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娆心中稍定,试探道:“长乐镇里的人,还觉得吃了骨灰能延年益寿,那不完全就是巫蛊的骗局嘛。”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觉得吃人就会有增长修为、延年益寿的作用呢,你说是吧?”
“是么。”
苍淮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血食不一定有用,但是以血入药引,或许……”
司娆心头蓦地一跳。
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他不说话的时候模样看起来十分危险,幽深的墨瞳好像在打量着她,像是在思索从何处下口。
他忽地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太瘦了。”
呸呸呸!
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投喂!
他说这话就好像是,捕食者寻回了食物,却不满意,准备养一养再吃。
想不到这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水妖,心里也是一样的黑!
司娆满心悲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肩头,他虽穿着黑色的衣袍,但那里的颜色却仿佛比其他的地方都要深上些许。
是之前她伏在肩头时呕的血。
司娆壮士断腕一般悲壮地说道:“你要是实在坚持的话……”
“要不……你沾点尝尝,看看有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的感觉?”
苍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不可查地沉默了一瞬。
她说话的模样怯怯的,一副极其乖顺的模样,偏生说的话浑然没有半分自觉。
长眸微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他没有计较她弄脏了衣袍,反倒得寸进尺起来了。
他道:“不必了。”
司娆松了一口气,却没完全松完,却见他突然靠得极近。
那股莫可名状的危险气息,将她笼罩了个彻底。
近乎是出于生物本能的反应,司娆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又闻到了那一股极淡的香气,似是佛前座下一般的清冽气息。
冰凉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脖颈。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一手掌控,司娆如果是鸟兽,此时浑身的毛恐怕都已经炸起来了。
他垂眼看着手下纤细而脆弱的脖颈,光洁如同白玉,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
皮下的血液鲜活而蓬勃地跃动着,近乎能闻到那血管之中馥郁的血香,似是在诱人品尝。
他甚至不用费力,只用伸出指尖,便能划破眼前雪似的肌肤,肆意享用。
她仿佛被吓得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向来圆润的杏眼之中,带着一丝惊慌之色,仿佛被吓到的小动物。
“呵。”
司娆蓦地听到一声轻笑,不是他惯常的、似嘲非嘲的冷笑,而是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淡笑。
此时他们的距离极近,司娆甚至能听到他轻笑时,胸腔微微的震动。
她抬眼看去,那一双漠然难测的眼底并没有什么残忍嗜杀的意图,只是含着几分云淡风轻的促狭之意。
看清他眼底的笑意,司娆蓦地明白过来。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在吓唬她!
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的脖颈,像是在把玩什么精致的摆件一般。
“现在知道怕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好卡!!!
我我我我我我今天短小了对不起!!!!!
我欠你们一章(砰砰砰砰磕头了)
明天补上,补不上的话后天一定补上!
第32章
司娆一开始被吓呆了。
他的眼眸冷如寒星掠夜, 令人本能地感到危险,总给司娆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拆吞入腹的错觉。
但这感觉很快散去了。
她听到身侧人胸腔微微的震动,深不见底的漆黑墨瞳之中闪烁着一点微光, 撑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似以往饶是笑着,眼底也含着冷芒。
此时墨瞳微亮, 竟像是刚大雨冲刷过的湖面, 泛着碎光。
司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神态。
心下微微一怔。
当他身上锋芒毕露般的攻击性散去, 竟比蓬莱仙山上高高在上的仙人更像仙君,清冷而矜傲。
司娆浑然未觉,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还沉浸在长乐镇结界里的情绪慢慢淡去了。
那些血腥的画面不知何时从脑海中驱散出去,转而由眼前黑发的水妖占据。
温热的血液隔着细腻瓷白的肌肤跳动着。面前的人微微仰头, 樱粉的唇瓣微张,杏眼似是蒙了一层水雾般空蒙,竟是一副出神的模样。
苍淮忽地觉得掌心有些发烫。
他动作微顿, 垂下鸦羽般浓密的长睫, 掩去眸中闪过的一丝暗色。
他收回手,那些极端危险的气息也陡然散去, 变得云淡风轻起来,他漫不经心道:“走吧。”
司娆回神, 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去哪?”
