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音见她不慌不忙,表情扭曲的好像在笑,还以为她这段时间被林桑若气昏了头,脚步愈加快了几分,何况,今日她出门前没打招呼,还要赶回去做午饭,时间肯定待不太长。
俩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林桑若的垂泪大戏,“原本说好的,我在这里打扰你三个月,我本来打算待到月底再走,既然月儿回来了,避免她看到我不高兴,我还是提前离开比较好,对了,谢晗,月儿身边那位丫鬟来路不明,你要多多看着她,这里是燕京,别让她任性乱来,当心惹出什么麻烦来,她身边到底要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才好,至于我脸上的伤痕……事已至此,谁打的又有何区别……”
林桑若低头垂泪时,沈月直接走了进来,“是我打的。”
她对着林桑若惊愕的眼神,大约没想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就在门外,沈月对着谢晗沉静的凤眸又重复了句:“她脸上的巴掌印,是我打的。”
俩人四目相视,反正来的时候,沈月已经做好了住客栈的准备,还算坦然。
魏采音今日穿了件杏黄色石榴裙,举止端庄娴雅,从沈月后面徐徐走进来道:“人人都看到林姑娘脸上的印记,没人看到月儿身旁的丫鬟也有巴掌印吗?几年不见,林姑娘的口才越发好了,不仅把一件小事说的事无巨细,末尾还不忘抛个悬念,只怕外面的说书先生都没你能言善道吧?”
魏采音嫁人后管家,也不似闺阁时温柔似水,没等林桑若落泪,就呵斥了一声:“哭什么!是觉得委屈吗?向来俩人起争执都只关心哭的最凶的那个,怎么你的委屈说的,沈月一声不吭,她的委屈就该不值一提?这年头是比谁眼泪多,比谁可怜,谁就有理吗?”
魏采音目视着谢晗,她当然知道谢晗与沈月有婚约,但心里也记恨他偏袒林桑若,让沈月处处吃亏的事,故意揶揄道:“咱们谢大人如今是燕京的风云人物,一举夺魁得陛下重用,如今林姑娘也娇贵了起来,还没过门,就摆上了当家主母的款儿,连我们月儿的丫鬟也要管吗?恕我直言,要是能当家还好,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这传出去可不太好。”
魏采音留意着谢晗眉宇间的不适,又适当服了个软,“不过话又说回来,谢大人与我们月儿没了婚约,肯照顾月儿已经是难得,我们月儿任性,比不得林小姐德才兼备,又识大体,又岂敢抱怨呢,这状元府有林姑娘这一朵花儿就够了,若是容不下一个沈月,我大可以带走,也不算叨扰二位,林姑娘就擦干净眼泪吧,别一天天的孟姜女哭长城,这可怜儿见的,谢大人也不觉得晦气吗。”
林桑若向来说不过这个魏采音,意识到话都被她一个人说了,连忙道:“不,不,我是来告别的。”
林桑若说着话本想博得谢晗一句怜悯,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见谢晗道:“什么时候启程?”
林桑若:“……”
她今日的意思只是想说,因为沈月为难,她待不下去了,她没说真要走啊!
谢晗居然当真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刚才已经把话都说全了,当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说留下,林桑若正不知怎么接口时,玢儿突然跪下道:“大人,您不能赶小姐走啊,小姐无依无靠,离开了谢府又能去哪儿呢!如果沈小姐不喜欢我们小姐,她平日里少出门便是,不会碍眼的,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家小姐吧!”
沈月和魏采音对视了一眼,这场景莫名的熟悉,瞬间,又成了沈月仗势欺人,逼着林桑若走投无路的画面。
魏采音没好气的呵斥了句:“你干什么呢!有人还一句话没说呢!”
其实事已至此,沈月也没打算再留下,反正章柏尧已经答应她见父母,现在魏采音又答应帮她找找门路,要是谢晗向着林桑若出气的话,她真的大可以住客栈。
这时,只听见谢晗道:“我知道你日子艰难,吉祥镇你是回不去了,但是我已经在燕京安排了一处宅院,虽不及谢府宽敞,但也安静,我会给你带一千两银子,足够你衣食无忧住下去,若是日后有合适的良人,我也会定当与你做主。”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任谁没想到谢晗真的会没吃林桑若一哭二闹那一套,而且还没因为林桑若责怪沈月。
以前,林桑若哭一万次,沈月什么都没做,这次真做了,反而没事。
事已至此,林桑若定然是留不下了,她还没开口,沈月就流鼻血了。
魏采音见状,连忙扶住了她:“你磕到那儿了?”
