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便陡然明白了他口中说的焰火是什么。
面前树冠皆白的大树陡然燃烧起来,纯白的花叶顿时被大火覆盖。
火是无色的,花叶却是发着光的圣洁白色。
当雪白的树冠燃烧起来时,场面奇异而美丽,似是云彩的盛放。
“好看吗?”
他指尖还燃着火光,说话的语调平常得好似在问今晚吃什么。
司娆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可是传说中能预知未来的蓬莱神树。
他们就这么突然地闯入这里,然后把神树当焰火点了?
暴殄天物!
“你……那……”
司娆此时才感到自己语言的匮乏:“这是你家的树吗,你就这么点了?”
却不想旁边的人竟煞有其事地点头。
神情那叫一个自然,若是司娆之前不认识他,恐怕真的要信以为真。
他的模样就好像是是随手点了自家后花园的普通花树一般。
司娆:“……”
好狂。
无形无色的火蔓延开来,近乎落在山上。
连周遭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宫殿都震颤不已,隐约间司娆好似听见了一声清越的剑鸣,似是剑的悲鸣。
纯白之花盛放极烈,是摄人心魄之美。
司娆紧张地盯着眼前近乎燃到极致的树冠。
身侧的人好似是感知到她的紧张一般,唇角微勾:“不是很好看么。”
言外之意是,既然好看,就好好看。
司娆:……
她不由看向他的眼底,明明盛放的花近乎占据了他的双眸,可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
空无一物。
她心中忽地就生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跟着蓬莱仙人有仇?
……
与此同时,连绵的蓬莱仙山之中。
往常甚是安静的蓬莱,今日却格外热闹。
向来不对外开放的蓬莱仙山迎来了一群客人。
仙鹤与瑞兽吞吐着云雾,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下,立着以上清宫掌门夏溥心为首的众人,他们神情忐忑。
蓬莱仙山避世多年。
但他们并非完全不问世事。
蓬莱仙山掌使曾留下一枚令牌,言及若有天下动荡无法破局之时,可以入内寻求一法。
千年来,修真界历经动荡,哪怕是当年魔域大举入侵,险些侵占中域,他们也未曾动用这枚令牌。
直到今日,长哭崖下魔王出世。
那黑殿陡然出现在众人的头顶,像是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屠刀,悬在众人心头。
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商讨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各怀心思的中域各门派只能联合成立仙盟,意见和立场暂时达成一致。
于是便有了众人一起出现在蓬莱的场景。
菩提树下站着白衣出尘的仙人。
据传他已经存世近千年了,比在场许多须发皆白的老者都年长,但他的模样看起来仍然如同青年一般。
众人暗暗打量着,不由生出了几分羡慕。
不愧是古仙族摇氏的后裔,得天独厚,生来和他们这些与天争命的修士不同。
“摇掌使,今日我等贸然前来打扰,实是遇到了一桩无法解决的难事,才会贸然前来……”
白衣仙人摇头道:“诸位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不久之前,听月预知木曾发出示警,我便知道是长哭崖的封印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面上染上欣喜:“您知道长哭崖?”
他们本来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蓬莱,但是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但蓬莱不愧是目前存世最古老的种族,足不出户便能凭借听月预知木知晓天下事。
几人心中的喜悦还未完全消退,便听眼前人缓缓说道:“若是关于他,你们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空明的眼中带着一丝忌惮。
“那封印原本就拦不住他,只看他想不想出来。”
“这是为何?”
“蓬莱仙人是古仙族的遗支,您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只要您愿意出世,我们一同携手将他再次镇压回去,传言他身上还带着许多举世闻名的神剑……”
众人目光灼灼,而被他们注视着的人却面露难色。
陡然,众人皆听见一声清越的剑鸣,剑鸣刺耳凄厉,似是剑之悲鸣!
周遭聚拢的云雾猛烈震颤起来,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在隐隐颤抖。
面色高深莫测的白衣仙人,陡然面色一白,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他蓦地抬眼看向远方,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面色苍白地匆匆飞去。
见此变故,众人不解。
众人身化流光,紧随其后。
“你们可曾听闻,蓬莱神树听月预知木曾是一柄神剑的化身?”
“刚才那一声剑鸣,难道是神树在示警?”
但他们寻到白衣仙人时,却没看见什么神树。
面前只有满地焦黑,陡峭的山峰之上似是原来有什么巨树再次扎根,但此时却只余下黑黢黢的一个大洞。
空洞幽幽地,从底下灌着风。
在风中还残存着一丝无形的威慑力。
白衣仙人满目怆然地跪在地上,手上隐隐颤抖。
“树呢?”
“不是说蓬莱神树是剑之化形,那剑呢?”
众人四下张望,但除了空荡荡的山头,却什么都没有。
夏溥心却意识到不对。
比起毫无察觉的众人,他知道更多的情报。
不久之前覆寒溪和夏温清曾一身狼狈的回到宗门,言语之间提及他们曾亲眼见过那一位魔王,还有那从天而降的怪异之火。
力量强横霸道,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蓬莱仙山有着当世最强的禁制,非请莫不能入。
突发这样的变故,是谁的手笔自不必说。
他沉吟道:“是他来过了。”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跪坐在地的蓬莱掌使身上。
他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蓬莱仙人虽然不出世,但一直都是整个修真界的主心骨,一直备受尊崇。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各宗掌门,也只能对蓬莱仙人恭恭敬敬。
“关于那一位魔王的来历,您应该知道吧?”
“如今修真界面临未知的威胁,他还公然进入蓬莱的领地烧毁神树,这是无声的挑衅。”
“那些事,您还是不肯说吗?”