她不是刚醒吗?
“不是要去玄音城?”
他指尖轻弹, 苍白的指尖涌出一股水流, 刹那间席卷了肩上的污渍, 又隐没在空气中。
深黑的长袍垂顺如水流,服帖地垂至地面。
司娆眨了眨眼, 险些没反应过来。
在离开崖底之前, 她曾说过, 如果有机会能出去,要带他去玄音城玩。
但就在那一日,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堆话之后,就莫名地回到了家中,崖底的一切都变得如同幻梦一般,水妖也不见了踪影。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
她打量四周,醒来时只注意到了和崖底模样相似的床幔,并未注意其他。
现在细细看去,此处只是有些许相似,但分明完全不同。
整座大殿高而空旷,都是由看不清材质的黑色石料制成;在这冷沉的色调中,却种着很多灵植,灵气馥郁远胜崖底。
但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她记得是刚出城,就被覆寒溪他们追了一路,虽然跑了许久,但约莫还是在玄音城附近。
现在却没有落在密林之中……
难道这里是水妖的家?
当日,自从她离开了崖底,难道他也一同被送走了,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司娆打量着四周,还有些难以想象,她还以为那一方水池就是他的家呢。
她心中萦绕着许多疑问,可眼前人的眉眼古井不波,身形竟如同水雾一般缓缓流逝了。
又走?
司娆瞪大了眼。
眼见着那一身黑的水妖消失后,沉重的大门被从外推开了,从外走进来一水绿衫子的姑娘。
她们的动作和姿势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动作间连衣角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们手里捧着各色的衣裙和首饰,垂首站在床的两侧,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司娆一眼看过去,各色都是浮光锦、鲛纱、练云缎……各类名贵的布料,花纹浮夸张扬,暗里都绣着点缀其间的金线。
司娆:……
这夸张的审美,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像是魔域人送来的那些衣裙,大概走的就是这华丽张扬的路子。
但无一例外,这些衣裙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法衣。与魔域送来这只是徒有其表的华丽服饰不同,这些衣服上纹刻的繁复阵法,隐藏在绣线之中,点点流光浮现,才构成了真正的华丽。
饶是司家在玄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司娆也就刚回家那一年得到了一件价值昂贵的法衣。
何曾见过这般财大气粗的手笔,好似这些法衣都不要钱似的。
司娆合衣走下床榻,顺着这些抬着布料的手看上去,才蓦地发现这些“姑娘”安静得出奇。
这么多人,就算再训练有素,也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吧?
而她们,甚至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司娆心中一跳。
手按上其中一人的手腕。
那看似肤白窈窕的姑娘,竟是没有脉搏与呼吸的空心傀儡。
但她们的神色,分明与常人无异,近乎没有丝毫破绽。
司娆倒是没有留意那些送来的法衣,在这些模样各不相同的傀儡之间游走,看得暗暗称奇。
她随意挑了一件衣裳换上,甚至都没有穿戴整齐,便压在傀儡身上仔细检查。
傀儡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动作。
司娆一会拉拉她的胳膊,一会拉拉她的腿,甚至连她的头发丝都不放过。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他们除了没有呼吸和脉搏,外表竟然看上去与活人分毫不差。
既然是术法,总该有破绽才是,她却分毫找不出来。
傀儡术,也是一门不算罕见的术法。
能够行走如常,模样和常人有八分相似的便已经算是上品。
但眼前这么多的傀儡,每一个竟然都和正常人类分毫不差。
就像是……
用活人制成的一般。
苍淮回到殿中时,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垂眼看见的便是,司娆压在一具傀儡身上,用手指勾起它的头发丝,捧在面前看得仔细。
苍淮:“……”
“你在做什么?”
