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最忌谎报物种——拂泱
时间:2022-08-27 07:03:07

  阿瑾背抵着车厢,腰上绑缚的铁片哐哐响,这一做法,明显是为了有效地屏蔽芯片定位功能,这女人,远比看起来的想法复杂。
  女人却一脸无辜地说,这是她跟来药店买药的人学的。
  “买药的人?”
  “是的,其实我们这些底层一线的,才更清楚流行病是什么,我接纳了好几个把腹部挖出血口子来买止疼药的人,还要些怕疼的,就用这类似的铁片挡住……“
  听起来好像是军队的叛军,自我察觉后开始作隐蔽工作?
  阿瑾皱眉:“你没心生怀疑?”
  “我家药店距离填海地近,受了轻伤来买绑带买药的人比比皆是……毕竟岛上物资都是要用积分兑换的,而积分多了可以转为正式居民,很多人想的都是能省点是点。何况现在正好是梅雨季节容易犯皮肤病,我最多想到说今年传染病的人还挺多的!”
  “那你……上报了吗?”
  “爆发流行病,也是上级医院的事,轮得到我一个小小药剂师?发现不对劲,是因为那些来买药的人,几乎绝大部分,最多来两次,第三次我就再没见过了。”
  轻轻摇晃如摇篮的车程,和母亲低语呢喃如吟唱的童谣,女孩晃着头渐渐在安全桌椅上睡去。
  “所以,数量……究竟大概要多少。”
  女人敛眉:“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你没发现,戴口罩,戴帽子,穿长衣长裤的人更多了吗……”
  阿瑾心惊胆战的抬起头,眸中精光四射,呼吸加促——原本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大夏天的,疫情传播的比想象更快!
  “决定要逃跑,是我记得其中有两三个是我女儿幼儿园的同学,去医院治疗了,我向朋友打听那几个小孩下落,无一例外再没见到过。”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纷发街头巷尾的小传单,你看过了吧?”
  阿瑾尴尬摇摇头。
  女人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民众们……远不是上面想象的那么傻,各种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情况怎样心中都有眉目了,只是如何解决意见无法统一,肯定有很多相信的,但抱歉,我赌不起了……”
  女人说着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撩起胸前的衣服,猛地向他转身!阿瑾猝不及防,羞愧的撇过眼睛,却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可怖的一幕。
  她胸膛肚腩皮肤斑斑点点黑斑,蠕动着游走。
  像一块块黯淡的煤炭,燃尽了生命的火光,等待在明天的,只有苍白而漫长的黑暗。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药剂师而已,可也因此,近距离的接触了好多感染者,我知道病痛没用丝毫的感觉,一点发烧,酥痒,感冒,咳嗽的迹象都没有,我不怕死,只是可惜了我女儿……”
  女人眼泪下淌,大滴大滴砸在方向盘上。
  小女孩模模糊糊的喊一声:“妈……”
  “乖,睡吧,”女人又哄了一会儿孩子,抿着唇,低声说,“绑架你,实属无奈之举,警方绝不会为了单个的小警察打破原则,而岛上位高权重的我们普通人根本挨不上边,也就是你,听说是大陆那边中央最高公安厅派来的,就像古代的钦差大臣一样,位高权重……”
  阿瑾想矢口否认,可面对女人充满了希冀的目光,到嘴的字一个都吐不出来。
  其实他根本没那么重要……像他们这种小队组合的探案组不知道放出去有多少。近些年来随着环境恶化,伤亡率节节攀升。
  最高公安厅,会为了他小小一个办事员而被威胁吗?
  阿瑾终于问出了憋在胸口的一个问题:“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给我们一艘船!大船!能承载上百的大船!让我们没被感染的家人们,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去彼岸!大洋彼岸!那里也许没有疫情!”
  女人两眼放光,激动不已:“……鲛人岛,放弃吧。”
  岛已经完了!
  完了!
  案件三:
  在确定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阿瑾没有选择挣脱逃跑,原因是他想更深入了解一些事件的真相。
  明珠追踪而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何况这些人真的是门外汉,就连转移途中,就经过专业训练的阿瑾来看,处处皆漏洞。
  他有一种高手进新手村的得意。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一下车就摔了个狗啃屎。
  操劳过度,加上长时间未进食的低血糖害得……
  接应他的人是一个络腮胡大叔,和两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孩子。
  又是孩子?
