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并不和他绕弯子,上来直接问他,陆行止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余意方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说,“姜来你是一个聪明人。”
姜来没吱声。
她猜到的,和别人告诉她的,或许会一样,但或许也会不一样呢。
她侥幸地想。
可是答案并不让人意外。
余意方告诉她,“行止被强制休假了。”
什么是强制呢。
强制就是,在陆行止本人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工作邮箱发出了工作转交邮件及休假通知。
正常情况下,集团高层内的任何微小变动,都会提前良久就有风吹草动,但是陆行止的这次被强制休假,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又雷厉风行。
整个捷润能如此安静地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陆行止的父亲,陆霆之。
通话的最后,余意方询问姜来,“你应该已经猜到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了吧?”
姜来想说她不知道。
但这句话赌在她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行止这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唯一的不确定因素,肉眼可见的,便只有她了。
第54章
挂断电话后, 她靠在卫生间的隔板上,打开日历, 盯着手机屏幕仔仔细细地数着, 盘算他这一个月的病假还剩多少天。
听起来很久,但掐指这么一算,发现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天了。
姜来不知道二十天后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所以那天之后, 她对陆行止总是予取予求的。
甚至在欢愉的时候, 还会主动引导他尝试一些新鲜玩法。
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 自己与陆行止的故事, 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二十天了。
她自知当自己与捷润集团被同时放置在天平的两端时, 连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像是自己耍赖偷来的时光。
所以,工作间隙的那一点点休息时间, 她宁愿不补妆,也要拉着陆行止的手, 温柔俏皮地说上几句情话。
通话的事情,姜来和余意方都默契的选择了隐瞒陆行止。
可陆行止多聪明一人,怎么会看不出姜来的不同。
平日那么清醒理智的一个人, 万事工作第一,感情第二, 这时候竟突然转了性, 处处迁就照顾自己。
只需慢慢回忆一下她转变的节点,他便就知道,怕是余意方将自己强迫休假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事情得从他和姜来看电影时, 接到那通陆霆之的电话说起。
那天老陆打电话过来, 呵斥他做人太高调, 并拉踩了城北几个小子,说他们一被提起就让人联想到与女明星的花边新闻,太掉价。
他回答的很敷衍,并反驳了陆霆之掉价这个看法。
然后就听见那头突然震怒,呵斥他不知礼数,竟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去老太太见学生的场子放肆……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行止低低笑了声。
一回头,正好看见姜来对着电影画面抹眼泪。
电话里的声音慢慢变小,然后父子俩陷入长久的无声对峙。
最后陆行止说,“我挂了,正陪她看电影呢。”
这个“她”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他是故意的,故意强化姜来的存在。
