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六月底,随着淮南王世子沈祁告别父母,带兵往扬州边境抗敌,沈珏也开始着手安排起迁都事宜。
  原本皇帝南逃后的住所在淮南王宫,算是临时都城,但如今有蛮族来袭,这个地方也不再安全。沈珏决定,再带皇帝和太后往南,到扬州的南部避难。
  行程就这样定了,沈珏有意避开齐王和河间王,避免被他们缠上。但有一个人,他却避不开。
  淮南王过来求他:“我一家老小,还求王弟收留啊。”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我的祁儿,我的祁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得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来…”眼泪越抹越多,最后下雨一般落下来。
  沈祁的兵都调出去了,留给淮南王的亲兵不多。他一个南部藩王,本可躲在江南远离战乱,不想却因皇帝避难来此而突生大变。
  女儿远嫁,住处被占,一家老小被迫迁居偏院,在三王的争斗中夹缝生存,如今,就连儿子都独自带兵迎敌,生死难料…
  淮南王哭得老泪纵横,沈珏纵使再铁石心肠,此时也软了下来。
  “王兄,王兄。”沈珏忙上前安抚:“尽可放心,贤侄在前线抗敌,我又怎会丢下你们独自在此?你们尽管收拾金银细软,随我一同南下。”
  淮南王一把老骨头连连弯腰道谢,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本与三王同为一地藩王,此刻却如丧家之犬摇尾乞怜,令沈珏唏嘘。
  就带着他吧,就算可怜可怜他了。沈珏一瞬间觉得自己近乎大慈大悲的菩萨。
  马车从淮南王国启程,一路南行。载着陈太后与皇帝的马车在前,载着淮南王家眷的马车在后。
  “奶奶、奶奶…”小沈延倚靠在母妃怀里,伸出小手想要奶奶抱。
  世子妃尤氏却抱着他不敢叫他扑向婆婆。因此刻她的婆婆一改往日温煦,正肃穆面容,浑身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奶奶,奶奶…”五岁大的小沈延少不谙事,还在索要怀抱。
  车里的淮南王妃忽然一个眼神扫来,欺霜赛雪凌厉无比。尤氏一阵寒战,立刻按下幼子的手臂。
  马车在晃晃悠悠地前行,车下是倾轧石子的声音,震颤从底板传到几人的脚下。很明显,车队行到了山路上。
  一路无言的淮南王妃突然开了口:“等会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慌。”
  正在撩帘看窗外的尤氏转回脸:“什…什么?”她惊诧。
  淮南王妃慢慢抬眼,眼中尽是浓重的凛冽寒意,她重复:“不要慌。”
  刺骨寒意瞬间传到了尤氏身上,从头到脚漫遍四肢百骸,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又因婆婆的严厉目光而不得发声。
  直觉告诉她,将有事发生。
  队伍仍在行进。
  马车上的淮南王妃攥紧了拳头,离目的地越近,多日前的回忆就越冲入脑海,恍若就在眼前。
  那是沈祁站在桌案前,在昏黄光影中,徒手掐灭烛火的画面。
  他转过身,大半面孔为黑暗吞噬,只听见他用近乎冷酷的低沉嗓音说:
  “儿子打算诛杀汝南王沈珏。”
  “什么?你说你要做什么?”淮南王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儿子已查明,沈珏率兵进京都时大余骑兵尚未抵达,是他带兵破了城防与禁军,屠杀无辜百姓与宫人,害死李太妃。如此罪名,完全有理由将其诛杀!”
  淮南王差点背过气去:“用什么杀?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兵?!”
  沈祁道:“我手上也有兵。”
  他手上的那近十万兵马已全部调出,又哪里来的兵?
  然而他眸光坚定,简洁有力地说道:“现在还有两万兵马在我手里,他们不会随我去荆州抗敌,相反,他们要绕路回扬州。”
  淮南王愣住。
  这两万兵是要沈祁带去抵抗蛮族南下的,不去抗敌,那如何保证扬州安全?难道扬州又要像京都那样任人□□吗?
  淮南王显然想到什么,眼中显出惊疑。
  只见沈祁缓缓点头,证实了父亲那不可思议的猜想:“是,蛮族欲来的消息是我放出来的。”
  淮南王的眼睛瞪圆了。
  沈祁不动如山,继续说:“地方动乱,由我出兵;蛮族入侵,亦由我出兵。他见我分散兵力,才能对我们不再设防。如此,我才有机会对他动手。”
  声如洪钟,然话语又如激浪,淮南王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晕眩,一个不稳跌坐回椅子。
  “你早就部署了是吗?”他按着胸口厉声质问,手都在发抖:“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我和你母妃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把我们送进棺材里了!”
