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浓撩了撩眼皮子,觉得小姑娘很冷酷无情,把他的痛点捏得死死的。
“做试卷才删照片是吗?真铁了心要让老子考清华北大了?故意的是吧?”他试探性地看着她,嘀咕着,“烧烤店那事,不错,是得谢你,不过我们请你吃烧烤了,这事差不多就行了吧。”
他自嘲道:“老子不听你的,你又能拿我怎么着?”
“你有胆就学霍其刚,还能杀了我啊……”
他胸口堵着一口浊气:“就那老畜生对你们家做的事,老子他妈就不信,你这辈子能原谅我?”
“真的,饶梨,我真不信。”
少年拧眉垂眸,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嗓子都有点颤,有点后悔地又提起这茬。
但他忍不住啊,真他妈没办法忍住啊。
血海深仇。
杀人犯的儿子,这耻辱的标签,他妈的跟古代奴隶主烙在奴隶身上的烙印一样。
他这辈子都抹不去了。
而他每天要面对着,被他父亲捅死的那家人的女儿。
就算他一次次装愤怒,装漠视,装好心,他还是看不起自己。
太他妈虚伪了。
也许饶梨也觉得他虚伪可笑,把他当猴看吧。
他小舅就是把他把马戏团的小丑了,让他在这天天给饶梨当把戏耍。
搞学习,搞他妈的学习,考大学,考个几把大学。
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他这种人还有前途吗?
他还有吗?有吗?
没有了啊。
他的人生早就一塌糊涂了,早就被他那见不得人的坑爹坑妈,毁得他妈连渣都不剩了。
霍川浓手指紧了紧握成拳头,指甲戳进手心的皮肉里,心想现在就算饶梨出手把他秒了,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沉默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感觉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然后听到饶梨很轻地叫他:“霍、川浓。”
霍川浓应了一声。
一阵安静里,霍川浓又听到那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她声音不大,语速很慢,带着平静和认真,霍川浓清晰地听在耳中,感觉自己有点答不上来。
他做错了什么?
曾经他也这样反问过自己跟别人,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杀人犯的儿子就是垃圾,杀人犯的儿子就他妈低人一等。
这是他的原罪。
他愣了愣,抬眼,
我做错什么了?他也一直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饶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有那么一瞬间,他涌到喉头的那句“我什么错都没有”,就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心里莫名就觉得委屈,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没错。”
有人替他说出了压在心里多年的话。
那么轻,那么重。
饶梨的瞳孔定定地看着他,声音缥缈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我们都是受害者。”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饶梨毫无障碍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能原谅你。
因为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在这件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伤痛过往中,你跟我都一样,失去了父母,家庭,朋友,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正常生活。
而我们肩上背负的,是同样沉重又无奈的东西。
我们都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