脱敏治疗么,直面过敏源可是最重要的治疗手段。
陆行止心里清楚,陆霆之就是在借题发挥罢了。
归根结底,娱乐板块的热搜其实就是一个导火索,真正引起陆霆之不满的,不就是他带姜来去见长辈的那件事情。
后来,因为姜来的事情两人又争论过几次。
陆霆之态度挺明确的,玩玩可以别太长久。
他听不惯这种话,父子俩说不上几句就会火花四起。
吵的最厉害的是中秋那天。
陆行止在老宅陪奶奶和妈妈吃完饭,接到了陆霆之打来的越洋电话。
两句没说,又扯到这些事。
说什么他年纪也到了,政界商界那么多适龄的名媛小姐,随便来一个都是强强联合,不比那个天天住热搜的小明星好百倍。
赶在中秋节这个日子,陆行止说话没给他留面子。
“就和你当初一样呗,事事算计。你和我妈结婚不就是看上了她家的权势。”
话音落,电话那头发出一阵嘈杂声。
陆行止觉得要不是隔着手机,陆霆之可能会一棍子就落自己身上。
转眼中秋节假期结束,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睁睁看着邮箱里多出一份,他本人都不知情的邮件。
然后陆霆之的助理推门进来,通知他可以回家养病了,并为陆霆之带话,“毒瘤不拔,病假不销。”
不得不说,老头子做的挺切中要害的。
虽然用病假的借口替他保留些许颜面,但是也让他充分地感受到了权利被架空的无力。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上市公司的高管变动都需向社会面公示,这也是为什么陆霆之只能让他休病假,而不是直接卸职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这事终究要有个结果,他们父子总有一个人要让步,不然事情永远没法解决。
所以在交接完手头工作后,平静又硬气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出大门。回家收拾好东西,直奔姜来所在的城市。
他不打算去向余意方亦或是姜来确认,两人有没有交流过他强制病假这个事情。
这样也挺好的。
姜来满心满意只想着自己的状况。
两人难舍难分地出现在很多姜来的行程中,被媒体和网友拍到的照片更是不少。
最开始还会挂上热搜,后来吃瓜网友们发现这两人的同框是天天都能看见,便也习惯了。
连之前那条“我有对象”的博文,解读都从警告姜来不要倒贴,变成了陆行止在宣布恋情。
这时候再没人说姜来是被陆行止包养的鬼话了。
如果非要找个姜来仍会被骂的理由,那就是她这种一点不收敛的恋爱方式,刺痛了一部分“J次方”cp粉的心。
指责姜来不在乎粉丝感受,端起碗骂娘。
姜来团队也觉得他们这事做的不对。
但一个是自家艺人,一个是集团高层,他们怎么做都不讨好。正好离江贺新剧上映也就半个月了,解绑近在眼前。
索性直接躺平。
国庆节到来。
姜来凭借着新专两首爆曲和《不速之客》的片尾曲,收到了各大音乐节的邀请。
她带上新专录制时的合作乐手们,接下了部分主办方的邀请。
由于她和烛风的合作乐手合同还没结束,所以在音乐节的时候,也出现了她傍晚表演完,晚上又跟着烛风一起压轴登场的状况。
也挺有趣的。
介绍乐队成员的时候,李言会指着姜来的方向,大声的喊道,“欢迎我们最爱的妹妹——吉他手姜来。”
这时候台下会爆发一阵尖叫,他又会调侃,“好像介绍错了,重新来,欢迎我们最红的妹妹——歌手姜来。”
姜来这时候会应一句,“对对对,以后我开演唱会,各位老哥哥可要带着乐队的粉丝一起来捧场啊。”
七天四个城市,场场如此,乐此不疲。
国庆节的最后一场音乐节,姜来遇见了放肆。
她个人表演的登场时间段正好在放肆后面一个,不过由于分属不同的舞台,他们本来是不会碰面的。
那天演出结束,她和乐队老师们一起下台,说说笑笑着,一抬头就看见了放肆几个人等在那边。
陆行止其实也在台下,不过那时候他为了给姜来拍照,绕去了舞台前方。
所以他和顾唯一几个人并没有碰上。
姜来的几个合作乐手都知道她是放肆的前鼓手,见放肆的成员们等在后台,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休息室了。
猫哥婚礼之后几个人好久没见了,一开口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老咸先开了口:“专辑反响很好,我们都听了,恭喜你,姜来。”
姜来便也问,“你们的新专什么时候发布?”
