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冬抿唇,笑着道:“谢谢你,崔侍卫。”
不过她将自己的心给沉了下去,沈温在牢房中不愿意面对她,定然是脸上身上受了什么刑,不愿意让她见着,这样一看,便是崔进再替晏君怀说好话,力保青荷与沈温无事,也如同她一直的想法一般,根本不见得。
或许是她脸上的想法太过明显,崔进猜测着道:“太子妃,这诏狱中向来关押的都是朝廷重臣,陛下亲自下令,将沈小将军关押在这处,定然是不会为了让他受刑,若是诏狱中有人存了私心,在诏狱里动用私刑,太子殿下一旦得知,定会立马派人惩治。”
“太子殿下若是想要装作不知道,那么同他说了,也无多大用处,”沈融冬淡淡示意,“不过还是多谢你,崔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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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进送着太子妃回了栖霜宫,看着她进了栖霜宫内,被绿竹迎着进了内殿,放下心,原本脚步已经踏出了宫外。
可是时辰过了不到一会儿,崔进行走在路上,心里倏然一沉,太子妃同他道别时的神情,笑着的神情,似乎也是看着有些不同寻常。
崔进心中一沉,顿时轻车熟路,轻手轻脚来到栖霜宫的侧门外。
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在漆黑的一片夜色下,当真是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如同是要出逃般,正在轻手轻脚想要逃离。
沈融冬回宫里,避着绿竹与其他的宫人,为自己换上了一身夜行装,原本她想的,是打算从栖霜宫的后门出去。
可是没想到,甫一踏出,夜色里,崔进正守在那里,看见她,他上前拱手道:“太子妃,现在已经接近子时,您是要去哪儿?”
沈融冬僵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笑道:“崔侍卫当真是神出鬼没,本宫不过是夜里心事重重,根本睡不着,想要出来散散心,也不可以么?”
崔进道:“太子妃若是想要散心的话,为何身着夜行服,混入夜色里,是为了防止散心时不被人发现吗?属下可是要将这一宗事禀报给太子殿下,让他来断定,太子妃这究竟是要去散心,还是要去做其他?”
沈融冬无奈,扯着唇角道:“罢了,本宫不过是落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在寺庙里,忘记了寻回。”
崔进看着她,脸色郑重道:“若是太子妃对那件东西极为看重的话,那么由属下替太子妃去取回,太子妃先回去歇息着吧。”
沈融冬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崔进,你当真是要逼着本宫,在殿下的眼前说上你的坏话吗?”
崔进踌躇,过了一会儿道:“太子妃,若是你真的要去寺庙里的话,那么属下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太子妃必须,让属下跟着你一同去。”
沈融冬见事情已经没有退路,看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好,那你去备马吧,我们这回不坐马车,就直接骑马去。”
待到崔进将马牵着来,沈融冬才惊觉,其实这件事被崔进发现了反倒是更好,至少有了崔进当作是掩护,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由着崔进去备马的话,也给自己无意间省了许多事。
沈融冬同着崔进上马,一前一后疾驰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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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一开始,见着太子妃说是要出去散心,可是后来思来想去,来到太子妃的床榻前,揭开她的幔帐一看,太子妃先前所穿的衣物皆数被褪在了床榻上,她的心里一凉,紧接着,便听见了宫殿外长远的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子到。”
绿竹战战兢兢,连忙迎出去:“太…太子殿下。”
她极尽所能想要瞒着太子殿下,不让太子殿下能从自己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慌乱。
太子殿下的眼睛,她从第一眼在被太子殿下挑中的那一眼起,就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最是令人害怕,就算是什么都不说,光是这双眼睛注视着她,都能让她莫名地起上一层的鸡皮疙瘩。
“太子妃去哪儿了?”
“奴婢,奴婢…”绿竹嗫嚅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晏君怀抿唇,什么话都未说,“孤也不愿处置你,若是处置了你,那么到时候太子妃定然会更加难过,你给太子妃炖一盅汤,待到她归来,记得给她喝下。”
“是。”绿竹点着头,浑身抖得如筛糠。
眼看着太子殿下走远,在门口守夜的宫人困倦得紧,被绿竹一声勒令,赶紧去四处寻找太子妃。
不过她们四散前,还是惊奇得问了声:“太子殿下这是去哪儿呀?”
“想是回书房里睡了吧。”
“不对,”有宫人七嘴八舌回道,“你们看太子殿下的步伐,明明前往的是孟侧妃的宫殿,看到没?”
