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有些尴尬,连忙解释说:“我是池矜月的好朋友,叫陈胜。我找您有些事情。”
韩颂之此刻没心情谈公事,但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还是停下脚步。
他找到相识的服务生,在二楼开了个包厢。
包厢华丽至极,偏左是大型牌桌,右边则是吧台,中央悬挂的水晶吊灯散着光,柔软精致的地毯镶着金线,这里仿佛可以容纳一切的纸醉金迷。
韩颂之走到中央的皮质沙发上坐下。
他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侧,一截细白的手腕从袖口露出。黑色碎发下,桃花眼阖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弧形阴影。
陈胜连忙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韩颂之开了瓶酒,透明的酒倒入琉璃盏内,在昏暗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说。”他淡淡开口。
陈胜想着先聊点韩颂之感兴趣的话题暖暖场子。
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池矜月,他说:“韩总来这儿怎么没带着阿月啊,她可能会吃醋哎。”
韩颂之的动作顿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胜觉得面前男人的脸色很难看。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光影掠过,韩颂之抿了口酒,淡淡道:“是么,下次带她来。”
“啊这样,”陈胜有些尴尬:“韩总和阿月很恩爱啊,上次阿月还和我说你们马上准备结婚了要给我请柬呢,看来快了哈。”
韩颂之轻轻嗯了声。
“是快了,会给你发请柬。”
说完,他将酒一饮而尽,眉眼间泛起淡淡笑意。
看,池矜月很爱他。
他笃定,池矜月只是在闹一个稍微大些的脾气。
她根本不会离开他,也根本离不开他。
陈胜能明显感觉到这句话让对面的男人心情变得很好,他重重地松了口气。
气氛再次陷入寂静。
韩颂之垂着眼默默饮酒,静静地等着面前的人开口。
来这儿找他,必然是有事求他。
陈胜不停地扣着指甲,眉宇间尽是纠结,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了口:
“韩总,不知道林沐哪里得罪您了,我都在这儿和您赔罪,希望您能够放过他一次。”
自从陈胜接手林沐后,林沐的资源滑落地厉害。
各大品牌甚至愿意赔付高额的违约金也一定要解约,一时之间顶流竟是没落到大家纷纷远离的境地。
陈胜头疼地不行,后来还是相熟的人告诉他这和韩总有关。
韩颂之并不意外,他微微挑了挑眉:“池矜月让你来的?”
“啊?”陈胜愣了会儿,连忙摆手:“没,池姐已经把林沐全权委托给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
韩颂之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静默半晌,韩颂之唇角勾出一抹笑,轻轻晃着杯中的酒:
“暂时不可以。”
陈胜皱眉,有些不解:“暂时?”
韩颂之点头:“对,暂时。”
池矜月喜欢生气,这他是知道的。
但以前再如何生气都不会提到分手,所以这次她的行为让韩颂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既然没办法再将池矜月的喜欢当作筹码。
那他自然需要新的筹码。
很显然,林沐的前途是最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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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雾青湾时,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雨珠划过巨大的落地窗,凝在土壤里。
雾青湾一片漆黑,韩颂之懒得开灯,甚至懒得进门。
他觉得这个家有些陌生。
总觉得该有一盏温暖的灯光亮起,总觉得池矜月该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晚上八点档的肥皂剧哭得稀里哗啦。
薯片袋子放在透明茶几上等着他收拾。
总觉得,池矜月该挽着他的手臂,眉眼弯弯冲着他笑。
一阵玫瑰花香涌入鼻尖,却带着淡淡的腐烂气息。
韩颂之抬眼,看见淡蓝色花瓶里插的一束玫瑰不复原先娇艳欲滴的模样,饱满的花瓣有些腐烂。
玻璃花瓶上浮过一小片影子。
