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夏至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几眼,才将后面的话,补充完:“...若是刚才她们遇见了登徒子,这等丑事,姑娘可真是不能再掺和其中啊!”
茹春桃想了想,方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夏至,你是不是也觉得,刚才馨姐姐的样子,有些怪怪的?”
想到心里那个猜测,夏至快要吓哭了,苦苦哀求道:“姑娘,您就行行好吧!可万万不能去啊!”
夏至手掌使出了十分的力气,狠狠地握着她的胳膊,咬牙低声道:“姑娘,别想了!奴婢斗胆说一句,表姑娘就算出了事,她们自有顾家出头。可姑娘您呢?您觉得,夫人可会管?可会为您着想?”
茹春桃想到嫡母,幽幽说道:“夏至,你说,在我幼时,可有过把我当亲生的?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夏至咬着嘴唇,到底是没有说一句。
茹春桃也只是随口一问,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一次的护国寺礼佛,本打算在这寺庙里住几晚,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顾家的计划安排。
当茹春桃回到前山时,经由顾府下人的提醒,方才知道她的嫡母领着长姐,早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茹春桃坐的却是二房的马车。
当她神色暗淡地打算去下人坐的马车挤一挤时,被二太太魏氏叫住了。
“桃丫头,过来上车”一句干净利索的吩咐,也没给茹春桃半点拒绝的权利。
当她安稳地坐在了马车内,心里极其感激二太太。
“娘亲,咱们不是说好要在寺庙里多住几天的嘛!”被二太太魏氏揽在怀里的顾慕雪,撒着娇抱怨着。
二太太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庶女顾慕梅,却只是开口道:“你舅舅派人送信了,说兰丫头邀你过去住几天,可开心了?”
“真的嘛?哇,那可太好了!”顾慕雪开心地笑了起来。
坐在车门口的茹春桃,观察了半天。见两位表姐的神色不同,方才想起来,二表姐顾慕雪一直被二太太带到身边,拘着她,不准她离开半步。
想必,二太太此时的心里,也在暗自庆幸自己对女儿管教严厉了吧。
回到忍冬院,走到榻前,茹春桃才身子一软,坐了下来。
当她们回到熟悉的地方时,抱着自家姑娘的夏至,终于后怕地大哭起来。
“真是吓死奴婢了!”
心里虽也害怕,但面上却强作镇定的茹春桃,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夏至的头顶,安慰她道:“不怕,夏至,摸摸脑袋,就不害怕了”
待主仆二人都平复了下情绪后,看着彼此凌乱的头发,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对视后便“扑哧”笑了出来。
打水整理了衣冠后,坐在外间榻上的茹春桃和夏至,小声地谈起今天发生的事。
“姑娘怎么看?”夏至砸开了核桃,将核桃仁挑出放到小碗里。
茹春桃说出了她的看法:“怕是这件事还没完”
夏至将堆满核桃仁的小碗,放在了炕桌上,先伸手拿起吃了起来:“姑娘能猜出,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你家姑娘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还能掐会算不成?”茹春桃无奈说道。
夏至却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哎哟”一声,一惊一乍地说:“我怎么给忘了! 该去将东西取回来了!”
茹春桃疑惑地问:“不是大前天刚取回嘛?怎么又有?”
“昨天内院落锁前,墨书派人通知的,说让今天去取”夏至说完便迈出门槛走了。
在人回来前,茹春桃已经抄好了几页佛经。
“姑娘,奴婢回来了”
等夏至放下东西,关上内室的门,才将手中的笔放下。
“姑娘,您瞧”
茹春桃从布袋里,取出了一木盒。
而里面装着的,则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呀!表少爷怎么又送石头回来了!”
茹春桃却嘴唇翕张,无声念道:“磐石无转移”。而它的上一句,却是‘蒲苇韧如丝’。
连起来的这句话,没来由地使她红了脸颊,笑意爬上唇边,她高兴地开口道:“夏至,收起来,与其他几块石头,都好好放起来吧!”
