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如长得漂亮,尤其是随着时间的积淀那种成熟稳重的美,与日俱增。整个人都是明媚而大方的。她可以冷静有礼地拒绝不喜之人的追求,也会对略有好感的男子盈盈相待,至于那些女儿家的羞涩与腼腆,她身上倒是很久不见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倒是还不错。张元殷瞧准了机会,与她凑近了些,犹豫地问道:“明儿个年夜,我能同你一块儿吃个饭么?”
他屏住呼吸,殷切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清亮无比,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神采。
璨如一杯茶端在手中,还没喝便放回了桌上,含笑回看过去:“大年夜的,你跟我吃什么饭。”
她没答应,张元殷暗暗叹了口气,又转过去殷殷地看着她,可怜巴巴地去摇璨如的手:“哎呀林姐姐,你最好了,我在家早些吃完便出来了,你就当陪我去街市上逛一逛。”
吃饭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把她哄出来玩儿才是最要紧的。
张元殷去年三月满的十八,足足比璨如小了三岁,当真是受不了这弟弟撒娇。
她推了推越靠越近的大脑袋,含笑摸了摸他的头,凝眉思索了一下,目光犹豫。
张元殷紧张的屏住呼吸,就等她的应答。
璨如侧头看了他一眼,噗嗤一笑,“嗯……也不是不行”
她不讨厌他
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这样鲜活的男孩子
一个总跟在自己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忙时乖乖的不打扰她,闲时又会带她各处去玩儿的弟弟,谁能彻底地拒绝呢。
她的生活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波澜,总是需要一个人,拉她出这死水。
他高高兴兴地在这儿陪她待到下午,才在侍从的三催四请下走了。
晚间,她吃过饭坐在炉边烤火,絮儿神色莫名地拿了个信封给她。“娘子,咱们门口一个小孩儿给我的,好像跟上次是一样的。”
璨如接过来,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弧度。
那是一个普通的信封,薄薄的,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这样的信封,璨如已经拿到过三次了。
回了屋里,她特意找了专门裁信的刀,小心地划开它。
一片红枫掉落在她怀里
纹理清晰,红的纯粹。
璨如不自觉地笑了。她想不出来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寄一片脱干了水的红枫,还保存地如此完好。她轻轻地拿起来放到手中端详,明明除了漂亮之外,它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细致做了保护而已。
可就是送到了她心坎儿上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有一个未知的人,在远处关心着自己。她不知道是谁,却依然觉得高兴。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年轻清隽的身影,只是很快便被她排除。
因为,好像也不太可能。
璨如把它小心地夹进书页里,然后同之前的几个信封放在一起,锁在了自己存放首饰的匣子中。
她现在多少也算个小富婆,除了对吃很上心外,依旧还是小气巴拉地用着这些旧首饰。还是高悦看不下去,每逢节日的时候便拖着她去金楼打些时新的样式,这才给她的首饰盒添了一点光彩。
除去这次的红枫,她还收到过一串银铃和两幅墨画。那串银铃雕刻了细致的海棠纹样,小巧精致,她戴在了手腕上。她还记得那天高悦兴冲冲地追问她是哪里打的。
而那两幅墨画,画的都是不同地方的风物。高悦见得多些,她说那是京城和金陵的景致,很明显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璨如不懂
她深深的怀疑这是不是哪个寄错了地方。
……
年夜那晚,张元殷来的果然准时。
他像是怕她反悔,特意早来了一个时辰。璨如跟絮儿在吃饭的时候,远远地便瞧见了他。
“你出来的这么早,张大人不抓你吗?”璨如苦笑不得。
虽说这里有这样的风俗,年夜的时候年轻人会出来放灯,逛街市,不过他走的这样早,真的不会惹他父亲揍么?