沈月一手捂着鼻子指着谢晗道:“昨晚磕到他膝盖上了。”
“快扶你们小姐进去。”
魏采音想跟着沈月过去看看,又一时间走不开,趁着所有人离开后,她目视着谢晗幽深莫测的凤眸,硬是看不出他对沈家的态度,“你想对她做什么!”
谢晗冷眼目视着她:“不做什么。”
“你一口咬定沈家杀人纵火,你能容得下她?”
“容不容得下,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她在哪里住着合适,你在侍郎府并不好过,你让她跟你过去,比起在我这里又如何?”
谢晗轻描淡写一句回答,着实扎到了魏采音的痛处,他扫视着一旁看戏的林桑若,讽刺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你与林姑娘告别了。”
魏采音离开后留下的一番话,仿佛空气都有了狗男女的味道。
林桑若刚才话说的太慢,现在被谢晗如此安排,她厚不下脸皮无话可说。
谢晗心情也不算好,魏采音几句话处处充满怨怼,而她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谢晗想到她一脸无所畏的眼神,刚才,是魏采音想带她离开,还是她想离开?
第31章
沈月鼻子止血后, 魏采音看了眼天色,自己也该走了,“好在, 林桑若被打发出去了, 不然你住在这里,我始终不放心。”
沈月仰着头躺在床上道:“其实, 林桑若不走也没事,你不用这么生气。”
魏采音不禁敛眉:“月儿,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不是最讨厌林桑若吗?”
沈月打了个哈切,眉开眼笑的看着她:“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啦。”
“你喜欢谁啊?”魏采音狐疑问。
沈月居然有一天会不喜欢谢晗,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沈月一字一字认真道:“他叫章柏尧,你听过吗?”
魏采音瞪大眼睛问:“永安侯府嫡长子, 章柏尧?”
沈月连连点头:“对, 好像就是永……永安侯府的章柏尧!”
魏采音道:“可他不是个浪荡子吗?”
沈月听到这个词,不禁失笑:“你听谁说的?”
章柏尧谦谦君子, 为人正派,谁会说他是浪荡子?
“燕京人都这么说啊, 听说他早年流连春风快意楼还与里面的一名歌女纠缠不清。”
若是提别的还好, 提起春风快意楼, 沈月纠正道:“你误会了,他是去春风快意楼办案,公务在身而已。”
魏采音哀其不争的戳了她脑袋瓜, “你啊,喜欢他还不如喜欢谢晗, 起码他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别人!你喜欢个浪荡子, 将来有你受的!”
魏采音走的时候, 沈月还争执了半天:“章柏尧哪儿像浪荡子了?”
阿碧送走了魏采音,回屋道:“未必空穴来风,反正谢大人跟他走得最近,咱们到时候可以问问谢大人。”
“我在谢晗面前只要一提章柏尧,他立马翻脸。”
在他眼里,她就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她不能喜欢他,还不能喜欢他身边的人。
“我私下打听打听,看看是哪里在传谣言。”
沈月道:“打听来的就做不得真,就说他去春风快意楼,我看到的他就是去办案了。”
“要不,你暗示下他,看看他反应?比如,你再主动给他做些松鼠糕,他不是挺喜欢的吗?”