“是,姑娘”夏至不是很感兴趣地取出一雕漆盒,将石头放在里面,与其他几块一道整齐地摆好。
夏至刚要将漆盒拿走,却被茹春桃拦了拦。
“我先看会,夏至,你先去忙别个吧”
茹春桃笑着盯着盒子里的石头瞧个不停,每一块普通的石头,在她眼里都各有各的美。
三日后,宁王庶十子登门拜访顾府。
晌午未到,宁王庶十子被连人带礼品给轰出了顾府大门。
第二天起,京城市井茶楼酒馆,有人故意散播消息,声称顾家姑娘私通外男,且将自己的贴身物留在了男方手里。
不过几日,这谣言便被传遍了整个京城。
此时,雅芳院里,顾老太太刚喝过汤药,歪在榻上,脸色很是难看地盯着自己的老伴。
“我不会同意的!”顾老太太冷着脸,没有平日里在孙辈面前好脾气的模样,到一如年轻时的果断。
顾老太爷头疼地说:“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总不能,堵住满京城人的嘴吧!”
顾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就想娶我的孙女,攀上顾家这条大腿,想得倒美!我的孙女,哪怕她是庶的!就算要嫁,也要嫁到那轻松省事的人家去!他宁王府的后院腌臜事一向不少,我又不老眼昏花!”
顾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末了,带着商量的口吻,问道:“那依你看,你觉得这事怎么办?”
顾老太太寒着脸道:“梅丫头还有其他孙女都说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哼,不过几张帕子和荷包,就想从我家占个便宜媳妇回去,哼,没有这个理!”
说完,顾老太太便给出了办法:“我老姐姐在江南,我会送信给她,让她帮梅丫头在江南找个体面富贵的人家。这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有我们顾府在,谅他们也不敢欺负咱们府出来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串佛珠的成长史(二)
“施主,可否容贫僧问一句?”
顾璞煜恭敬地回了佛礼:“师傅,但请一问”
“这六字箴言可是施主所刻?”
“是的,大师”
“嗯,贫僧观其,能看出施主的一片诚心”
说完,高僧又问道:“施主,本寺算姻缘很是灵验,不若求上一卦?”
闻言,顾璞煜嘴唇微抿,像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只一眨眼,他轻轻颔首。
第24章 螳螂捕蝉
三天后,宁王庶十子在酒坊,被人套了麻袋,乱棍打了一顿。
京里茶楼酒肆,很快流传起了新的流言。
当顾家以为此事已了,正收拾出客房,准备迎接于老夫人时,一凶杀案再次让前次纷争摆到了众人眼前。
消息传播之迅疾,远胜于上次,连皇城中的天子都听闻了。
“顾爱卿,朕听说,你家的姑娘,可是与朕的侄儿私定终身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幸灾乐祸地看着跪在下面的顾二老爷。
“回禀陛下,绝无此事!”顾二老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呵,你倒是否定的痛快哇”皇帝哼了一声,自觉没瞧见乐子,烦躁地挥退了顾二老爷。
直至迈出皇城大门时,在身边仆人的搀扶下,腿都吓软了的顾二老爷,才有腾出空来擦着满脑门的汗。
“老爷?”
“回、回府!”
顾府,前院书房,顾老太爷带着儿孙,在这里商议着。
“他宁王的儿子,死了也是死有余辜!”顾二老爷嚷嚷道。
“二哥,难怪你在礼部当值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升迁,真是猪脑子”顾三老爷不阴不阳地怼了一句。
“行了!”顾大老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个弟弟的争执。
“老大,你觉得圣人是什么意思?”顾老太爷沉着脸问道。
顾大老爷沉吟半晌,试探地说出了他的推测:“儿子觉得,圣人可能没别的意思,只是习惯性找咱们家不痛快罢了”
顾老太爷对他的看法嗤之以鼻。
“若只这么简单,我还叫你们几个过来做什么?”
“是,儿子愚钝!”嘴虽是这么说的,但顾大老爷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意,闭紧了嘴巴,不再发一言。
剩下的两位老爷,一个多年都只是礼部的小官,另一个在翰林院当值,同样升迁遥遥无期。见他们长兄不发话了,他们踌躇半晌,眼观鼻鼻观心的,做足了姿态,无声附议着长兄。
看着眼前这三个不成器的儿子,顾老太爷心里一时恼火起来,一时又怪上了顾老太太,怨她将这三个儿子教的都不成样子。
但顾老太爷却没有想到,在这三位老爷的幼年时,恰逢顾家最危急的时候,差点就一朝覆灭。若不是有顾老太太娘家的鼎力相助,现在京城世家里怕是根本没有所谓的顾家了。
“鸿儿,你是老大,你来说说”总爱最后说出结论的顾老太爷,又考校起孙子来了。
去年刚成亲的顾璞鸿,作为顾老太爷的嫡长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不过,虽然才智在兄弟中排行倒数,但却占了嫡长的名头,所以顾老太爷每一次都是先点他来回答。
而顾璞鸿也半点没出老太爷的意料,他畏缩地看了一眼他爹顾大老爷,才干巴巴地回复道:“孙、孙子,也认同父亲大人说的话,想必圣人只是随口一提罢”
虽然早已了解孙子资质,但顾老太爷还是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站在一旁的二少爷顾璞文,上前一步,胸有成竹的毛遂自荐道:“回祖父的话,孙子这里却有不同的看法”
“哦?”顾老太爷来了兴致。
“孙子觉得,圣人之言,意在试探!”
