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绶心中一惊,是追兵。
她瞧了瞧昏迷中的少年,此刻如果被看到自己和他在一起,自己就不会蛮族话,没办法辩白,自己绝对死定了。她甚至不会有被压回金帐的机会,会被立地处决。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姚青绶迅速将所有可疑的痕迹清理好,用昨日夜宿留下的破烂堆在少年身上以做掩饰。
她翻身上马,见追兵来了,就立刻奔逃。
那些士兵本来追丢了人心中就是焦急难耐,如今见一女子骑着马,见他们来了就跑,必然有蹊跷。他们也顾不得那女子和他们追的人衣衫不同了,高声呼喝着就朝姚青绶追去。
姚青绶咬牙纵马狂奔,她只要离那个少年更远一些,那么自己和他都会更安全。
就算她不幸被抓,那些蛮族兵找不到要抓的人,也只能将她带回金帐,她就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
金帐上一世直到闻于逢攻破皇城都没有和郑国发生过冲突,这一世也应该不敢伤害她这个太子妃。
追兵越来越近,姚青绶看准时机,迎着风将身上的一包药粉尽数向追兵的方向撒了出去。
马在疾奔之下,大口喘息因此也吸入了最多的药粉,立刻就赤红了双目,躁动起来。
那些追兵对那药尚且未有所觉,他们身下的马儿就均已经发了狂,再不听使唤,四处狂奔。更有甚者,倒在地上翻滚,将士兵压得重伤。
姚青绶身下的马也吸入了少许的药末,不安地撂起前蹄,想将姚青绶甩下。
它见得自己同类就在身后,更顾不得背上的主人,狠狠将人甩了下来。
姚青绶虽早有准备,但落地上时还是扭伤了脚。
那畜生摆脱了她,就立刻撒着欢奔向那些已然失了神智,只顾自己贪欢,而在主人身上肆意翻滚践踏的马儿。一时间,群马耳鬓厮磨,被困住其间的蛮族士兵苦不堪言。
姚青绶以手撑地,勉强起身。
当此时,一个幸存的蛮族士兵朝她扑了过来。他身上的药尚未发作完全,此刻只觉得手脚酸软,但对付姚青绶这么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他将姚青绶按倒在地,就要去撕她蒙面的布巾以查看是否是己方要找的人。
姚青绶心下一横,将怀中一只瓷瓶打碎,也顾不得看,抓起一把混合着泥土和碎瓷的药就往那士兵嘴里塞。
那士兵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不知道什么东西,碎瓷划得他满口血,泥土也塞在喉间不上不下。唯有那最要命的不知名的药,入口即化,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心中又惊又怒,懒得和面前人纠缠。反正他们的任务是杀死那个逃走的小王子,他难道还怕杀错人吗?
那士兵抽出匕首就朝姚青绶刺去。
却被姚青绶一踢,那士兵就轻易地倒在了地上,手脚都被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宛如一滩水,倒在地上再起不来了。
雪空毡径,扑扑怜飞絮。柔弱不胜春,任东风、吹来吹去。
杨花丸,这可是刘贵妃除海棠丹之外的最爱。只要一点,就能让人柔弱无骨如风中杨柳,化作掌中一捧暖水,最是醉人温柔乡。
一整瓶吃下去,老虎也别想能动弹!
姚青绶取过追兵手上的匕首,一刀割喉。
恰此时,远处又响起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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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空毡径,扑扑怜飞絮。柔弱不胜春,任东风、吹来吹去。——《蓦山溪(杨花)》毛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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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姚青绶抬起头,就见闻于逢发疯了一般地策马朝这边来。
见她无恙,闻于逢直接跳下马来,三两步奔到姚青绶面前,将她紧紧抱住。
姚青绶感受到紧紧贴着自己的那具躯体在颤抖,她有些不知所措,用手轻轻拍了拍闻于逢的后背:“我没事。”
她轻轻将闻于逢推开,垂下眼睛,不敢与他那双翻涌着浓重情意的双眼对视。
“你那边怎么样了?”姚青绶问道,“那个老头是李神医吗?老昂他们又如何了?”
