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儿从洗脸盆里泡好了湿毛巾,递给了林桑若:“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把今日的事……”
林桑若抬头目视着她:“今日的事什么?等着沈月过去跟他说出那番话,让谢晗对她更内疚吗!嘶……”
她没好气的接过毛巾,敷在了脸上,因为嘴角吃痛,嘴巴有些张不开,含糊道:“她身边那个丫鬟,无非是觉得谢晗亲近她多于我,你等着吧,以后府里的人也会渐渐势利起来,等我的脸好了再……嘶……”
沈月在她脑海中不过是当年只知道跟在谢晗身后的丫头片子,丁大点的萝卜头,难道她还赢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吗!
她以前不会输,现在也绝对不能输!
“可是小姐,咱们当时说,只在府上寄住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快到了。”
林桑若捂着吃痛的脸颊道:“三个月不过说辞罢了,离开了谢府,我现在又能去哪儿,罢了,我还是要趁着现在见他一面……”
兴许他看到后,能多一点怜悯……
纵然她讨厌往日卑躬屈膝,如今也不得不再装出对沈月畏惧的样子再摇尾可怜留下来。
她心里越想越气,她明明饱读诗书,比沈月更像闺阁小姐,凭什么每次要装作被她任打任骂不还手,每次她在人前刻意捧着沈月把自己装作卑贱的样子,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迟早她要把今天的隐忍,将来连本带利的从沈月身上讨回来!
“那要不咱们趁着大人刚吃完饭,咱们过去?”玢儿试探着问。
“笨,自然要等着谢晗发现,我过去不是明摆着告状吗!”林桑若说完,见她还是不明白,没好气道,“你去要点消肿的药!”
……
沈月心情不悦,被阿碧带到街上,采买过几日去探望父亲和母亲的衣物,心情才稍有好转。
“阿碧,你比我细心,你觉得除了厚实的换洗衣物还有吃食外,咱们再带点什么?”
阿碧想了想:“老爷要是爱看书的话,咱们应该也能带两本,让他打发打发时间,其实,咱们还不如再把剩余的银两打发那些衙役,有他们照顾,老爷和夫人在刑部应该会好过一些。”
“你说得对,那咱们去的时候,再带两瓶好酒。”
阿碧道:“两瓶哪儿够,带四瓶,他们分给底下的兄弟,自己也要留一瓶的。”
谈话间,沈月盯着前面的粉衣女子已经很久了,总觉得她背影有点眼熟,直到她转身采买胭脂时,沈月看到了她的侧脸,朝阿碧道:“你等我下!”
沈月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边唤了一声:“采音!”
魏采音自来到燕京,还从未有人唤过她的闺名,只觉得有股亲切感令她回头,盯着眼前背着手容光焕发的红衣女子,与记忆里的萝卜头重合,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问:“沈月?”
沈月连连点头,不知道是多年未见,还是眼前熟悉的面孔憔悴不堪,她眼底不受控制的泛着泪光,好不容易给压下去了。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打量道:“你现在已经这么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你!”
沈月朝着阿碧介绍道:“这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魏采音,她现在已经嫁给燕京苏家,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阿碧盯着眼前眉清目秀,举止端庄的女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魏小姐。”
魏采音惊讶道:“你不是在吉祥镇吗?”
顿了顿,她又反应了过来,“哦,我明白了,谢晗一举夺魁,他现在已经是状元了,他把你也接来了?”
在旁人眼里,她喜欢谢晗喜欢的已经无可救药,所以什么好话都是顺着谢晗好似对她情深义重的说。
沈月想到家里发生的变故,眼下她寄人篱下,哪是被接来的,说的她都不予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我……我是来燕京找我父母的,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魏采音挽着她的手道:“我出来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早知道你在谢府,我就去找你了。”
顿了顿,她问:“你说,你来看望沈伯父,难道他在燕京做生意吗?”
第28章
沈月一阵语塞, 只好把近日发生的事简言骇语的说了实情,不然这么照她这么猜下去,她脸面也撑不住。
“采音, 我来燕京就是想找找门路, 看看能不能救出我父亲,你也知道, 我父亲他这个人淡泊自逸,他肯定不会有勾结的,还有我师父……他向来老实本分, 我虽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但我肯定他不是坏人,你来燕京时间比我长,我记得你的公公也是大官, 你肯定比我懂这个, 你有办法吗?”