  淮南王气得直喘。
  但面前的儿子只看着他,回答:“是。儿子想了很久了。”
  沈祁侧身挺立:“父王,你还记不记得你教我看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淮南王按着胸口:“你想说什么?”
  沈祁道:“儿子至今都记得,书上记载的是我大周开朝以来经历的大小战事。史载三百年,我看到的是,北方群雄逐鹿侵扰中原,中原疲惫羸弱败退求和。我一直不明白,我们明明有这么广阔的地方、有这么城池、这么多人,明明一人一把刀就可以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可偏偏总被蛮族欺辱。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直到数月前藩王带着皇帝来此避难,几十万兵马齐聚扬州,却无一人愿合兵北上,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只要大家都各存私心,只想眼前事只为一己私欲,就算再有多一倍的土地多一倍的强兵,也不可能抵抗得过北方哪怕区区数万铁骑!”
  沈祁走到桌前,面朝父王凑得更近,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显出那极致冷峻与极致哀恸。
  “前段时间我随军去扬州北部视察,传言那里流寇四起。我去了后,没有看到所谓反贼乱民,却只看到饿殍遍野尸骨漫山,人人吃不饱饭已经到了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地步。”
  “谁能想到江州才刚刚给我们运来粮草?我们扬州不是到了无粮可吃的地步!数十万石的粮食就这么全部被充作军粮,没有一点分给百姓,百姓吃不上饭,怎能不反!”
  “父王,你告诉我,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们、我们的百姓,还要为这群人的争权夺利付出多少代价!”
  淮南王被儿子的一番言论冲得愈发晕眩,他死死按着胸口,却是如鲠在喉无法发出一语。
  沈祁目光晦暗莫测:“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先诛汝南王沈珏,收其兵力,再挥师北上抗击大余和朔北,真正中兴我大周王朝!”
  “待那时,才能真正将蛮族驱离我中原大地。待那时,我们大周才能不用再一次次地用女子和亲求一时安稳。”
  “待那时…我也会迎回妹妹,叫她不必再在草原受苦。”
  他握紧拳头:“当初是我们太弱,才让她一个弱女子被迫和亲,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但以后,再不会了。”
  背过身去,不再面向已瘫坐椅子上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也早已无言以对。
  当初是他们太弱。他们小小藩王,违背不了圣旨,对抗不了北方草原人,正是因为太弱,才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鸢被送走。
  沈祁他…他说的又有什么错呢?
  淮南王颓然痴坐。
  沉寂间,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真的打算迎回鸢鸢?你真的,有这个打算?”
  沈祁转身,看到了原本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倾听的淮南王妃。
  而这时的淮南王妃已经起身,审视般地凝视自己的儿子。
  马车外,忽然一声叫喊。
  尤氏欲惊,淮南王妃却伸手有力地按住她,在她耳边重重地说了三个字:
  “不要慌。”
  作者有话说:
  本来要更两章,奈何生产力上不去,所以就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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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北上
  沈祁和沈鸢是淮南王妃的亲生子女, 他们在她的怀抱里慢慢长大,她给了他们全部的爱,没有人比她更懂他们。
  在她心里, 沈鸢就像温润的明珠, 而沈祁就像一把利剑。
  但是这把剑应是君子之剑,有锋芒, 却不嗜血, 是为君子所佩而非武者所佩。
  在王妃心中,沈祁就是这样的形象。他芝兰玉树,清正自持,他绝不会耍心眼用阴谋。
  然而她心中儿子的形象在这一天改变了。
  她没有像淮南王那样气恼儿子的自作主张,只是冷静耐心地问:“所以敌军从荆州南下的事真的是你捏造的?”
  沈祁道:“是的。”
  王妃惊奇:“你为何能骗过他们?”
  沈祁道:“因扬州各关卡已经换成了我的人。”
  沈祁最早带兵实控扬州开始于去年年底,他的屯兵、练兵、为灾民筹粮, 所有的一切都被王妃看在眼里, 但她没有想到, 他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各处安插眼线。
  她以为他不过是清直做事,却不想她的儿子正直却不迂腐, 他始终带着脑子留着心眼。
  王妃微怔后, 反而轻轻弯唇, 竟显出些赞许之情:“你放出这个消息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吧?难道是为了让沈珏挪窝?”