  他被背起来,从一处古堡的厨房转移到地下室。
  地下室挨挨挤挤十几张床,陈设跟学生宿舍一模一样,中间横档隔板,用来区分生活区,休息区,和男女分区。
  来来往往走的都是半大的未成年孩子。阿瑾是除络腮胡大叔的第二成年人。孩子们凑上前来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
  “我爸说,这叔叔能帮我们逃离被感染的鲛人岛。”
  “那我们就能活下来吗?太好了。”
  “叔叔,谢谢你!”
  阿瑾思忖着等他低血糖的劲儿缓过去后,就眼前这帮小朋友,一拳下去能倒两个,哭半天!
  “爸……呜呜呜呜,我也想我爸爸,我还想我妈妈。“
  “别哭!爸爸妈妈舍弃了生的希望给我们,我们一定要坚强!”
  一只稚嫩的小手递到阿瑾面前,张开手指,掌心握着枚奶糖。
  十来岁的男孩子还处于变声器,奶声奶气说:“雷叔说,你吃了这个能好得快一点!”
  小男孩皮肤干净细腻,一看就是被父母好生带养没吃过什么苦。地下室闷热潮湿,只有摆在柜子上的老式吹风机吱呀转动。
  小男孩短打扮,裸露出来的大面积肌肤上没一处被感染。
  不仅是他,阿瑾仔细扫过目光所触的所有人,没一个人身上都感染痕迹。
  听他们交谈,阿瑾明白了:这批孩子是他们父母送来避难躲避疫情的!
  只有在这种四面不透风的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能获得绝对的防控!
  许是一直未见阿瑾接奶糖,小男孩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求助的望向雷叔。
  雷叔个头壮硕,皮肤黝黑,眼角褶出深深皱纹,一看就是惯来风里雨里跑的,气场相当可靠。他一进地下室就忙个没完没了,拆分开打架闹矛盾的,往茶几上摆盘放点心,指挥收晾干掉的衣服,嚷嚷着今天值日的好好拖地打扫卫生……
  雷叔经过阿瑾床头,老鹰护肚子似的说:“孩子一片心意,你就别拒绝了。”
  从事基层警察多年,阿瑾向来持有很大的警惕心:水离眼前三秒不喝,别人送的东西不吃...
  可眼前送奶糖的小男孩一脸无辜和窘迫。
  阿瑾心软了!
  算了,蝼蚁尚且能啃死大象。这些孩子背后的人想要整治他,有一百种办法。
  他捡过糖,像吃毒苹果一样塞进嘴里。
  舌尖上分泌出唾液,浓郁的奶香,香绽舌尖...
  见小男孩一脸期盼短望着自己,阿瑾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很好吃,谢谢!”
  小男孩唇角漾起一个甜蜜酒窝,转过身,一蹦一跳走了。
  “你哄孩子挺有一套嘛~”雷叔温和的眯眼笑,“那颗糖,是那孩子离家时带出来的,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孩子的心最是单纯直接。”
  阿瑾的头晕恶心缓解了很多,可他的嘴巴里有些不是滋味来。
  “你腰间绑着铁片会不会难受,需要帮你解开腰间铁片吗?”
  “不用,”话一出口阿瑾先愣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自我解释说,“我要解自己来。”
  毕竟没有这样自由的被绑架者。
 
 
第77章 内讧(下) ◇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比问题本身更糟糕……◎
  阿瑾并不认为自己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以他的身手和经验,他这完全是狼入羊群,在他看来, 他这是在履行入职警局时的宣言,深入调查出黑斑症这一病症给普通民众带来的负面影响,追踪出黑斑病真正的蔓延程度。病房沦陷的药剂师母女予以了他强烈的震撼,有些时候他觉得他跟着强势的明珠一起合作久了, 用来是以高高在上的数据, 和冷冰冰的几件案情以点及面。
  至于案件背后的争相是什么?人们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阿瑾认为这才是调查的方向。
  上校军方在刻意包庇。
  明珠在臆测民众愚昧迷信。
  这是他唯一知道真相的最快途径。
  他也是底层穷苦出生的孩子,父母日夜辛苦劳作, 举一家之力将他供养出来, 也只有平民家的孩子,才会从基层一线的民警做起...