池矜月抱着一束玫瑰回家,兴冲冲要为花瓶换上新花。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黑发柔软细碎磨得池矜月止不住地笑,指尖在她身上游走,池矜月语气湿漉漉的,带着点撒娇。
“别闹。”
“这么喜欢玫瑰,下辈子是要做玫瑰?”他笑着调侃。
池矜月身子一僵,不过下一瞬便伸出藕段似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附在他的耳边轻轻道:
“才不做玫瑰呢,下辈子做你心上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怎么样。”
她的话又酥又媚,像是猫爪轻轻地在他心上挠了下。
池矜月总是这样,又爱勾他,最后又付不起报酬,懒洋洋地像只猫猫一样威胁说再做就不再理他。
这束花已经半个月没换了。
所以池矜月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止不住地起了反应,韩颂之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随后将车钥匙丢在玻璃盒里。
他盯着那束玫瑰花很久,最终面无表情地将它折断扔进垃圾桶里。
没关系,很快池矜月就会回来将玫瑰换掉。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冰凉的水珠划过微微凸起的喉结,心中的烦躁终于被洗刷了些。他伸手想去挤洗发水,却发现瓶子空了。
或许是醉得太狠,他无意识地喊池矜月。
可这次并没有穿着毛绒睡衣的少女哒拉着拖鞋走进来,骂骂咧咧地嫌他烦,但最后还是递了瓶新的给他。
黑漆漆的客厅似乎在嘲弄。
烦躁又止不住地从血液涌上心口,韩颂之低骂一声,裹上浴袍出了浴室,黑发上凝结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落,掉落在浴袍上,晕下一抹暗色。
韩颂之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指尖停留在微信置顶联系人上。
指尖和屏幕仅仅只有一毫米,可却怎么也点不下去。
这次池矜月闹脾气实在太久。
纠结良久,韩颂之点进对话框。
可是又该说些什么。
他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倚在沙发里。
他稍稍抬眼,檀木展示柜上的一个玻璃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
相框里是池矜月和他去游乐园拍的照片。
池矜月爱热闹,非要拉着他在周末人最多的时候去游乐园。也不买vip,一定要拉着他排三小时的队,最后还一定要挤在人群里看烟火。
相片里,少女紧紧挽着少年的手臂,清凌凌的眸子里映出绚烂烟火,亮晶晶的。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和黑色裤子,黑发上戴着个格格不入的粉色发箍。
他眉头微皱,视线落在少女身上,唇角溢出几分无奈的笑。
他们身后是绽开的烟火,漂亮又烂漫。
“救命,韩颂之你看我干嘛,看镜头。你看这照片拍的。”
他好像能听见少女气呼呼的抱怨。
事实是,那天她挽着他手臂太紧,勒得他生疼。
不过池矜月最后还是笑嘻嘻地将照片洗了,把它放在最喜欢的相框里。
这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合影。
池矜月爱玩,但是他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
韩颂之:【你有东西落在我这儿,来拿。】
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前就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在白色屏幕的衬托下异常显眼。
有些不敢置信,愣了几秒后,韩颂之低低地骂了句,将手机摔在茶几上。
力气太重,手机屏幕的玻璃碎裂成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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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韩颂之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一边摩挲着手上的钢笔,神色有些阴沉。
下属看着韩颂之阴沉的脸,又看了看精心制作的PPT,心里止不住地紧张,连几个非常简单的专业词汇都出了错。
汇报完毕,下属站在一旁,等待着韩颂之的点评。
可迟迟没有等到。
平日里严肃的大老板就这么盯着他的PPT,一句不吭。
下属意识到一向严谨认真的老板居然在走神,他心里不免有些愉悦,这样就可以不用做老板生气的炮灰了。
他出声:“韩总?”