  沈祁的眼眸也忽地一亮:“是。”他随即答:“有外敌之忧,他的兵马才能挪动地方,出城进入山坳, 我们才有奇袭的机会。让他掉以轻心,又令他单兵进山谷, 则我可以区区两万兵马, 诛灭他大军!”
  王妃道:“但你要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如果失败了, 我们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沈祁放低了声音:“是,儿子知道。”
  然而他还是这么筹谋了。若不能破,则不能立,为了这先破后立的可能,他宁愿冒这样的奇险。
  王妃紧紧凝视沈祁的眼睛。
  欲成大事,所行不仅忠直阳谋,还行奇计阴谋。
  可不择手段,可放手一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已不是君子所为,而应是雄主所为!
  王妃凝视儿子的眼眸像深潭,平静无波的潭面有旋流在浮升,她常年哀愁的目光里隐隐透出非同一般的神采。
  “好。”她说:“只要你决定好了,就去做。”
  淮南王撑着扶手从椅子上颤巍巍起来,他这个家主还没发话,他们母子怎么就自行决定了!
  没想到他话未出口,王妃率先止住他:“王爷,就让祁儿去做吧。”她说:“事到如今,您还能拦住他吗?”
  淮南王的动作猛地定住,身体还保持着欲支撑起身的姿势。
  王妃道:“当初藩王征讨汪淼邀您起兵,就已经是我们家的机会,怎奈您坚决不肯,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今天这个机会您绝不能再错过,时不再来,上天能一而再地施予机会,天意已昭然。天意不取,必受其咎。”
  天意?什么天意?什么天意!淮南王发白的嘴唇惊恐地颤动。
  淮南王妃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沈珏要走,我们必须同行。如此这般,他才能彻底放下戒心,我们才能里应外合。”
  淮南王颤声:“我还没同意…我不同意!”
  王妃冷淡地回:“不同意那就等着我们都被砍头吧!”将丈夫堵回了椅子里。
  转头又对沈祁说:“在这之前,我须得见一个人。要有她,事才能成。”
  ……
  “不要慌。”
  淮南王妃的这三个字刚出口,马车外的叫喊声已在一瞬间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声音杂乱,但尤氏仍能清楚听到有人在喊:“有埋伏!有埋伏!”
  居然会有埋伏!在极度惊恐中,本能让她心悸,但理智又按住了欲脱口而出的喊叫。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丈夫,淮南王世子沈祁设下的埋伏!
  沈珏做梦都没想到,路途上居然会设埋伏。他已经来不及去想设伏的是谁,一下拉住马缰,要往后躲避从山谷两侧顺坡滚落的巨石。
  “来人!来人!”沈珏一边拉马一边摸索自己的佩刀,怎奈越急越出错,在这紧要关头佩刀怎么都抽不出来!
  眼看从山上射下无数飞箭,士兵们立刻举起护盾在沈珏周身围成一圈,阻挡箭矢的攻击。
  暂时被护的沈珏刚舒一口气,回头一看,自己身侧的淮南王竟已不见身影!
  他人呢?他人呢!
  沈珏渐渐意识到真相,瞳孔剧缩,震惊几乎吞噬一息之前的恐惧。
  此时淮南王已带着自己的近卫从山坡旁绕道,绕过长长的马队,近到小皇帝的马车前。
  护驾的卫兵欲拔刀相抗,怎料淮南王的近卫早有准备已先一步拔刀,刀光掠过,护驾卫兵的头颅飞上了山坡。
  马车内尖叫连连,淮南王心一横,踢开车门一手拽出了惊恐万状的小皇帝,紧接着便伸手要接陈太后。
  淮南王颤抖的手没入马车内,明明只有很短的时间,淮南王却觉得如过万年。他的呼吸屏住了,手却还在颤抖。
  一息的等待之后,一只柔荑放到了他的掌心。
  与他不同的是,陈太后的手非常平稳 ,就这么,有力地按住了他的手掌。
  沈珏仍躲在数张护盾下,被士兵们带着后撤。他越撤越发虚汗,因山上的这些人分明是只冲着他来!
  他们所在的山谷又长又狭,队伍只能四人一排前行,他们行到中间受袭出不去退不了,身后的大军也无法及时赶上。
  山上敌军的攻击点全部集中在队伍的龙头,明显擒贼先擒王,要以最快速度将他这个大军统帅擒杀!
  沈珏后背的衣衫已经汗湿一片,大脑在短暂放空后开始飞速运转,他很快想通了这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他把大把军力都用来提防齐王和河间王,却将后背留给了淮南王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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