“下个月月底,到时候你给我们宣传宣传啊。”这话是猫哥说的。
“好。”姜来点点头。
顾唯一看着比之前闷了不少,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猫哥朝他努努嘴,“你怎么不说话,不是你……”
要过来的吗。
老咸踢了猫哥一脚,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猫哥也就看着凶狠精明,实际上就是个没头脑的一根筋,根本看不出顾唯一实际的心思。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站一块又没了话。
姜来叹了口气。
原来几年的情谊在几个月的时光裂缝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们明明相识了那么多年,不过才分开几个月,竟然已经变成了面对面说不出话,还会觉得尴尬的关系。
她不禁想,这世界上果然只有一个陆行止。
无论他们隔了多久再重新见面,似乎都不会有这种局促与尴尬的氛围。
他明明是淡漠冷峻的性子,但是在他身边,她却总觉得轻松温柔,如沐春风。
舞台这块并不是能长久停留的地方,几个人一起往休息室走,路上正好遇上举着相机的陆行止。
姜来老远就分辨出他的身形,放肆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谁挥手,就听见她语调温软地说:“给我看看,拍的怎么样,拍的不好扣工资啊。”
“那你没机会了,不好的照片已经被我偷偷删除了。”
男人声音温润如玉,语调里带着笑意。
他走近,这才发现姜来身边站着的人并不是一起表演的乐手,正想让她介绍介绍,认出旁边低着头的顾唯一。
于是笑道:“挺巧啊。”
顾唯一没了削尖脑袋往京圈钻的想法,与陆行止说话时反而没了顾忌。
他笑了声,语调平缓的说道:“陆总大忙人,这还有时间跟着姜来到处跑演出呢。”
“我不忙,休病假呢。”陆行止顿了一下,看姜来的方向,继续道,“相思病。”
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
姜来嫌弃的瞅他一眼,向猫哥和老咸介绍他,“他是陆行止。”
没介绍身份,只说了个姓名。
猫哥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陆行止,陆行止。”他跟着念了两遍,突然恍然大悟道,“幸会幸会,婚礼上和姜来一起给我包了个大红包的人就是你啊,太感谢了!”
“不用谢的。”陆行止微微一笑,眉梢微挑,“到时候我和姜来结婚,你再还回来就行。”
顾唯一眼底滑过一丝诧异,打量的目光飘荡在两人之间。
姜来本人也为之一愣。
眼见着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一周了,他们以后如何发展,其实还是个前路不明的状态呢,陆行止居然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她反应的也快,迅速跟着话头接了一句,“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管我和谁结婚,这个份子钱你可都要还给我的哟。”
陆行止笑,捏捏她的脸没说什么。
然后紧紧握住了姜来的手,十指相扣。
第55章
十月十号是姜来的生日, 往年她都是与姜妄、苏杭一起过的生日。
今年她身边有了陆行止,姜妄和苏杭又招了一大群网红朋友聚会, 姐弟俩就没凑在一起。
这时候距离陆行止为期一个月的病假结束, 仅剩三天。
十号一大早,姜来仍昏昏沉沉的陷在睡梦中。
陆行止起的早,收拾好一切后,看看时间, 坐在床边拍着姜来的脸, 轻轻叫醒她。
姜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看陆行止一身外出的装扮, 嘟囔了声, “你要出去啊?”
陆行止握着她的手臂,把人拽着坐了起来,淡淡开口, “不止我,你也要去, 赶快起来收拾一下。”
见她似乎是清醒了些,又说,“衣服我已经给你挑好了放在床尾, 你今天穿这身就行。”
姜来看过去,床边凳上搭了一条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和一件米色开衫。
她垂着眼皮笑了笑, 怪不得他今天反常地穿了一身浅色系的衣服。
这白衬衫和米色长裤, 估摸着就是为了搭配她这长裙和开衫特意准备的。
“哦。”她装作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本来还在猜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洗漱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陆行止这样子的行动, 怕是有什么活动再等着她。
半个小时后, 姜来收拾完毕,两人正式出门。
行驶路上,陆行止和她说,先去东三环那边换辆车。
姜来并不知道东三环是他独居的地方,以为他的家人也住在那边。
听他这么一说,还犹豫了一下,“万一遇见你父亲,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行止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并不解释,反而故意逗她,“有什么不好的,怎么你个丑媳妇怕见公婆呀?”
“你少胡说。”姜来瞪他,下一句又轻飘飘的转移话题,“我明明漂亮的很。”
“好好好,可惜漂亮媳妇也见不了公婆,因为这边是我独居的处所。”
车厢里安静几秒。
姜来看着窗外飞驰的建筑物,想起他和陆行止这一个月的温存,心底不免觉得怅然。
良久,她才说:“行了啊,一对快活不了几天的野鸳鸯而已。”
姜来似乎是觉得他一定会向陆霆之屈服,最近总会说些悲欢的话,陆行止有些无奈。
一双白玉似的手,握着方向盘紧了又紧,指关节处都开始幽幽的泛着白。
片刻后,复又放松,他哑然失笑道:“得,能从你嘴里听到快活两个字,我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