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其实不想搭理,但毕竟亲属的身份还印在那张户口本上,而且许优是无辜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有一个姓徐的主任。”
“那你明天能陪我们去一趟吗?”
“他明天不一定坐诊,我先查一下专家排班表,待会儿回你电话。”
“好好。”
许唯翻出公众号查了一下平安医院的专家排班,看到徐主任是后天坐诊,于是打给叶惠婷:“后天吧,后天早上。”
“行,你说优优这孩子,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她一点想学习的心思都没有,就知道要漂亮,成天不是化妆就是追星,我都要愁死了,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她?”
“我说有什么用?”许唯看着花坛里的枯枝。
“有用的,你是妹妹的榜样。”
许唯暗自发笑。
“小唯,你那个保姆还在家呢?”
“怎么了?”
“没有,我就问问,像在你那种小区里工作的保姆,工资应该开蛮高的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没想什么啊,就是和你说说话,你今年也二十七了,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要白给外人,小唯,你要晓得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有个自己的小家庭,生儿育女的,这才是正经的。”
许唯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夏虫不可语冰。
“而且你也注意一点影响,你和你老板的事都传到我耳朵里了,小区门口那个药店老板的儿子也在盛风上班,话传得不好听,你注意点,女孩子要自爱,宁愿不挣钱也不要挣那种昧良心的钱,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过简单幸福的小日子。”
许唯冷声道:“我和我老板什么事?哪里昧良心?你讲清楚。”
“我是提醒你注意一点影响,如果没有这事当然最好。”
这就是她的养母吗?即使没有感情,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
许唯感觉她已经枯萎的心脏又在隐隐作痛,明明十八岁离家北上读书,踏上火车的那天,她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再为了许家的事情生气了,可听到叶惠婷这番话,她还是按耐不住火气。
“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你不觉得你对我太过分了吗?你觉得我凉薄,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连一点点爱都不肯施舍给我吗?我在你们心里,就只是一个钱罐子和一张关系网吗?”
“不是,小唯——”
“简单的小日子,我不赚钱的话,谁出钱给你的宝贝女儿买房呢?”
叶惠婷噤了声。
“别想了,从今往后你别想从我身上捞到一分钱,就算我死了,把钱都捐给慈善机构,都不会留给许优。”
“好歹我们领养了你,如果不是我们,你连大学都没钱读。”叶惠婷十分委屈。
“你竟然还有脸说领养的事,你们轻飘飘的一张领养协议,害了我一辈子!你们一点都不愧疚吗?!”
许唯厉声质问,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很少发火,但她这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真畅快啊。
畅快到她想哭,她攥紧手机,脱力一般地往后退,退到长椅上坐下,眼泪无休止地落了下来。
好久没这样哭过了,确诊纤维瘤一个人住院到做手术,她都没哭过。
是因为谢砚宁吗?
就好像她一直负重独行,也不觉得累或苦,可是有人回头朝她伸了下手,牵着她有了一小段路,再离开后,她忽然就走不动路了,因为被人牵着往前走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能真的是谢砚宁让她变得脆弱了。
流完眼泪,回到家,松子又扑上来,许唯抱起它,在它毛茸茸的身上闻了闻,眼泪又卷土重来,她及时忍住。
许唯窝在沙发里逗松子,直到松子发困,蜷缩在许唯的臂弯里开始打瞌睡。
许唯喃喃自语道:“小狗狗,你知道那只大狗狗现在在干什么吗?”