  他的世界观也有些摇摇欲找了。
  雷叔真的很忙,不仅要照顾孩子, 教育安排,还要去地下室的厨房门外取餐取物资,别墅里是有专人内应的做一些基础工作。
  这些半大孩子都在上学,在学校不爱读书, 出了学校又想念, 雷叔承诺只要有一艘大船他就能载送他们抵达大陆,那里会有好的学校、一切的希望。
  从谈话中阿瑾知道了雷叔的身份:祖传的海上水手家族,路都还没走稳就已经跟着爸妈海上漂了,大雾降临后抵达大陆的正常船只少了很多,但他也一直在从事海上运输工作。
  按他吹嘘的话来说就是:整个鲛人岛翻个面, 都找不出比他更有经验的船长。
  他闭着眼都能开船把孩子们带到大陆上得以生还。
  雷叔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穿着围裙, 用抹布擦试着孩子们旋完午饭后的餐桌...
  阿瑾竖大拇指:好一个外刚内柔的男妈妈。
  吃完午饭后孩子们上床午休, 雷叔像安上发条的陀螺一刻转不停, 他擦试着最里侧供桌上的牌位,告诉阿瑾,牌位上的人都是孩子们的亲人。有好几个孩子的父母,发现被感染后,第一时间隔离开孩子,独自面对死亡。最开始的社会性互助小组,就是由几个行动力强的父母组建起来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可以放弃生命等待上级救援,但孩子不可以涉及一丁点可能性的危害。
  他们的父母自我隔离后,就将健康的孩子送往互助小组的安全点。
  这栋古堡的侍奉了三代的老管家,也将他孙子送进来,并提供了这一号称古堡最隐蔽的安全点。
  “可我听说,被感染的军方三天前登岛,但从你们计划听来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们又不傻,当然知道黑斑病由来已久,源于陆地上,好些个几个月前就有偷渡犯情况不正常,但过分自信的官方为了廉价劳动力,是来者不拒,反正感染者不到最最一步,看起来与常人没有任何两样。”
  “难道这也是军队被感染的原因?”
  “或许吧,其实军队那些出来巡航守卫的,大多也都是半大的年轻人……谁想主动的等死呢?被关押在岛上便宜旅馆中的叛军,有些求生欲强的,主动剜掉芯片到处跑求诊问药的,虽然只有几个……但就几个,就能感染很多了!”
  阿瑾沉默:“所以...你们恐慌了。”
  “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擦拭完牌位的船长一身疲惫,眼眸里闪烁着欣慰而感伤的光。
  阿瑾吞了口唾沫,问出一个酝酿已久的问题:“你既然是船长,那您的船呢?”
  怎么沦落到绑架一个中央遣派来的警察解决船只问题。
  船长:“你也知道,鲛人岛发展起来以后,沉船几率有十分之三,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从事的是海上救援工作,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驾驶的货船也从事运载偷渡人员,一方面这样补贴了家用,一方面也减少了伤亡……其实,鲛人岛本来就一直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阿瑾说:“鲛人岛发展迅速也是剥削了一部分人换来的。”
  船长:“十几年前无人问津的三不管地带,贩毒重罪赌博的时候,怎么没人羡慕呢。现在被发展为几个国家的海上交易港和赌博重地,只能说是否极泰来,世事有两面,黑斑病的传播上层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为了经济发展,刻意掩盖了一部分的真相,才会导致现在这样大规模传播的结果。”
  阿瑾沉默许久:“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兴亡苦的都是底层,十分之三几率的海难啊,有钱有权的都躲到海底城市去了,偷渡的被抓壮丁的不也都是底层人吗?高度文明带来了个人隐私暴露,中低层成为社会运转的润滑油。“
  “你带着这一群孩子一离去,可知未来将面临什么吗?”
  船长经年被海风吹皱的粗糙黑皮上,涌现出格格不入的哀戚之色:“我们只要活着。”
  阿瑾叹气:“那为什么不早点想搬离呢?非得等到现在禁海的时候。”
  船长:“因为鲛人岛敞门迎接所有人,只要能登岛就保证了最低的生活保障和医疗设置,八小时工作制,工资也足额发放,只要积攒够多的钱财和资质,就可以去劳务局申请调换工作,岛上做得每一条都经得起法律推敲!”
  如果不是因为黑斑病爆发,谁愿意离开生育养育的土地奔赴未知?
  阿瑾一下午都陷入沉默。
  他完全可以撤了金属板让芯片信号更早被定位。
  但是他没有。
  他感觉那块金属板不仅压在了他身上,同时也压在了他心脏上。
  他沉沉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至晚上。
  忙碌了一整日归家的孩子父母们集合,发来统一的网络视频。
  孩子们挨挨挤挤凑到狭窄的虚拟视频投影面前,一张张小脸情绪复杂的又哭又闹,还有不少紧绷着情绪反复告诉父母等去了大陆,情况明朗,就让父母们也一起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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