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当时没遇到韩颂之,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没遇到韩颂之。
她应该去天中读书,大概会去宁荷大学读摄影系。
毕业后,她该去完成她的梦想去成为野生动物摄影师,去过最快乐的日子。
不需要承担无止境的冷暴力。
也不需要承担大橘子死亡的痛苦。
“你看,刚好印证了那天老太太说的话,”池矜月看了眼手上的红绳,语带嘲讽:
“有些人,连相遇都是错的。”
昏暗的灯光下,那根老旧的木签晃呀晃,似乎在同意池矜月的话,又似乎是在反对。
酒过三巡,池矜月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将头轻轻靠在沙发上,眼泪终于涌出来,顺着面颊不停掉落,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喃喃道:“好后悔,好后悔遇见你啊。”
真的好后悔。
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周末,池矜月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忘记去取体检报告了。
她套上大衣准备出门,却在路过穿衣镜时愣住了。
镜子中的女人面白如纸,眸子漆黑,此刻又穿着红色大衣,颇有点恐怖片女演员的模样。
池矜月觉得自己出门可能会吓到小孩,于是她从梳妆台上拿了只口红涂上。
可效果却不尽人意,红色的唇配上苍白的脸,显得更吓人了。
池矜月叹了口气,又将口红擦掉,戴了个口罩。
骑车到医院,池矜月从打印机里取了报告上五楼找医生。
医生扫了眼单子,说百分之九十是肝癌,需要尽快住院做手术切除术。具体的需要得到病理切片才可以得到结果。
池矜月愣了下,点头说好。
她在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收到韩颂之助理的微信:【池小姐,今年韩总的生日宴会您来吗?】
池矜月怔了怔。
她差点忘了,今天是韩颂之生日。
不过往常他一般不太喜欢去大办生日宴会,怎么,在她走后就改了性子。
她想了想,回:【去。】
这么多年的纠缠,也该有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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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酒店顶层。
池矜月走出金色电梯门,高跟鞋踩上柔软的镶金线的地毯时,内心还隐隐觉得有些不真实。
上次来,是准备韩颂之的求婚;这次来,就是准备分手了。
戴着白色手套的侍应生领着她走进包间。
包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娱乐的房间,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深灰色地毯上摆着各种设施。
另一个就是饭桌,两个不同的房间仅仅用一道屏风相隔。
包间外坐着许多模特和明星,她们一看见池矜月就站起来笑着向她打招呼。
韩颂之坐在主位上,一杯又一杯酒灌了下去。
包间外不断有人叫着池姐,他唇角勾起一丝笑,连带着漆黑的眸子都染上笑意。
韩颂之稍稍抬了抬手,一旁的公子哥立马意会,他举着酒杯道:
“听说韩总和那大经纪人结婚了?”
韩颂之紧紧盯着屏风的那一抹模糊的身影,勾起唇角嗤笑道:“资源置换,谁当真呢?”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包厢内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池矜月身上。
作为事件的女主人公,池矜月面色倒没什么波澜。
她慢慢走到包间内,望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许久,突然轻轻地笑了声:
“阿颂,你能和我出来吗?我有话和你说。”
池矜月知道这一切都是韩颂之设计好的。
是对她的惩罚。
她也曾以为听到刚才那句话会难过。
却没想到,她只有轻松和解脱。
终于要结束了。
或许早就该结束了。
两人走在湾洱街头。
韩颂之垂眼看着低着头走路的池矜月,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去哪里。”
池矜月一怔,似乎从梦中惊醒,她停下脚步。
前面正好是交叉路口。
红灯绿灯交替着亮起来,行人匆匆而过。
“韩颂之。”她转身看向他。
“嗯?”