松子感觉到许唯低落的心情,重新活跃起来,它一口咬住许唯的手,也不用力,摇着尾巴陪她玩。
一大一小都很会逗她开心。
许唯破涕为笑,枕着松子的小爪子,轻声道:“小松子,也谢谢你呀,愿意成为我的家人,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_
第二天许唯一上班就去找了严文江。
严文江看到许唯时一愣,“你休养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许唯开门见山:“严董,公司里最近有些风言风语,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回家也当笑料说,最后都传到我父母耳朵里了,我不相信您不知道。”
严文江脸色僵了僵,讪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严董,我不想绕弯子,我这些年为了争取一些单子,是陪过酒,或者投其所好地逢迎,但也仅限于此,我有我的原则,您是知道的,因为这些是您教我的。”
当年许唯就是被严文江带出去陪酒的,一开始她不愿意喝,可是又不好拒绝,几杯酒陪着笑下肚,单子就到手了。底线这个东西一旦逾越就不复存在,后来许唯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辱。
“我知道。”严文江说。
“您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但也希望您尊重一下我,如果您的夫人不满意我住在那个房子里,我可以立即搬走。”
听到许唯提起房子,严文江立即知道了许唯话里的严重性,并不是普通诉苦,他急忙说:“小唯你多想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在传什么,我马上就去查清楚,你安心住在那里。”
“我不是向您讨要说法的,我是来请您出面,遏制住一切谣言。”
“小许,你相信我,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果大家都看在眼里,无非是有人看红了眼,在背后挑唆,你放心,我一定会解决。”
“谢谢严董。”
许唯干脆利落地表明态度,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她知道严文江不是始作俑者,但她只能找严文江,因为根源在他和他老婆身上。
许唯不知道严文江又做了什么刺激他老婆的事,她也懒得管,但她绝不能白白被毁了名声。
往女人身上泼脏水是最容易的事,尤其是成功的女人。
虽然严文江让她安心住着,但许唯还是起了疑虑,她打开手机,给房产上熟人发了消息,让对方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她来公司就是向严文江摊牌,完成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原本准备回家,但正好一号工厂的出仓情况还有医院的反馈表被送了过来,许唯正好接下,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肚子饿得叫起来,她才抬头,惊觉天已经全黑。
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竟撞到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严文江的妻子邹敏。
邹敏穿着价格高昂的针织刺绣裙,外面披了一件皮草外套,她审视地看了看许唯,表面仍是和善的,“小许,听说你做手术了。”
“是,严太太,做了小手术。”
“看来恢复好了,这么急着回来上班?”
许唯放下大衣和手提包,朝邹敏笑了笑,“托您的福,恢复得还不错。”
邹敏冷哼一声,“哪里是托我的福,托的是你严董的福吧,送房子不够,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看你,不愧是他最喜欢的金牌销售。”
许唯脸上的笑意敛起,目光也变得冷肃,看来严文江没能搞定他这位多事的夫人。
她正色道:“严太太,您把话说清楚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我说什么了?小许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邹敏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好像手上把柄无数。
“严太太,我和严董之间的牵连,除了工作,就是一栋房子,但房子的事您当初是默许的,现在又把这些事翻出来,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邹敏刚想说话,却被许唯打断:“我可以从那栋房子搬出来,严太太,我做人做事都问心无愧,我留在盛风是因为这里承载了我七年的时光,我把我最好的这几年都给了盛风,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到,所以我不会轻易离开,不是为了某个人,只是为了我自己。”
“你没有严文江能在盛风——”
“严太太,你要认清现实,现在不是我需要盛风,是盛风需要我。”
作者有话说:
小唯之后会离开公司出来单干的!
小谢(星星眼):许小姐,我这次可以应聘秘书吗?
第26章
严文江赶来时, 许唯已经准备离开。
她关上办公室的门,穿好外套,就站在门口, 随意地撩了撩头发。
工位上还有几个没走的员工, 面面相觑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趁着严文江走出电梯往邹敏方向走的间隙里, 迅速拿包走人。
邹敏被许唯几句话气得脸色铁青,还没缓过来,看到严文江时刚准备开骂,结果严文江一上来就直接质问她:“我下午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又来折腾什么?”
“说什么说?你以为我相信你说的那些?”
邹敏转过身指着许唯说:“你这个女人城府真深啊, 严文江被你骗得团团转也就罢了, 你还想骗我女儿,把她支去英国,我知道, 你就是想离间我们母女俩,你不想朝雨回来继承家业, 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啊?”