韩颂之回神,可面色更为阴沉。
他将汇报里所有的错误都挑出来,将这个下属觉得异常满意的策划案批评地一文不值。
“如果连契约曲线都要错,下次也不必来汇报了,”韩颂之语调很冷:
“拿回去重做。”
“好的。”
下属有些无语。
韩颂之不是在走神么,怎么什么都听到了。而且韩颂之自己生气,干嘛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他决定,不改策划案,等下次韩颂之心情好的时候再汇报一遍。
助理在门外看着最后一名员工黑着脸走出办公室后,他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
檀木桌上的文件散落在一旁,老板视线落在手机上,眉头紧蹙。
“韩总,”助理拿着行程单反复核对后开口:“今晚在星月饭店和陈总有一场饭局。”
“推了,”韩颂之用指尖敲敲桌面,沉声道:“你给池矜月打个电话。”
助理震惊到愣了一秒,不过视线落在大老板并不好看的脸色时,还是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嘟嘟了几声后,传来一道女声:“喂。”
韩颂之拿起钢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串话:【到雾青湾把东西拿着。】
助理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传来一道轻笑声:“韩颂之在你旁边吧。上次不就说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都是垃圾。”
言下之意明显。
所有和韩颂之有关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垃圾。
即便被拆穿,韩颂之面上也并无尴尬和不悦。
他摩挲着钢笔,淡声说:“扔垃圾也需要时间。”
池矜月想了想说:“我看新闻韩氏也没破产啊,连家政阿姨都请不起么。”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没事,我帮你请一个家政阿姨,就当是白嫖了你这么多年的一点点心意和报酬。”
话语通过扩声器扬出来,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助理沉默了。
他在想现在滚蛋应该不会被大老板杀人灭口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写,多写,一定多写!!!今天实在是赌桌下不来,对了,下面一章可能会有强取豪夺情节,大家如果对这个不喜欢尽量不要订阅。
你将我变成与你最适配的模样,却又毫无犹豫地抛下我--韩颂之。感谢在2022-01-30 16:17:56~2022-01-31 19: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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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雾青湾。
池矜月通过指纹锁打开门的那一瞬有几秒的愣怔。
韩颂之还没把她的指纹删除吗。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宽肩窄腰,领口的金色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削薄锁骨。
似乎是听到门锁开的声音,男人抬头,视线落在池矜月的身上。桃花眸黑漆漆的,像是深海,平静到看不清一丝情绪。
“我来拿东西,”池矜月随手从柜子里抽了一个大黑色垃圾袋,笑着说:
“来做你的免费保洁阿姨。”
雾青湾的摆设一点没变,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她都清楚地记得摆放位置。
池矜月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一一丢进去。
三周年纪念册、韩颂之在娃娃机抓给她的公仔。
韩颂之看着那些被随意掷进垃圾袋的东西,握着水杯的指尖微微用力,指尖变得青白。
直到檀木置物架上的那个玻璃相框。
相框被池矜月随意丢进垃圾袋,像是最不值钱的垃圾一般。
或许是砸得太用力,玻璃相框与袋中的坚硬物品相碰,传出一阵响声,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韩颂之垂眼向袋中一瞥。
玻璃碎裂成一片片,中间有一条巨大的裂缝,恰好将他和池矜月分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韩颂之不受控制地攥住池矜月的手腕。
她的手腕极细,白皙的皮肤上能看见青筋的脉络和走向,一块凸起的骨头硌得韩颂之生疼。
有些病态。
韩颂之愣了下。
池矜月向后猛退一步,挣开了他的手,表情冷漠:“需要我再提醒一次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池矜月在事业上是杀伐果断的,但对韩颂之总是商量着来。喜欢依赖,喜欢撒娇,喜欢在话语后面加些商量的语气词。
可如今却只剩下窒息和冷漠。
“池矜月,”韩颂之将水杯重重扣在桌上,清水被震晃地洒落了些,“闹够了没有。”
“闹够了就回家,我的耐心有限。”
他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语,池矜月突然笑了,她垂眸盯着地面上一个虚无缥缈的点,清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好像就是韩颂之的宠物。
她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在闹,博取他的关心。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难过了,可心脏却还是细细密密地发疼。
韩颂之垂眸,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池矜月的身影。
良久,等到眸中的雾气尽数散去,池矜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有冷漠:
“怎么可能没闹够,七年了,无论如何也是闹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