白衣仙人沉默了很久。
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蓬莱仙山失了神树,便失去了预知的能力。
对于未来,他能看见的也只有一片黑暗。
虽然早知道这树保不住,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良久之后他艰涩开口道:“他本是神陨期之后,最后一位神明。”
众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皆是瞪大了眼。
“他是神裔?”
他们曾无数次猜测他的来历,却从未想过,他竟会是这样的存在。
比起龙凤仙人从这个世界消失,神明是更加遥远的存在。
修真界还流传着龙、凤、仙人的传说,可是关于神,不管是文字记录还是其他的传说,都早已泯灭在时间的长河中了。
人们只知道,在古老的曾经,这个世界是曾经有神的。
只是一场大战,诸神陨落,从此世界再无神明。
那一段历史,被称为神陨期。
而修真界的纪年,是从神陨期之后开始的。
白衣仙人:“诸神陨落,他身上却有着极精纯的血脉之力,饶是当时年幼,也带着众人无法抵抗的血脉压制。于是天地跪迎其为君主,称为帝君。”
“帝君?从前从未听说过啊……”
“难道他突然疯了,所以杀了所有人?”
白衣仙人沉默片刻道:“不是,他死了。”
“他死了,那现在这一个……是什么?”
“神陨期是天罚,无法避免,但神族不死不灭,没有人可以弑神。”
“他也是。”
“他虽然死了,被各族分其骨血脏腑,连一副完整的身躯都不曾留下。”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白衣仙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但他、但他却还是从神冢里爬了出来。”
众人皆沉默。
连一具完整的身躯都不曾留下。
几乎可以想象这一句简短的话背后,是怎样的血腥。
当他从神冢复生,又怎么会放过那些曾经对他加以冒犯的各族?
众人似乎窥见了一丝,当年那一场血案背后的故事。
白衣仙人望着眼前焦黑的土地喃喃道:“神有一颗金色的心脏,但他的心脏早就没了。”
“谁都不知道,那个从神冢里爬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不敢吱声)
本章下20个红包(噗通一声跪下)
(你们看我的跪姿端正吗)
第35章
整座山峰的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般, 众人皆是沉默。
无言的沉默中,有人问出了那个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那……他的心脏呢?”
白衣仙人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亦不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不然也不可能还留有一条命。
只是借助着传承, 窥见了当年事件的一角。
是啊,他的心脏呢?
各族分其骨血脏腑, 连心脏……也包含在内吗?
半晌, 他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我亦不知。”
有人喃喃道:“他带着滔天恨意从神冢里爬出来, 杀光了所有仇人,那是不是也说明……”
他们眼前一亮:“他的仇人都死了。他对这个世界也并无恨意了。”
夏溥心看穿他们心中所想, 冷冷道:“他是疯子,你们也是吗?”
“他因为一己之怒,能杀了三族所有人, 一力使修真界传承断绝,这叫对这个世界并无恨意?”
他们却不以为意:“长哭崖的封印破了这么久了,除却破封那日动静不小, 接下来他不是一直没什么动作吗?如今最大的变故不过是在天上建了一座殿宇。”
在预想中, 这个被镇压在长哭崖下的大魔王,一出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将整个世界染成血色。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竟让人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期待来。
夏溥心冷冷道:“一出世, 长哭崖绵延数里的山峰化为焦土, 守在长哭崖上的子弟, 顷刻间命灯皆碎;”
“引雷劫, 一路从极北之地到滇山密林,沿途留下九道紫雷劫痕迹, 百里沃土化作焦土;”
“在中域大地浮空建起黑色的大殿, 给整个修真界带来恐慌;”
“夜闯蓬莱, 烧毁蓬莱神树,断蓬莱千年根基,这不亚于对整个修真界宣战。”
夏溥心:“这一桩桩,一件件,诸位是如何毫无芥蒂地说出‘他不是一直没什么动作吗’这样的话?”
满地寂静之中,仍有人不死心。
“但他曾经也是天地跪迎的君主,怎会对这苍生毫无怜悯之心呢?不过是让他重新登上那个位置,只要他能感知到我们的诚意,又怎会再大肆屠戮?”
“更何况,他手里掌握着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的神剑,若是能得他青眼,赐下神剑,那将是……”
几人目露神往之色。
夏溥心满脸冷然,尚未开口,便听得一脸颓败的白衣仙人忽然道:“你们可曾听闻,那些曾经手持天赐神剑之人,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他本是万兵之主,你们有胆子拿他的剑,焉知有命用吗?”
一心觊觎神剑的人终于冷静下来,诸人眼中闪动着莫测的光。
神兵谱上有名的兵刃,近乎全出自他的手中。
但那些持剑的人都死了。
他们觊觎神剑,却不得不好生考虑……
和这样的疯子打交道,他们真的有把握自己不会掉入深渊吗?
……
玄音城后山。
今日是竹醉日,处处明亮,人声鼎沸,唯独这一处仍旧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世遗之地。
寂静的黑暗之中,忽然破开了一个口子。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被丢了出来。
那是一道瘦削而纤弱的身影。
她落在地上粗喘了几口气,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周,眼中带着一丝散不去的惶惑之意。
如今的她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幻境,还是更深一层的幻境。
面前伸出一双手,司阮阮缓缓抬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面前的青年笑着道:“你让我好找。”
眼前人面容十分陌生,但是冥冥之中却好似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见过一般。
尤其是声音,她总觉得十分耳熟。
是谁呢?
司阮阮想不起来。
短短的时间里,她在无尽的幻境中轮回,时间好似没有止境一般。
她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幻境里待了多久,或许才几天,或许是一年,也或许已经好几年了。
面前少女形容枯槁,向来灵动的双眼中此时充满了木然。
看着他伸出的手,她也半晌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