他乖乖的趴在桌上等她吃完,半个脸抬埋在胳膊肘里,说道:“没事儿,父亲他有客人,顾不上我的。”
他这般实诚,璨如都不好意思慢吞吞的吃饭了,随便对付了几口便带了他跟絮儿一块儿出门。
今夜的街市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繁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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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张元殷就是一只跟璨璨一样咸鱼的小奶狗,一个弟弟一样的存在。
不出意外明天会有一场相遇
璨璨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明媚大方的小姐姐。严肃脸)
第61章 年夜
平江的夜晚,或许都是那么的别有魅力。
至少,璨如在顺源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群,趴在父亲背上突然回头冲她一笑的小女孩儿,幽邃的天空和满街的彩灯,都在昭示着这个地方的繁华和包容。
哦,还有她身边这个对平江大街小巷都熟门熟路的少年。
“林姐姐,你想尝一尝那边那个蒸糕吗,我吃过,味道很好,我去给你买。”他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总想带她去看些新奇的玩意儿。
璨如看他高兴,不想拂了他的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回头买蒸糕去了
璨如和絮儿被一阵人流挤丢了
她被人群挤向了那座安了许多明灯的桥廊。那桥两边的石柱子雕了一些小动物,小孩子很喜欢,便带着大人往那边涌去。
当然,那桥上也有许多有情人,他们走的很慢,羞涩又美好。
璨如一边走一边觉得,这是她不该来的地方,那么多的有情人,连小孩子都有大人牵着,就她像单影只地站在这儿。
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凄惨
她自嘲般地笑笑,深刻地反省自己为什么要把那小鬼放去买什么蒸糕。
桥下波光粼粼,白日清澈的河水此刻却像一幅彩画,各色的灯笼映出各色的光,铺满在水面上,好看地紧。璨如没有再随人流移动,而是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两岸的世俗烟火。
不过桥只有那么宽,她难免被推搡到。正在姑娘叹了一口气想要回去时,一道阴影突然从头顶压下,遮挡了她身边的光。
“今日年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负手出现在她身边,声音清润,就如这在闹市静静流淌的水,轻易盖过了这阵喧嚣。
璨如心中一震,侧头看过去。
他面上带笑,目光里有万千璀璨星河,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身旁。
是她昨天还设想过,但是很快被否决的那个人。
“你……你不也是一个人么?”她朝他身后望了一眼,确实没看见有人跟着。
璨如很清醒地没有问出他为什么在这儿这种傻话。
有些事,单看人愿不愿意去想,怎么想罢了。
房嘉言听见她的话,轻笑出声。“是啊,既然我们都是一个人,不若便结个伴吧。”
他在很认真地发出邀请
璨如不得不承认,这一刻,面对这样温柔又俊逸有礼的男子,她无法拒绝。
姑娘眼睫轻颤,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心绪。
“好啊,不过我来平江一年了,你应该没我熟吧,那我做一回东道主,带你走走?”她最后一句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愉悦。
然后她便带着他走了,就在张元殷回头买个蒸糕的功夫。
房嘉言任她带着自己窜,行走间还记得伸手替她挡了周围的碰撞,并且贴心地没有告诉她,自己曾在平江求过学。
到了地方,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说带我走走,便是来此处?”
璨如轻车熟路坐下,问面馆娘子要了两份鱼粉,又回头问他吃不吃辣,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又去跟娘子说了几句什么。
“我晚上没吃饱,当然先带你来这里吃东西呀。”离开这里半个月,她嘴馋很久了。
房嘉言失笑,由着她开心。
“对了,你来这里待多久啊。”她以为这位只是乏了顺源无聊的生活,出来走走而已。
房嘉言拿了一壶热水,烫了两个杯子,一个给了她。
璨如觉得他一身清贵的书卷气,跟这路边的馆子搭在一块儿竟然也没有特别大的违和感,看着不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店里老板忙,他便亲自去重新冲了一壶,“你猜猜我会在这儿待多久?”他慢悠悠地道。
她当然不知晓,盲猜道:“七日?还是半月?”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显都不对
璨如比了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不能再多了
再多他就要被停职了
房嘉言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我来这儿任职,短时间内应该不走了。”
闻言,璨如端着杯子的手突然颤了一下,溅出些许水渍,她尴尬笑笑:“啊……这样啊”
他不在意她的惊讶,反而从袖口拿出一张素色的帕子,倾身给她擦拭沾到手上的水。
很细致地没有碰到她