有人陡然从身后出声,司娆一愣。
像是在做坏事时当场被人逮住,司娆有些心虚,眼神游离。
若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妖,该如何是好?
能面不改色地将活人制成傀儡,要将她生吞活剥……似乎也并不是一个玩笑。
苍淮伸手将她拉起来,她的手不复先前的温热,带着一丝凉意。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安静躺在地上的傀儡,那一具绿衫子的姑娘就忽地自己爬了起来,和其他的傀儡一起无声地退了出去。
众人行走间,像是两条绿色的丝带,模样霎是好看。
司娆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那是人家的傀儡,她却趁别人不在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
秉着几分鸵鸟的心态,司娆的动作分外乖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肩头,她近乎呼吸都停滞了。
难道……
发现了他的秘密,这就要将人杀人灭口了?
但修长冰凉的手指却滑过肩头,落在了外袍的系带上。
他的动作流畅优雅,司娆甚至没能察觉到异样,就见他已经收回手。
而自己这一身凌乱的衣衫也在动作间被整理妥当,连腰间的配饰都整齐挂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司娆蓦地睁大了双眼。
他他他、他竟然没生气,反而在给她穿衣服?
苍淮看着眼前整理一新的司娆,心中霎是满意。
她在界中时,总是很习惯于照顾他,替他整理服饰、擦去脸上脏污做来都十分顺手。
如今角色调换,他才方知,原来将她打扮齐整竟是这样奇异的感觉。
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动怒的痕迹,司娆试探着问道:“刚才那些……是傀儡吧?”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幽深的眼神却还落在她腰间的配饰上,疑心是不是摆置得过于整齐,需要再微调一下。
“真的是傀儡……而不是活人做的?”司娆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那些人的模样看起来太过真实,哪里会有傀儡精细到这种地步?
那双眼终于抬起来看她,眼底寒津津的。
似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他嗤笑一声。
“你在想什么?”
“用活人做傀儡还要抽去神魂,炼去骨血,只留皮相……一番麻烦操作下来,制出的傀儡也用不了,还要提防着是不是会生出意识……”
他皱了皱眉,嫌弃般地说道。
“只是傀儡就省心多了,木头或者枝叶便能点化,不知便宜多少,还耐用。”
司娆:“……”
听他的意思,似乎不用活人做傀儡,只是因为那样麻烦又不实用。
司娆沉默了一会,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傀儡。”
苍淮眉梢微挑,一时会错了意:“你想学?”
司娆眼前一亮:“可以吗?”
他眼神沉凝片刻,却缓缓摇头,移开了视线:“你学不会。”
司娆:?
又耍人玩是吧。
但他接着道:“这个你学不会,但可以教你炼器。”
司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学不会傀儡术,但炼器就简单多了,你应该能行。
但当今世界,传承断绝,炼器师极其罕见。
只有器宗藏着几位能够炼制法宝的老祖,只是已经多年不出手了。
一双杏眼微微发亮:“你会炼器吗?”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被新东西吸引。
她之前只是看着他烧着藏剑池里的剑玩,却不想他手法如此娴熟的根源,竟是因为他就是炼器师。
苍淮沉默片刻,墨瞳中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
摇苍玉教他炼器,名为传承,实则是无声的折辱。
他话一出口登时又变得兴致缺缺起来。
苍淮冷淡皱眉道:“如果今晚你能让我满意的话。”
司娆并未注意到他突然的冷淡。
今晚?满意?
司娆面色微红。
原、原来先换衣服是因为……在他这里,祭品是话本里的那一种含义吗?
他眸色微凉:“我倒有些好奇,你口中这个繁华热闹,却几次三番险些夺你性命世界,到底好在哪里。”
原本平和的气息,顿时又变得危险起来。
苍淮冷眼看去,那本该被吓得瑟瑟发抖,从此再不敢胡乱说话的祭品,脸埋得更低,脸侧耳根都透出晚霞一般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