星都倒了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地拆开。
她就像是在寻宝,在一堆星星里找一颗她想要的。
第一颗没有字,她叠好放回瓶子;
第二颗没有字,她叠好放回瓶子;
第三颗还是没有字,她叠好放回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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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十一颗,她在那张纸条的一角发现了黑笔的墨点,犹如久旱逢甘霖,她激动起来。
一瓶星星都拆完了,放在枕头上有痕迹的纸条足有二三十张,她把那些条一张一张拼起来,半个小时后外面不知是谁起来上厕所,时淼关了灯缩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秦屿他真的独爱这四个字——岁岁长安。
时淼是哭着睡着的,她做了个梦,在梦里那瓶星星也丢了,她发疯了一样在宿舍翻找,最后哭着找到秦屿,说:“秦屿,对不起,我把星星弄丢了。”
秦屿却一把把她推开,冷漠地说:“什么星星,我们很熟吗?”
一如初三康晨找到五班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