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湾洱下了雪。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静谧寒冷的空气里,只有鞋子踏雪的嘎吱嘎吱声。
直到池矜月打了个喷嚏,林沐才恍然回过神。
明明前面还有长长的雪道,可他和池矜月只能走到这儿了。
“池姐,我们回去吧。”雪映着暖黄的路灯光缓慢飘落,最后归于虚无,就像是他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执念一般。
再次走到那盏路灯下,林沐伸手环住了池矜月。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也就没有挣扎:“以前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是从今天开始,我以后大概不能再帮你了。”
林沐闭了闭眼,眼底涌动着浅浅的水光:
“其实自从我发现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没有希望过你再帮我。”
他放开了池矜月,主动向后退了几步。
“有些话说出来也就解脱了,”池矜月笑道:“希望以后可以在海花奖的领奖台上看到你。”
海花奖是当代歌坛最后分量的奖项,没有之一,也是林沐一直努力的最终目标。
林沐听见这话心情莫名有些复杂,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池姐,你知道为什么我想拿海花奖么。”
顿了顿,他又自己解释了原因:“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出那句喜欢你。”
他一直觉得韩颂之不会和池矜月走到最后。
所以他还有很多时间。
他努力地想要做出最好的音乐,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当然也包括池矜月的。
他要证明,他不再是需要被池矜月护在身后的小孩,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地身边。
然后,站在镁光灯下,对她说那句,他从初中开始便憋在心底的那句喜欢。
一切都正常进行,直到那天似乎所有事情乱了套。
他第一次失了分寸,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
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后悔。
拍《他与罪》的那一天,他做了一个噩梦。
池矜月穿着洁白漂亮的婚纱,眸中带笑地说着那句我愿意。
而他则站在灯光打不到的位置被迫看着那个场面,对,是被迫,他就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他像是最卑微的小丑,连带着他的爱都是卑微的、带着阴影的。
梦醒时分,他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只觉得心脏被丝线牵扯着在痛。
他必须留下池矜月,即便用他所拥有的一切作为赌注。
因为,从开始到结束,他想要的,也只有池矜月。
没有池矜月,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阿月,”林沐垂着头,细碎柔软的黑发遮住他的眼睫:
“如果没有韩颂之,你会选择我吗?”
池矜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假设没有意义。”
林沐抬眼,清亮的眸中泪珠在打转:“如果我偏要一个答案呢?”
这么多年了,他想要一个答案当作结局。
“不会。”池矜月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
“好,”林沐的语调里带着几分自嘲:“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
沉重的夜色里,隐着一辆车。
车内烟气缭绕,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坐在后座上的人交叠着双腿,眼睛盯着不远处那对拥抱着的男女。
“回吧。”被烟侵蚀过的嗓子声音有些哑。
“好的,韩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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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某一天,大橘子生病了。
池矜月还在附中读书的时候大橘子就是老学长了,之后大橘子又陪了他们度过了七年时光,是只名副其实的老猫了。
她半夜里将大橘子送到宠物医院,检查的时候大橘子异常乖巧,不停地舔着她的手。
医生说没太大的事情,只是猫老了就会有点毛病,在医院里呆几天就行。
第二天下午,池矜月收到她最喜欢的摄影师cherry的回复,cherry回国过新年,想要见见她。
两人约了一间咖啡馆。
Cherry是个很漂亮的丰腴女人,她的肤色因为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有些偏黑,指尖夹着一根烟,白色烟雾环绕在她周身,性感又颓废。
“你好,”cherry伸手,指尖上覆着薄薄一层茧:“在这里叫我樱桃就行。”
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着红色大衣,腰带勾勒出漂亮的腰身。乌黑的长卷发垂至腰间,衬得肤色极白。
看起来就像是个极易破碎的精美瓷器一般。
“池小姐,虽然有点冒昧,”樱桃皱皱眉,斟酌许久后开口:“做这一行不仅需要摄影技术,体力这方面......”
顿了顿,她补了句:“你有点瘦。”
她想要挑一个合作伙伴。
之前见过池矜月大学的毕设作品,觉得很有灵气,所以才答应来见一面。
池矜月垂眼,看见白得像纸一般的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可见,瘦得有些吓人。
挺好笑的,大学那会儿天天嚷嚷着减肥却怎么也减不下来,现在想要胖一些却瘦得吓人。
不过也挺正常,她最近吃东西味同嚼蜡,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敷衍着过去的。
“最近遇到了些事情才这样的,”池矜月笑了下,抿了口咖啡:
“放心,我不是吃不了苦的类型。虽然我口头这样说证明不了些什么,但还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樱桃勉强点点头,和池矜月继续聊了下去。
聊天中,樱桃意外地发现这个女孩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灵气一些。对摄影的一些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
她笑着加了池矜月的微信,叹了口气说:“说真的,你没一毕业就搞这行还挺可惜的。”
池矜月将微信点了通过:“可是现在还不算晚不是么。”
刚说完,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宠物医院打来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涌出来,池矜月走到旁边接了电话。
宠物医生大概是看惯了生死离别,话语听起来有些冰冷:“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但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几乎是在医生话音刚落的瞬间,手机就从手心滑落,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似的,池矜月直接跪在了地上。
透明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砸落在地板上,晕出几抹暗色。
最后一面......