绿竹瞪了她们一眼,低声道:“都别嘴碎,仔细着脑袋。”
太子殿下这个人,她也是真的看不透,既表面上看着对待太子妃好,可是在一转眼,又能将你认为的事情打翻。
她是真的猜不透,到底殿下对于太子妃,是何种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写的粗糙,待修改细节
第24章
沈融冬同崔进在深夜里奔驰, 来到了山脚,深夜里的崇恩寺在山间,如同一条蛰伏着的睡龙。
夜深人静,只有马蹄在山路上的声音, 以及林中还没有歇息的鸟兽发出的些微叫声。
他们若是乘马车的话, 行到崇恩寺的路程至少是小半日, 可是一旦卸下马车的负担, 两匹骏马在山路间疾驰, 速度比起乘坐马车来,要快上了一倍还不止。
他们到达崇恩寺的时候, 大概是离从东宫出发过了一共两个时辰, 沈融冬不止没觉得累,反而是有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在胸膛里跳跃, 她远远的, 便瞧见了沐在夜色中的钟楼与鼓楼。
她到了跟前,连忙勒住自己的缰绳,朝着一旁骏马的崔进道:“崇恩寺到了,现下夜深人静, 为了避免吵着其他的人,我们步行罢。”
崔进听了太子妃的话,他们下了马车步行,到了山门处, 将马车的缰绳拴在山门处,沈融冬将要踏进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侧还跟着一道影子。
她回头, 崔进沐浴在夜色中, 沈融冬看着他道:“崔侍卫先在外面等着, 本宫寻完东西归来,自然会同你一道返回东宫。”
崔进似不放心,犹豫着问道:“不行,太子妃,此去的话,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那么到时候属下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沈融冬似笑非笑,看着他反问道:“那么,你现在是怀疑,本宫待会儿会遇上什么不好的,出现什么意外?”
崔进讪讪,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下意识间咒上了太子妃,他慌忙低头,不安道:“属下罪该万死,还望太子妃您恕罪。”
“想要赎罪的话,那么你便呆在这儿,等到本宫出来便行,”沈融冬冷冷道,“放心,只要本宫回了厢房拿了属于本宫的东西,很快便会出来。”
崔进神色纠结,只能在原地,望着太子妃的身影直至消失,再是深深呼吸上了一口气,接着身侧的两匹马似乎是像接了太子妃的命令那般,看守着他,他倒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平日里都是他看守着别人,不料今日,居然是被其他给看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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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的脚步踏在地面,寻到了初时来礼佛的那一间佛堂,她的胸口不断起伏,气息粗重,说实话,对于自身要来要回来这座崇恩寺里的初衷,她起初也是不明所以,只是似乎有一团火盘桓在她的胸间,若是想要将这团火给熄灭,那么就得来这崇恩寺。
若是不管不顾,随着这团火在她的心中恣意生长,那么一日不解决的话,她一日便被这团火困扰着,始终不得安宁。
因此她无论如何,不论是处在何种的境地,她也必须要回到这座崇恩寺里来。
沈融冬没犹豫踏进了佛堂的大殿中,月色清冷地照进大殿里,沈融冬望见处在暗色中的那尊佛像,如同那日里初见的僧人模样,在仁慈地怜悯着她这个卑微如蝼蚁般的人。
她走到蒲团上跪下,口中默念,替着沈温,阿爹阿娘,都恳请佛祖好生庇佑了他们一遭。
“施主为何又来?”
沈融冬知道僧人有可能会处在这间佛堂里,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过,当真是如她所言一般,他在佛龛后似乎是安了一个家,她没打算在这间佛堂里能寻找他,可是他的声音,意外在黑夜里响起,钻进她的耳朵。
沈融冬恍然,睁开眼睛,僧人出现在她的眼前,瞳色漆黑,唇角浅浅上挑,看着她时,未有神情。
若是将他的神情替换成似笑非笑,沈融冬恍然中觉得,他与晏君怀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他同晏君怀的长相虽说是各有千秋,可是细看的话,眉目和鼻梁都能寻找相似的痕迹。
沈融冬从蒲团上起身,看着他轻声道:“大师,我尚有一事不明。”
“贫僧以为是施主的荷包再度掉落,回来寻找荷包。”
沈融冬笑了声,月色此刻正好被殿外的浓云遮掩,殿中只有莹莹烛光照耀着僧人脸庞。她不露怯,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既然那一日,我送给你的药汁无用,为何不直接说明?还要同我一直兜圈子,扮作自己的脸上有疹子?”
僧人眉目未动,当做是未曾听见她的话:“夜色已深,施主若是返还寺庙是想要继续暂住,那么直接回到厢房即可,虽然经过两日,可是未曾落下灰尘,收拾一番,也可勉强将就。”
沈融冬好笑,上前一步道:“大师莫非将我视作豺狼虎豹,觉得我能一口吞吃了你不成?”