当然,沈月怕魏采音接受不了, 隐藏了她被卖入青楼的事。
章柏尧虽然答应她去探望父母,可是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 到底开不了这个口。
魏采音听到沈家的遭遇, 也是大为震惊, 她更是心疼眼前这个刚刚成年的姑娘。
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现在落魄到寄人篱下,还要千里迢迢进京替父亲和母亲筹谋生路, 比起她在婆家不受待见,连家都没有才是可怕。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伯父, 我公公是刑部侍郎, 我可以帮你回去打探打探口风, 但是,你说是谢晗把他们抓起来的,他怀疑你父亲杀了他父亲,他能容得下你吗?”
沈月想到谢晗的所作所为,不能说好,不能说坏,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分辨,“反正,他不能也没办法,我无家可归,就被他带到燕京了。”
魏采音想了想,也对,谢晗在沈家多年,总不能只有恨。
纵然他再厌恶沈家,可当年的事到底和沈月没关系,这么多年,他就算是一块冰,被沈月这么捂着,也该化出点感情了。
但是,就是现在这样真心的话,她盯着沈月略显稚嫩的面孔,也说不出口了。
谢晗视她为杀父仇人的女儿,这样的希望,还不如不给她。
魏采音道:“好,他不为难你,我就放心了,要是你有不方便的地方,直接到侍郎府找我,我就算帮不了你,我在燕京时间长,咱们也能一起想办法,可别什么都藏着掖着。”
沈月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求了人,可以去探望我父亲和母亲了。”
魏采音看了眼天色,脸上略显几分急促叮嘱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做晚饭了,你记得,有事情来侍郎府找我。”
魏采音急匆匆的穿过人群后,阿碧盯着她的背影,不禁道:“这位魏小姐,倒是仗义的多,她是真心对你好的。”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沈月盯着魏采音的背影,总觉得她走的有点急,为何出门不乘马车?
阿碧又道:“你说,都是侍郎府的少夫人了,身份又尊贵,侍郎府那么大,还要主子做饭吗?”
沈月觉得魏采音的性格不会不招人喜欢的,她就是老人喜欢的那种儿媳妇,故而猜测:“可能是要盯着厨房吧,我母亲以前也是经常在厨房盯着,事事亲力亲为。”
她此时有些理解母亲说的话了,为人妻,事事都要上心,不禁照顾夫君,还要照顾子女,才几年不见,她感觉采音憔悴了好多。
沈月抱着采买的衣物刚回自己院子,就撞到了一个人,她抬头与谢晗四目相视,想到中午刚吵架,想绕过他,结果他正好让路,又撞了个正着。
沈月抬眼目视着他,只听见他道:“这是我刚写完的字,你可以拿去临摹。”
沈月闻言,一把接过去,刚要进屋,他在身后又问:“晚上,我和章大人有事外出,正好路过春风快意楼,你是和我们一起出去,还是在家里练字。”
沈月不禁回头道:“那你到底想让我在家练字,还是出门?”
“练字什么时候都可以,出不出门,随你。”
沈月中午被说了一通,厚不下脸皮,赌气道:“那我不去了。”
“今日外出是去抓一个人,据章大人说,那是个高手,要是我请你过去帮忙呢。”
这是沈月记忆里,谢晗第一次求她,还是用请这个字。
她顿了顿道:“你们都是大官,你也说了,他是公主的儿子,你们手下不是应该有很多人吗?”
“人多不一定能打得过,再说,这是你擅长,那地方亮堂,你也不会看不见,你不是晚上一直想出门逛逛吗,就当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去游街了。”
这是他头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不知道为何,沈月总觉得他有意请她似的,她盯着谢晗清冷的面容,似乎比往日都多了几分耐心,她一时间没答应也没拒绝,回屋了。
谢晗从沈月的院子出去后,章柏尧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数,他过去问:“怎么样,姑娘答应了吗?”