闻于逢压下心中的乍悲乍喜,答道:“所有人都没事,那个老头是李神医,我将他带到了河谷,只发现了那个受伤的小子,没有看见你。我……我……幸好你没事。”
姚青绶点点头,将自己对于那个少年身份和金帐突变的猜测说了。那些打秋风的蛮族兵应该是趁着金帐势乱跑出来想发财,或者是其他部落想插一脚的。
“那个小少年很重要,我们可以把他带回燕北。如果能扶他上位当王,对于燕北也是不小的助益。”姚青绶总结道。
“所以你就命都不要了?”闻于逢生起气来。
姚青绶想说他无理取闹,想解释自己引开追兵是经过取舍考量后的最优选择,但最终到了嘴边,只能变成:“我下次不会了。”
“我们回河谷吧。”姚青绶觑着他的神色,“我的马骑不了了,还要麻烦你了。”
闻于逢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马背上,随后也翻身坐到了她的身后。
沉默如同灭顶的水,一路上,在二人间肆意蔓延澎湃,令人窒息。
“抱歉。”闻于逢先开了口。
“什么?”姚青绶没听清。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抱歉。”
闻于逢拽住马缰的双臂收紧,让姚青绶更深地陷入自己的怀中。
“我只是害怕,我还太弱、太差,甚至不能好好保护你,我在生自己的气。”
姚青绶右手轻轻搭在他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如石头一般坚硬的手臂上,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血液汩汩流过他臂膀的脉动。
“我从来不需要谁来保护,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闻于逢身体一僵,刚想解释自己没有冒犯姚青绶的意思,又听她缓缓说道:“我只是需要能够和我一起前行的人。”
“我信任你,你也需要对我多些相信。”
一整天的奔波与惊险让姚青绶筋疲力尽,现在,她全身都松懈了下来,靠在闻于逢的胸膛上。她能听见胸膛中响亮的心跳声,有力而规律,让人莫名心安。
“我睡一会儿。”
姚青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河谷,而是在一个山洞中,她手上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了。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躺在被她救下的少年,看样子并无大碍。
闻于逢和李神医都坐在山洞口的火堆旁守夜。
这处山洞偏僻,他们四人在此处待了三天都没有人经过,更别说追兵了。到了第四日,少年终于可以行动了,四人便离开了山洞往燕北行去。
“李神医,您可知有什么药能让人假死吗?”姚青绶问道,如果有这种神药,她留在燕北的计划将会容易很多。
“有的。”李神医不假思索道,“不过这药要连吃七天,而且发作之后只有半个时辰是假死状态。”
“半个时辰?”姚青绶有些迟疑,半个时辰实在太短,容易让人起疑。
她转头瞧向闻于逢,闻于逢倒是全然没关注时间问题,而是问道:“这药可会伤身?”
李神医笑道:“不会,有老夫在旁,任什么毒药也决计不能伤了人。”
“如此便好。”闻于逢放下心来,“时间问题不必担心,在燕北,我还是能做些旁人做不到的事情的。”
商议定一切后,四人也到了燕北城下。
金帐小王子装作李神医的药童,说四人在关外遇到了马贼,故而大家都受了些伤。
李神医甫一进城,就被马不停蹄地请去给太子治病。姚青绶也告别了闻于逢,去向太子请安。
“如何?”太子抓住李神医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神医道:“不是什么奇诡的毒药,不难治,殿下且安心,三日便能清毒。”
太子大喜过望,痴痴笑着流下泪来。他摸索着拉住了姚青绶:“青绶我妻,孤何等有幸,今生能得你相伴。”
姚青绶抽出手来,道:“殿下安康便好。妾在关外受了伤,想先退下了。”
太子虽看不见,但想起刚才握她手时碰到纱布的触感,连忙道:“快来人,好生照顾太子妃。”
李神医住进了使团所在的驿站,给太子治病的同时,也给姚青绶开了假死的药方。
太子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
原本使团中人人都将过错推到姚青绶头上,如今见姚青绶孤身出关,带回了神医,加之太子对她的宠信愈深,使团中人人都换了副面孔,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向这位太子妃证明自己对她的忠诚。
姚青绶成为了使团的绝对掌控者,这样的时间并不会很长,至少等太子完全康复她就不会再有这样大的权力,所以她想要趁这个时间做些事。
“抓内鬼?”
姚青绶点点头:“你对谁是谁要刺杀你,有什么头绪吗?”