僧人回眸看着她,犹如在看一潭死水。
沈融冬见和他继续搭话无用,便转身,踏出了殿外。
沈融冬想也不想,根本不曾顾忌,坐往佛堂的高高门槛上,手心托起两腮,恍然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了,当时表哥说,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会为我摘下来,但是现在呢,他不仅没有做到,反而是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初衷,他的怀里,只有那个女儿和他的孩子,恐怕他也会给他的孩子,和他喜欢的那个孩子,为他们摘下自己愿意给她们摘下来的月亮罢。”
“大师,你有所不知,我的表哥最是疼我,他从小便和我定下了一生的誓言,可谁知道呢,物是人非,人也是是会在不知不觉边逐渐变化的,我的表哥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而我身为沈家的女儿,就得肩负起光耀门楣的重任,我若是在这时提出与我的表哥和离,我们两个人从此谁不也拦着谁,各自安好,到时候我们的沈家怎么办?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我的阿爹阿娘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而失望?”
僧人不予理会,似是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打算重新回到佛龛后。
沈融冬窥着天边愈发清冷的月色,眼神痴痴的,想起了和她刚才说过的话如出一辙的回忆。
晏君怀起初见她喜欢月亮,说是要给她摘月亮,可是他的甜言蜜语仅限于嘴上说来好听罢了,她喜欢月亮,但是他很忙。
她以为晏君怀会像古人在书上记载的那样将月亮绣下来,或者是买月亮酥,买来送给她,可是她居然没有想到,在晏君怀说过那些话的后面一段日子,他竟然是完全忘记了要摘月亮给她,连她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记得,后来指着那漫天的星星对她说:“你看,冬儿,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满天繁星?”
“是,”沈融冬当时未否认,“我很喜欢。”
可是后来晏君怀的事务越来越忙,她能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晏君怀也不再忙了,她能够见到他的身影了,可是恍然不支间,晏君怀已经长成了她无比陌生的模样。
沈融冬想,这也算一场美丽的笑话罢。
她的表哥,晏君怀,太子殿下,他从小到大,都是对她温柔有加,要说他作为一个男人,最聪明的一点究竟是在哪里呢,就是他仗着她那么相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了表哥出生入死,只因为她极度喜欢着晏君怀,哪怕晏君怀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直到这种程度。
但是晏君怀却不是,他可以仗着自己在她面前的欺骗,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说谎欺骗,他对她说他会真心待她,他会特别地疼她,这些,他好像是全都做到了,可是他并没有说,这些只给她一个女人啊。
“可是曾经答应过要为我摘月亮的人,如今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沈家消亡,明明知道我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却一点一滴将我最看重的东西,全部都打碎,”沈融冬喃喃,“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我说,愿意为了我而摘月亮呢?”
沈融冬轻巧回头,脸蛋被月色映衬得如同白霜,她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吐露出来,还能若无其事看着眼前的人,轻巧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眼前的僧人薄唇颤了颤,眉目里没什么情绪,而后淡淡道:“是很可笑。”
“大师,”佛龛后微微跳跃的烛火下,沈融冬抬起似笑非笑的脸庞,“那么我已经将我的心思全都吐露于你了,现在是否该到了,你为我解惑的时候?”
从窗外撞进来的几分月色,照应着彼此两个人的脸。
沈融冬撞见他的脸色,便已经清楚明了,这人今晚是要存心当个哑巴,当个木桩子了。
她回头望着殿外的月色,轻轻道:“今晚的月色看着真是极好,若是大师不愿意回答,那么也行,便陪着我坐在这里,望望这月亮吧,真的很美,你说是不是?”
僧人没说话,径直往佛堂的殿外走去,沈融冬盯着他的背看了有一会儿,迟迟没有出声。
等了一会儿,她自嘲地笑了声,起身时,攀附着佛堂的门框,深深地喘息了一口气。
可是当沈融冬正松开手,迈出脚的那一刻,僧人虽然还是冷着脸,可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木盆,木盆在他的手里稳稳当当,直到到了她的眼前,僧人将木盆放掷于地面,水花被他的动作当场溅起几滴,沈融冬抿唇,望向木盆中。
僧人将自己的脚步挪开,接着一大片月色的月色毫无预兆,闯进了木盆中,映出一片明亮堂堂。
清冷的月色照耀,正被盆中的水照映,沈融冬稍微一低头,便看见了自己的脸,稍圆而微弯的杏眼中,盛满了盈盈的欣喜。
沈融冬怔怔的,过了一会儿,弯着自己嫣红的唇角,抬头瞧了眼眼前的人。
虽然他和晏君怀生得有几分肖似,可是再细细看,归根结底,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晏君怀的眉眼凌厉,而他来看,无论是眼神还要轮廓,还是整个人从头到尾的气度,都比起晏君怀要温和上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