很快,他们的面就被端上来了,那位娘子看见男子的动作,夸赞道:“郎君这般贴心,夫人好福气。”
一句纯粹的赞扬,以璨如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应下,否则后面还要解释他们俩不是夫妻。
她装作腼腆的样子,笑着回道:“多谢”
房嘉言看了她一眼,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适时递过去一双筷子,整好证实了面馆娘子的说法。
等人走后,璨如才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压低了的笑。
她清咳了两声,淡定地开始吃她的鱼粉。
老板的辣子放的确实足,璨如吃的很欢畅。只是房嘉言吃了两口,便没再动筷子,转而喝起茶来。
璨如没忍住,笑出了声,却也不好太放肆,只能低着头笑,肩膀一耸一耸地。
房嘉言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慢悠悠地给她续茶。
吃完后,两人又去灯市上逛了逛。许是身边有人陪着,璨如的兴致突然就起来了,人多拥挤的地方她也不怕,提了裙摆便走,不时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或许这一刻,她是体会到了,他给的安全感。
房嘉言把她送到门口,略微低头道:“我看着你进去”
从刚刚突如其来的相遇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温柔的,眸中好像盛满了漫天繁星,散发着清雅的辉光。
“那你住哪儿?”她下意识地问道。
问完又愣了一下,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好似在刻意地追问他的行踪。抛开今晚的各种复杂情绪,他们俩不过就是他乡遇见的故人而已。
她好像越界了
门外挂了两个非常大的灯笼,都是红色的,亮的灼目,因为高悦说这样晚上一眼就能瞧见家里在哪儿。璨如嘲笑了她许久,因为她们两个女子,晚上是很少出门的,哪里就用得到呢。
可是这一刻,她却借着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愉悦之情,眉梢舒展,唇畔含笑。
“你在关心我么?”他看见姑娘鬓边落下一缕碎发,指尖微动,却还是收住了。
微风拂动,灯笼轻摇,光线一下子便偏移了,他站在暗面,低声跟她说话。
“我……我回去了”
透过摇动的光影,她突然有一阵恍惚,好像他们本该如此。
“嗯”他站在璨如身后,看着她离开。
……
絮儿很奇怪
她主子向来是个不爱动的人,今晚却硬生生的在灯市上逛足了两个时辰。
“娘子,您先别睡,高娘子走之前吩咐我有东西给您。”她轻轻摇了摇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的人,无奈笑道。
高悦走之前,特意吩咐了她,要在年夜这晚给她的。
璨如深吸了一口冷气,好歹清醒了些。“是什么?”
絮儿拿了个红色的小盒子出来,笑着给她开。
里面是一个封红,上面写着: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她祝她岁岁欢欣
封红下还有一个用锦红帕子包住的如意吊坠
她莞尔一笑,觉得这个新年,是她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次了。
估计是高悦回了顺源陪老太太过年,怕她一个人冷清难过,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哄她开心。
屋外还是有些冷,可是却冷漠地扫除了旧年的种种琐碎。过了今晚,明日便是新岁了。
……
顺源
高悦走的时候没算好日子,又因为天气在路上耽搁了两日,差点儿没赶上新年。
她知道自己不讨人喜,回来了便细心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别处也不去。松陵还是过年那天才知道她回来了,虽然依旧别别扭扭的,但还是叫了声表姐。
回院子的路上,茯苓给她打伞,又有几个小丫鬟打着灯笼引路。
出了回廊,她隐约瞧见前边儿凉亭上有微弱的光,那人站在风雪下,披着一件绒白的大髦,看不清脸。
他一直站在原处,像是在等她。
走近了,她才瞧清楚。
“你……想问她吗?”她不甚确定地问道
他好像瘦了一些,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稳重和淡然,威势愈发重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姑奶奶毫不掩饰对这个孙子的夸赞,听说他年前殿试的文章,被诸多文人学子抄颂,连远在平江的陈选恪大人手里都有一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上只给了他二甲第一的名次。
许是站的有些久,他唇畔微微泛白,声音温和清润:“她好吗?”
高悦觉得有些冷,捂紧了身上的髦衣,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的好。若是身体上的,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能吃能睡,每天还能去酒楼里转转给絮儿捣捣乱。若是别的,那她更不好评价了。
只是刚到平江的前几个月,确实难熬。
她每天都会半夜惊醒,有时能听见她屋内压低的啜泣声。后来酒楼做了起来,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才慢慢好起来。
“应该……是挺好的”她也没有办法准确地告诉他,只能斟酌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