许唯都不知道怎么一个手术能成为导火索, 燃起这样的战火。
她一直都知道严文江在外面名堂多, 邹敏心眼小, 但她不知道邹敏想针对的人是她, 简直可笑。
“我把朝雨支去英国?”许唯气到发笑, 反问道:“严太太, 你的女儿三天两头离家出走, 你要不要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邹敏怒目圆睁:“我的家事不需要你管!”
“那请你也不要管我,你今天在公司当着众人的面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我刚刚说了, 我留在盛风是为了我自己,如果盛风认为我的业绩是靠和领导的不正当关系做出来的,那我明天就可以递辞呈。”
严文江连忙道:“小许,瞎说什么呢?你别理她,她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时间也不早了,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
许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也没有精力再和这群人折腾,她看了一眼严文江,“严董,有些事是底线,希望您能处理好,否则我会放弃我之前的承诺。”
没等严文江回答,许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电梯门关上前她听见邹敏的怒吼:“严文江,你在外面搞得那些龌龊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敢把钱往外挪,我饶不了你,你的钱,一分不少都得是朝雨的!”
许唯忽然又觉得邹敏有些可怜。
邹敏的算盘都是打给严朝雨的,没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其实邹敏和叶惠婷在本质上没有差别,她们都爱孩子胜过爱自己,在婚姻里受了委屈也无所谓,只要孩子好就行。
许唯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她没做过母亲,也可能是她不懂得什么是家庭,总之她不能理解。
许唯不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有点讨好型人格,但她依旧不能共情邹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能为了孩子容忍一切,容忍出轨的丈夫,容忍鸡飞狗跳的搭伙过日子,难道就因为她是母亲吗?
还是苏桐好,至少苏桐知道要及时止损。
走出电梯,她正从包里掏手机,就听见消防通道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许唯她狂什么啊?还是被老板娘找上门了吧。”
“她真和严董有一腿?”
“肯定啊,不然她怎么升得这么快?才二十七就升经理了,手上七八个百万的单子,严董出去吃饭都带着她,你看严董还带着谁出去过?”
“也是啊,我本来觉得许唯挺拼的,但是转念一想,没有人帮她牵线搭桥,就算再拼有什么用呢?咱们累死累活,人家脱一件衣服就好了。”
男人邪笑道:“她何止是脱一件?她都不知道陪多少老板睡过——”
话音刚落,消防通道的门就被人推开。
许唯真的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公司里这样的风言风语也不是这几天才开始传,但很奇怪,她这次竟然异常的恼怒。
可能是叶惠婷的话激怒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叶惠婷说她不自爱,这话比刀割还伤人。
也可能是谢砚宁。
谢砚宁说她很好,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是靠陪酒上位的时候,谢砚宁都会很坚定地告诉她: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许唯突然就不想被人泼脏水了。
她站在消防通道的门口,对着门里正抽烟的男职员说:“姜明,我们是同一年进公司的吧?”
姜明吓得脑袋发懵,指尖的烟掉落在地。
许唯的脸色阴沉又冷漠,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许唯没有记错,姜明的确和许唯同一年进公司,当时实习生分组的时候,姜明被分在许唯的隔壁组,常常一起行动,两个人也算是六七年的同事关系。
“我是不是靠脱衣服上位的,你应该很清楚。”许唯一字一句道。
“许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明惊慌失措地看着许唯,吓得结巴起来。
“在人后传播这种东西让你很有成就感吗?编排女人的黄色笑话就能掩盖你能力的不足吗?姜明,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用泼脏水的方式去评价另外一个女人。”
许唯轻嗤一声,缓缓道:“因为他除了会贬低女性之外,别无所长。”
许唯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她不想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树敌,会不会惹祸上身,她都不想管,她只是不想压抑情绪。
医生说了,她要保持心情舒畅。
任何人都不能侵犯她的底线,她的底线就是自尊,她可以陪酒陪到胃出血,熬夜工作到乳腺长瘤,她可以自嘲地说自己为了钱放弃一切,但她不能接受别人的无端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