如今燕北稳定,闻于逢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中,而姚青绶手上也有不小的权力,正是清除毒瘤的最好时机。
闻于逢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上辈子活到了他登基并且有能力下毒的人,和这辈子有能力在大营中安插刺客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那些人都是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所以他这辈子也只能提防而不是除去。
姚青绶看出了他的犹豫,道:“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你竟还指望他为你用命吗?只要不误伤,除去内鬼只会利大于弊。”
闻于逢思量半晌,终究点头同意了。
……
朝廷使团那边又传出了消息,希望把谈诏安的事情延后,闻于逢这边不得不把燕北的主要官员和将领都召集在一起,商议此事。
“延后延后再延后!我看他们半点诚意都没有!”魏鸣首先拍起了桌子,“我本来就不同意什么诏安,现在我更不同意了!反正那个瞎子太子在燕北,咱不如把他扣下了,向那个皇帝老头宣战!”
“少主,难道太子病情有变?”林志虽然也不同意诏安,但是他毕竟老成,想得比魏鸣更深。
闻于逢摇摇头,道:“我叫各位来,只是想告诉各位不必惊慌,事情应该在这两天就能办完,不会影响到诏安的事情。”
“什么事?”宋良好奇道。
“使团里个个都是没胆子的怂货,太子也是个没主意的,要从他们手里捞好处再容易不过了。”闻于逢道,“但有一人不好对付……”
“您说的是姚大小姐!”魏鸣接话道。
闻于逢点点头,道:“李神医是我们的人,过了这两三天,我们就不用担心她来破坏好事了。”
在场谁不是人精,这样的话还听不明白吗?
魏鸣张大了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平陵王眼光真准,他们少主果然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魏鸣终究是在京城时,和“姚青绶”有交情的,他想开口求情,就见林志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他将目光扫过众人,人人都回避了他的眼神。
最终,魏鸣的目光落在何易施身上,希望这位能言善辩的大军师出来说句话。然而知道一切真相、甚至起草了乞诏安书信的何大军师默默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太子妃在燕北出了事情,咱们恐怕也难辞其咎啊。”宋良道。
魏鸣也立刻接话道:“对对对,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闻于逢冷笑:“你们猜我是在哪里找到李神医的?是在金帐,到时候把一切推到李神医和那些蛮族人头上便是了。朝廷要追究、要向金帐宣战,咱正好能在燕北站得更稳当。”
众人便不再说话了,陆陆续续告退。
林志留在了最后。他是看着闻于逢长大的。虽然闻于逢是他的主子,可是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将其视作子侄,有些话就算是僭越了,他也不得不说:“少主,诏安之事如今在燕北只我们几人知道,后悔还来得及。”
“此实在非良策,您莫要寒了众位的心啊。”
闻于逢点点头:“我自有思量。”
林志话已至此,再说也无益,干脆行礼告辞了。
此时,先前离开的何易施又折返了回来。
闻于逢见他便吩咐道:“你快去给姚小姐报信,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何易施点点头,道:“属下就说是去看望太子的。”
“嗯。”闻于逢按照姚青绶的吩咐演了这样一出戏,后面的就看那个内鬼会不会卖主求荣了。
若是那个内鬼只是因为闻于逢的多疑□□而故起了杀心的话,闻于逢愿意放他一条生路。他已然从姚大小姐身上学到了为上者的从容和大度,往事不可追,只要那个人肯回头,一切尽可以当没发生过。
但如果内鬼是不忠,是想上位,是想踩着闻于逢的死去争权夺利的话……
闻于逢有些悲哀,今日在此的人都是与他并肩过的。同生共死的情义,原来也会有假的。
“主上。”何易施打断了闻于逢的思绪。
闻于逢问道:“你还有事吗?”
何易施点点头,迟疑片刻,审辞度句,道:“主上为何如此信任属下?”
闻于逢总不能说,是因为上辈子何易施死在了平远城,不可能死而复生给自己下毒。
于是,他想了想传闻中姚青绶收服下属的种种手段,道:“因为我信你作为儒士的忠义和风骨。更何况,以你的能力,你要想害我,必不会用这种错漏百出的手段。”
何易施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自家主公会说出口的。
他原以为主上扶起了吴霖雨,是要和自己打擂台,没想到主上如此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