池矜月穿着件红色大衣,腰带勒出漂亮的腰线。
黑色长卷发弯弯绕绕垂在腰际,明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韩颂之却又觉得有些不同。
盯了她良久,韩颂之才发现。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平日里总是装着笑意和对他满满当当的爱意,可如今却只剩下疏离和冷漠。
这种发现让韩颂之心里涌起止不住地烦躁,想要强行将情绪压下去,却却好像反弹地更厉害。
烦躁像是融进血液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可目光触及到她白皙手腕上的那根红绳,烦躁似乎都平息下来。
他接近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池矜月深深吸了口气,语调平淡:“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语调平静到近乎温柔,不带一点质问的意思,若非笃定,他甚至会错觉池矜月根本没听到那句话。
“礼物呢。”
韩颂之喉结微动,吐出了这句话。
他不太喜欢热闹,所以以前生日都是池矜月一个人陪他过。
基本都是在雾青湾,她会给他做个很丑的蛋糕,说句生日祝福再送一份礼物。
她的礼物基本上不是很贵重,但足以看出来准备者的用心。
但今天他大肆办了生日宴会。
各式各样贵重的礼物堆得像山一样高,虚假或真实的生日祝福像是潮水一般将他包围,精美漂亮的蛋糕大概比池矜月做的好一百倍。
可他只觉得厌烦,不愿在那边再呆哪怕一秒钟。
因为这些礼物里没有池矜月的,祝福也没有池矜月的。
“啊,”似乎是没想到韩颂之会这样问,池矜月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唇角扬起一丝笑:
“不好意思啊,最近太忙了,忘记你的生日了。而且那么多礼物,韩总想必也不缺我这一份。”
韩颂之眉眼微冷:“那你为什么来?”
“你的助理告诉我的,”池矜月似乎是怕他不信,特意打开手机点开她和助理的聊天记录:
“我刚好要来这里和你讲些事情。”
顿了顿,池矜月勾了勾唇角,丹凤眼黑白分明。
“欺骗你是我抱歉,但我想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再纠缠你,很抱歉这些年给你带来的麻烦。”
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的语调很平静温柔,没有一丝怨恨,似乎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可韩颂之却觉得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硌得人心口疼。
心中不自觉涌起一丝愤怒,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太重,池矜月疼的眉头紧皱。
所以......她后悔了。
喜欢他,追他都是让她后悔的事情。
他看着池矜月眉眼含笑的模样,攥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面前的女人明明被他攥着手腕,是极近的距离,可他却只觉得她越来越远。
他只能不停地加重手上的力气才能勉强获得一丝真实感。
“所以你打算怎么赔偿我?”韩颂之问。
他预料过很多种回答,池矜月会笑着抱紧他,踮起脚吻他。
然后他就会理所当然原谅她。
池矜月抬眼,看见那双她喜欢的眸子里只有疏离和淡漠,她忽然就笑了,淡淡道:
“那就还你自由怎么样。”
风声在这一瞬间静止,气氛像是凝固。
池矜月看着韩颂之唇边的笑渐渐僵硬,心里竟然莫名有了点报复的快感。
她一点点拨开韩颂之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割开地面,分为明和暗。
界限分明。
“我们分手。”
她将冻得几乎麻木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唇边微微勾起笑。
韩颂之愣了几秒,随即说:“是因为那句话?”
他紧紧盯着池矜月的表情,生怕错过哪怕一点。可只有那抹虚假得让人心烦意乱的笑。
“不是。”池矜月微微摇头。
韩颂之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宁愿池矜月像之前一样大吵大闹地和他闹脾气,也不愿意她像这样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那一瞬间。
他忘却了所有池矜月的欺骗,他只想要面前的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陪着他过每一个生日。
即便是并不精致的蛋糕和并不贵重的礼物。
一阵风吹过,一缕调皮的发丝被吹乱粘到池矜月唇角,她伸手将那缕发丝捋到耳后。
路灯散出的昏黄灯光下,那根上上签晃呀晃,莫名给了韩颂之一些底气。
池矜月只是在和他闹脾气。
韩颂之笑了声,用池矜月最想要的东西诱惑她:
“小月亮,那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我们可以结婚,就穿着上次你带我去商店看的那套婚纱,一起走过红毯。”
他话语清清淡淡,可却是包含着池矜月曾经设想过的所有场面。
可如今她却只觉得讽刺又可笑。
“我们还是就到这儿吧。”
池矜月实在找不到再去纠缠和折磨的意义,她和韩颂之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当初相遇只是一场偶然。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种游戏,”池矜月淡淡说:“它有很多关卡,每到一个关卡它都会问你要不要继续,如果不继续就可以获得现在的奖励。”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但如果你继续,就可能会拿到更多的奖励。但要是输了连现在的奖励也拿不到。”
“你猜猜我会怎么选?”