主要他也不熟,不能三番两次求人家,上次的事他还没做好。
“看她心情吧。”谢晗道。
章柏尧如负释重,轻松的拍了拍他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他肯定听你的。”
谢晗听到这个称呼,胸闷一阵发闷,甩开了他的手:“我们不是兄妹。”
对此,章柏尧也没太过在意,让随从拿来一个包袱,递给他道:“我让裁缝做了件男装,你送给她。”
谢晗盯着这包裹里的衣服,并没有接。
他冷厉的凤眸直视着章柏尧不以为然的笑意,不动声色的问:“你倒是事无巨细。”
章柏尧没留意到那双冷厉的眼底,解释道:“总不能带着姑娘去吃花酒吧。”
他带着女子办案子,他也要面子。
谢晗直接把衣服丢给了他,没好气道:“谢府不缺你一件衣服。”
章柏尧接过包袱,跟在身后进了屋,“我知道这不合适,但你的衣服太大,真动起手,碍手碍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晗脚步微顿,回眸若有所思的盯着章柏尧手里的包裹,抓起来刚要给常喜,盯着他憨厚的眼神,又临时换了个小厮,“你去把衣服拿给小姐。”
章柏尧见谢晗是答应了,也一并笑道:“去吧,让你们换好了再出来。”
小厮见谢晗脸色不是太好,应了一声就去了。
他是新买来的小厮,虽然不知道沈月是何身份,但也知道女子私相授受不好,所以把包裹给沈月时,只说是大人让送来的。
沈月打开后,狐疑道:“衣服?”
谢晗怎么会好心送她衣服?
“大人说,您出去的时候穿方便。”
沈月拿出来衣服仔细看了眼,是一身男装,难怪……他这么好心,原来是出门方便。
“好,我知道了。”
晚上,谢晗和章柏尧快准备出门时,沈月和阿碧才舍得从镜子前面移开。
阿碧盯着一身白衣束身的沈月由衷道:“姑娘,你是要男子,再长高点,我肯定嫁你!”
“你觉得我和谢晗谁更英俊?”
因为沈月见过的男子里面,最好看的人是他,所以下意识的攀比了一番。
阿碧犹豫了半晌,沈月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们应该快要出门了,咱们走吧。”
阿碧这才将视线从沈月衣服上的线头移开,“那,姑娘,我还是照例把你送到门外。”
一身男子装扮的沈月丰神俊朗,略显稚嫩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英气。
章柏尧见她出来后,执扇走过去道:“我就知道这衣服你穿上合适。”
沈月微微敛眉,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穿男装?”
“因为这身衣服,是我让人专门做的,你可还合身。”
沈月闻言,脸色刷的一红,竟然刚刚好。
谢晗也就罢了,他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
沈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间,再抬头时,已经被谢晗挡住了视线,他目视她道:“先上马车。”
沈月点了点头,被阿碧搀扶着下了台阶,经过章柏尧身侧时,心跳的飞快,上马车是,还被磕绊了下,才踉踉跄跄的摸索了上去。
沈月上了马车后,谢晗走到章柏尧身侧问:“你们永安侯府喜欢给别人家姑娘送衣服?”
章柏尧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你妹妹吗,你只有这一个义妹,你对她这么凶,我当然替你对她好点,有问题吗?”
谢晗本就不好开口指责的话,被章柏尧怼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丢下四个字:“适可而止。”
他坐在沈月旁边时,脑海中都是她中午通红的眼,他对她不好吗。
尽管在他心里,沈家的每一个人,都不配!
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章柏尧那点阿谀奉承,她都能误会的脸红耳赤,他对她做得,她真的都看不见吗?
黑暗中,听着呼吸频率,沈月都能猜到谢晗心情不好。
毕竟,他中午才说了那些话,晚上章柏尧就送他衣服打了他的脸,他那么高傲的人,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没面子吧?
但是,沈月心情好,而且他也用别的方式道歉了,也没太计较,主动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春风快意楼,远吗?”
黑暗中,车厢一片安静,谢晗没有说话。
沈月掀开车幔,盯着路边看了一会儿燕京夜色,主动指着外面道:“哎,你看,桂花糖糕,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燕京居然也有卖啊!咱们回去的时候买点吧!”
第29章
沈月谈话间, 马车路过坑洼,颠簸了下。
沈月再回头时,突然被人按到了角落, 谢晗压在了她身上, 她的头磕到了谢晗的手。
原本就安静的车厢,比之刚才更显安静, 除了呼吸,这次连心跳声都听见了。
马车里面不似外面灯火辉煌,沈月在暗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一动不动的僵持在原地,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隔黑目视着他瓮声道:“你起来,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