可是不只是生了病么。
可她实在来不及难过,她抹掉眼泪,用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到咖啡厅楼下打算打车。
“上车,下班高峰期堵车。”
樱桃骑着机车停在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头盔。池矜月熟练地将头盔套在头上就上了车。
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大橘子躺在白色的小病床上,努力撑着眼睛想要等池矜月来接它。
看见池矜月来了,似乎是回光返照,它舔了舔池矜月的手,轻微地叫了几声,就又看向门口。
池矜月知道它在等韩颂之。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韩颂之的电话。
“嘟嘟”声循环地响在耳边,池矜月放下手机揉了揉大橘子的头。
又想到韩颂之公司就在附近,池矜月飞快地跑出宠物医院,骑车到了韩颂之的公司。
她走到前台那儿,双手按在桌前,语气冰冷:“打电话给韩颂之,让他来见我。或者直接给我顶层的电梯卡。”
前台被池矜月的语气吓了一跳,但她还是遵守着规矩:“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池矜月脑海里全是大橘子虚弱的模样:
“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叫他来见我!”
前台小姐翻了个白眼。
每个说要见韩老板的人都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她每个都放,那她估计就要被解雇了。
况且,现在韩总在开会,要是让这人打扰到会议流程,她估计不仅要被韩氏解雇,可能整个湾洱都找不到工作了。
“不好意思,按照流程......”
她话还没说完,前台桌上的东西就被面前的女人全部拂到地上。
“警卫处,警卫处!”前台害怕地大声喊叫。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闻声赶来,池矜月猛然想起些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副卡,递给前台。
金黄色的卡面角落用楷体写着一个字--韩。
“看清楚,这是你老板的副卡。”
前台没见过韩颂之的副卡,但她听着这笃定的语气还是决定相信一回。
她颤颤巍巍道:“可是老板在开会。”
“你告诉他,是池矜月找他,他会下来的。”
前台勉强说好,她打了公司内部电话,响了第一声就接通了。
那应该会议已经结束了,前台松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老板,有一位池矜月小姐说要见您。”
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公司里空荡荡的,池矜月能够很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不见。”
话音重重落下,嗓音清冽却冷漠。
紧接着,电话里又传来方才在耳边响个不停的嘟嘟声。
心脏像是被丝线缠绕密密麻麻地发疼,疼痛从心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池矜月以为自己会哭,但眼睛里干干的,什么都没有。
她快步走到电梯那儿,用指尖疯狂地按上行的电梯,就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两个保安将她拽住。
在她想要挣脱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池矜月摸出手机,看见是宠物医院的来电,她接了电话,机械地说了声:
“喂。”
那边传来声音:“很抱歉......”
那边话还没说完池矜月就将电话挂断。
她挣开了保安的束缚,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走。走到大门处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猛地坐下。
对不起。
没让你见到你的爸爸最后一面。
池矜月坐在石灰水泥做的楼梯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哭,眼泪掉落却没有一点声音。
“池小姐,韩总答应见您一面,让我带您上去。”
池矜月抬眼,看见是前台。
她勉强勾出一丝微笑:“不必了。”
“为什么?”
明明刚才那么想要见韩颂之。
池矜月突然笑了声,小声喃喃道:“没意义了。”
都怪她,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大橘子身体不舒服。
大橘子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做你心上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来自网络。
我在大纲里加了一个戏份不多的男二,温柔款的,就是那位柳医生,嘿嘿嘿。
看到有小天使对误诊有疑问的,肝肿瘤需要通过病检才可以确定是否为癌症,所以的话,之前我写的也是大概率这样子。
第17章
顶层办公室。
檀木办公桌上的文件凌乱不堪,有些散落在地上。纯白色的地毯上静静躺着一个碎掉的玻璃烟灰缸,烟灰散落在地毯上。
韩颂之站在落地窗前,冷白的指尖中夹着根烟。
他脑海里都是池矜月坐在楼梯上的模样和前台转述的那一句没意义。
指尖传来微微刺痛。
韩颂之垂眸,才发现是烟火燃尽烫伤了手指。
很莫名其妙地,韩颂之内心深处涌出一阵慌乱。
额间渗出一层薄汗,韩颂之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他盯着那个熟悉的电话许久,指尖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是池矜月在欺骗他。
而且,他笃定,池矜月不会离开他。
今天,大概就是池矜月在向他求和。
想到这儿,韩颂之突然心情好了些,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笑。
他打开微信,婚礼策划公司给他发了无数张图片,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还是让池矜月自己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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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梨枝一起处理完大橘子的丧事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两个人从火化场回到了池矜月的家。
池矜月将那方小小的骨灰盒放在了衣柜上面,大橘子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爬到家里衣柜上面。
梨枝看着放在衣柜上的骨灰盒,神情复杂:“阿月,我知道南山那儿有个特别好的宠物墓,我们把大橘子葬那儿吧。”
“不要,”池矜月缩在沙发里,心里满是愧疚和自责:“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能早一点发现......”
“阿月,我们喝点酒吧。”
梨枝红了眼打断了她的话,从冰箱里拿出几瓶酒打开瓶盖倒在玻璃杯子里。
“行啊。”
池矜月笑了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让烦躁褪去,人心里也舒服了些。
梨枝一句相关的事情不肯提,池矜月知道,梨枝害怕不小心说了什么勾起她痛苦的回忆,索性,两个人就一起喝闷酒。
喝到上头,梨枝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像是被棉花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池矜月拿纸巾替她抹掉眼泪,语气调侃:“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梨枝泪眼朦胧地抬眼看池矜月。
暖黄灯光下的她看起来状态不算差,唇边还挂着笑,一点也不像难过地不行的样子。
可她知道,池矜月已经近乎处在崩溃边缘了。
她宁愿池矜月哭出来,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总比全部埋在心底要好受很多。
“阿月,算我求你,”梨枝摇着池矜月的手臂,语带哭腔:“你哭吧,哭一哭会好受很多。”
池矜月摇了摇玻璃杯,杯中的酒沿着边缘晃动,摇出淡淡的弧度。
她哭不出来。
“梨子,你说,”池矜月淡淡开口,语调没什么起伏,就像在简单地说今天天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