没等韩颂之回答,池矜月又接着说:“我每次都选择继续,但我太菜了,永远也拿不到大奖,输得一败涂地,什么也拿不到。”
就像现在。
一开始她想要韩颂之喜欢她,她如愿以偿。
后来,她想要韩颂之跟她在一块,她也如愿以偿。
再后来,她贪心地想要韩颂之全部的信任和爱,他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要的太多,可韩颂之只能给到那儿。
她又能怎么样呢。
爱永远是欲壑难填。
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最后一面了,池矜月不想让韩颂之看到自己难看的模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上的那根红绳解下,放进他手心里。
“除了这根红绳,这些年你送给我的也就是些包包首饰,那些大多都在雾青湾没拆。”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你卖了或者是送给其他女人都可以。”
黑得没一丝边际的天边挂着一轮月亮,不过很快便被乌云遮蔽。
绿灯亮起,行人穿梭在人行道中。
韩颂之看着手中的那根古签,心脏细细密密得发疼。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老婆婆说的话,能遇到池矜月真的是你原先求不得的福气。
他想要伸手去抓池矜月,却只看到一片人潮人海。
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红色大衣被风吹得鼓起来,乌黑的卷发顺着步伐轻轻摇曳。
她朝着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走着,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红绿灯接连亮起,那抹背影消散在人海中,是他怎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他朝宴会厅走去。
却发现,是和池矜月完全相反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救命,我再也不偷懒在评论区请假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感谢在2022-01-28 18:18:56~2022-01-30 16: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致如猫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回到家后,池矜月倒了杯温水,开始考虑之前樱桃给她的提议。
纵然樱桃觉得池矜月很有灵气,但她仍然不认为池矜月有能力胜任她的合作伙伴这个位置。
但她还是想给池矜月一个机会。
担任她的拍摄助理,如果合适的话,樱桃幽默地说道,可以转正。
池矜月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确定一个月后出发。
正好,樱桃在这里过一个完整的新年,池矜月则要梨枝陪着去趟医院,去做肝肿瘤切除术。
不太确定是否可以活下去,但每活一天都要快乐,这是池矜月的宗旨。
梨枝陪着池矜月住了院。
梨枝每天哭哭啼啼的,但在池矜月面前还是假装没哭的样子,实际上眼眶都肿了。
池矜月倒觉得这没什么,每天该抽血抽血,该化验化验,剩下的时间都是苦心钻研樱桃给她留下的一些关于拍摄问题的作业。
只等着赶紧做完手术去她梦里的世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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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酒吧。
韩颂之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冷白的指尖夹着根烟,半明半灭,烟火猩红。
玻璃的烟灰缸里密密麻麻地布满烟头。
池矜月烟味过敏,他平日里便抽不了烟。
今天倒像是要将这些年没抽的烟都一块儿抽进去。
没了管束倒乐得自由。
晚上来这儿不就是玩。
数不清身材火辣的美女靠过来想要搭讪,韩颂之就倒在沙发里当作没听见。
美女没见过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骂了几句后都气呼呼走了。
在拒绝了第一百零八个美女后,韩颂之有些烦,干脆签了酒水单,捞起卡座里的西服,起身向外走。
刚走几步就被人拽过衣袖。
韩颂之垂眸,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微微皱起眉,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