“试探?你觉得,圣人在试探什么?”
“试探我们顾家,是不是真的忠君!”
顾老太爷吹眉毛瞪眼珠子地怒道:“哼,大胆,顾家什么时候不忠心耿耿了?”
顾璞文半点不受影响,依旧不紧不慢地回话道:“昔日,谢、黄、许三家,均被钟家暗地里下手,都削弱了不少实力。而今日,宁王府于咱们,恰好便是那钟家第二”
“你是说,我顾家,现在为圣人忌惮,是吗?”顾老太爷微闭眼睛。
“是”
屋内众人都各自暗自思量分析着,心里都为刚刚的谈话而感到吃惊,但却没有人表露出来。
“嘶,父亲!”平日里混不吝的顾二老爷,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惧地喊了一声。
“说!”
“圣人、圣人不会是要搞我那大舅兄吧?”
顾大老爷赞同了这个观点:“父亲,儿子觉得二弟说的很有道理!”
接着,没等顾老太爷的作出回应,顾大老爷继续开口说道:“最近,在市井里正流传一首琅琅上口的童谣,说的就是魏家兵从无败仗!”
合上眼睛的顾老太爷,沉默久久,方才缓缓开口道:“魏家,从开国算起,满门英烈,代代将才,撑起了我大周的脊梁。太后,也是魏家女。圣人能在当初继位,靠的不也是魏家的兵权?怎么就...唉!”
“祖父也知道,魏家势大,远胜几大世家百年堆积之势”顾璞文插嘴接了话,“这不正是我们顾家与魏家联姻的目的所在吗?”
“你小子说什么呢!”迎娶魏家女的顾二老爷,恨不得向儿子后脑勺打一下。
“行了,老二!”
“是,父亲”
往日里,顾璞文这个在顾老太爷眼里,只在念书上有些聪慧的孙子,今日的大胆发言,倒是让他大为吃惊。
“那依你看,我们家,这回该如何应对?”
“圣人不是说他的侄子与我家姑娘有私情吗?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圣人的侄子有很多,也没说非得是他宁王的儿子不可!”拱手低头道了这通有些大不敬的话,顾璞文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狡黠的亮光。
此话一出,书房内几位长辈,各自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脸上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赞同之意。
顾老太爷又问:“那你觉得,我顾家该与哪位皇子王孙结亲呢?”
顾璞文的眼睛闪了闪,接着便沉稳地说道:“孙子觉得,当属成王世子!”
顾老太爷手一顿,仔细地看向他,看着他沉稳不变的脸色,和眼眸里些微透露出的野心和自负,心里对这件事的全貌大致有了推测。
孩子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心也就野了。罢了,罢了,这顾家的未来,究竟托付给谁,还是各凭本事去自己挣到手里吧!
想到这里,顾老太爷心里下了决定,同意了这件事。
“成王?世子?”
雅芳院中,听完顾老太爷的决定,顾老太太疑惑地看着他。
“文小子说的?”她又问道。
顾老太爷点了点头。
想通了其中细节的顾老太太,皱眉道:“他什么时候,跟成王世子搭上了?不对!这整件事,是不是成王在幕后做的?”
“这件事,无论与成王有没有关系,我顾家也只能跟着下了这步棋!”顾老太爷叹息道。
见顾老太太依然不解,顾老太爷又道:“成王这次是借宁王庶子做掩盖,到底目的还是为了和我们顾家结缘。但若我们拒绝了成王,怕是咱们顾家就要得罪成王了!”
“那你就任由着顾璞文这小子,卖家里姐妹来换他自个的荣耀?”顾老太太越说越气。
“孙子大了,有了野心,想往那夺嫡里掺和。如今他既已与那边挂上了钩,疏通了关节。你说,难道我们还能不要这个孙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