“示好啊……”
沈月没看好这办法,她给谢晗示好十多年,也没见有什么进展,这种舔着脸凑近乎的事,她伤过一次自尊就算了,“还是再换一个吧。”
阿碧认真想了想:“主要是他每次来的时候,谢大人也在,你俩想说点什么,到底不方便,我听说他的别院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假装去街上买东西,路过他那碰碰运气,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带你去见你父母。”
当然了,要是章柏尧正好不在府上,而且还在春风快意楼,那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沈月思索道:“是啊,他好像一直都没跟我主动提起过这件事,这些日子,咱们衣物一点点屯着,也确实该问问了。”
她谈话间,鼻下挂了一道红。
阿碧帮沈月擦了擦鼻子,皱眉问:“姑娘,你怎么那么容易流鼻血啊。”
“所以,我只能打别人,不能被打。”沈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反问,“对了,魏采音今天是不是也没提我父亲和母亲的事?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碧道:“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我只是顺嘴提了句……”
……
有些事的前兆,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月今天心里一直都很不踏实,她原以为是沈家的案子不妙,等他见了章柏尧发现是魏采音说的不是八卦,而是却有实情。
她隔着一道门,永远忘不了章柏尧身旁女子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发钗别一只牡丹,她站在章柏尧身边光彩夺目,美艳动人,那是多年养尊处优才有的雍容与气度,哪怕只有半张侧脸,沈月也不难看出她诗书气远胜林桑若之上,论端庄就算是魏采音也自愧不如。
沈月向来不是这类型的女子,与雍容华贵这几个字也从来不沾边。
她当时站在外面,觉得自己没规矩的像只野麻雀,不用说话,自己就已经输了。
她以前跟章柏尧说说笑笑的时候,章柏尧心里在笑话她吧?
她上次给他送亲手做的松鼠糕,这些举动,燕京应该有不少女子都做过吧,他大约也不会放在心上。
章柏尧对她一直客气有加,可是在那女子面前,那是沈月怎么也没见到过的温柔,她当时觉得刺眼,准备离开时,章柏尧看到她后,原想着帮她们介绍,沈月只说了句惦记父母来问问进展,便狼狈的逃走了。
既如此,她也不必把今天新做的吃食交给他了,她当时觉得,有些话没说出来之前,永远烂在肚子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阿碧察觉她情绪不太对,跟出来道:“你没事吧?”
顿了顿,她安慰道:“只是在章大人的院子里喝茶而已,也证明不了什么,其实刚才那女子就是妆容艳丽一些,长得未必就比你漂亮,你……”
沈月打断道:“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可以吗?”阿碧不放心道。
沈月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上,阿碧走后,沈月一个人跑到街角啃着手指头难受了半天。
今日不知为何,她走在路上,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想到别苑内惊为天人的紫衣女子,总觉得自己不像个女人。
临近傍晚,她摸黑回去的时候,撞见了着急出门的谢晗。
沈月见他面色不悦,就知道他不会有好脸色,刚要转身绕过去,他见到她后,冷冰冰就是一句呵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沈月闻言,没好气的推开了他:“他不喜欢我,你满意了!”
月色昏沉,她目视着黑暗中他沉沉的面孔,莫名想到那天下午他打击她的话,只觉得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的漫上了心头。
终于,还是他说的那般,章柏尧就算是有喜欢的人,也是大家闺秀门当户对的女子。
她沈月就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他每次见到她都冷冰冰的,她又不是没有知觉,“不用你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她低着头道,“因为我不爱读书,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刁蛮任性,不招人喜欢……”
他敛眉盯着她,放轻了几分语气,“你母亲当初说这句话,本意是想让你多读书,少去外面舞刀弄剑,怕伤到你,并不是说……没人喜欢你。”
“是吗。”沈月抬头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算了。”沈月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喜欢那种诗书气的女子,她也做不到。
她本想绕开他,突然被人被按住手臂,沈月整个人险些撞到他怀里,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盯着她的手道:“手上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打算扔掉的。”
沈月说完刚准备离开,手上一空,被夺过去了盒子,她看着他打开盒子后,不禁道:“你在做什么?”
谢晗带着她到了台阶上坐了下来,“我试试味道怎么样。”
虽说燕京规矩多,但是在吉祥镇的时候,他们从小就坐在台阶上吃东西,也习惯了。
沈月坐在了他旁边吸着冷空气道:“那你要想吃就吃吧,反正我不要了。”
顿了顿,沈月见他真吃了,还吃了一整个,她问:“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谢晗猜也知道她肚子饿了,递给她了一个,“要不你也吃点。”
“我不吃!”
“真不吃?”
沈月擦了擦鼻梁上的泪水,倔强道:“不吃。”
“你去找过章柏尧了?”
“关你什么事。”
沈月道,“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那种端庄贤淑的女子。”
谢晗吃了一口松鼠糕,“倒也不是,为何这么问。”
沈月没好意思说出下午的事,故意找了个借口道:“因为我发现招人喜欢的女子,都喜欢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