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宁的出现让她开始珍惜自己,她突然就受不了委屈了。
及时发泄出自己的情绪真的很舒服,许唯花了二十几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成年人的社交规则是压抑天性,许唯压抑太久,这次她决定放肆一回。
她走出大厦,站在冷风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真痛快啊。
明天会怎么样?无所谓了。
银行里有很多存款,手机里有很多人脉,辞呈可以提交,她在桐江的医疗设备销售领域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她随时都可以找到下家,对于工作,她一直很有底气。
保安问她:“许总?今天没开车?”
许唯回答:“没开。”
“许总,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是升职了吗?”
许唯笑着摇头。
原来气色好是这么明显的变化,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她走到路边,打开手机通讯录,有两个选择,一是谢砚宁,二是苏桐。
她想了想,选了后者。
可惜苏桐说她有点忙。
“付梓升带着他爸妈过来,想把哆咪带走,我报了警,刚从派出所出来,哆咪被吓得一直哭,我妈哄不住,我现在正开车往回赶。”
付梓升是苏桐的前夫。
“什么?!”许唯没控制住音量,旁边的保安探出头来看她。
“付梓升和他女朋友分手了,现在回过头又想和我复婚,在我这里找不到机会,就想拿孩子威胁我。”
“他有病吧?”
“我也觉得他有病,不仅有病,还贱。”
“那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报警之后他被抓到派出所批评教育了一顿,虽然没能把他关进去拘留十五天,但也算解气了。”
许唯笑了笑,心想:我今天也算解气。
“他搞得我不安生,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苏桐恨恨道。
“要我帮忙吗?”
苏桐说:“目前还没想好,不过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的。
“我时刻等待召唤。”许唯笑着说。
“好。”
“明天我陪你和哆咪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很火的儿童餐厅。”
“谢谢你,小唯。”
许唯不满道:“谢什么?我可是哆咪的干妈,你开车就不要接电话了,快去接哆咪吧,哄哄她,告诉她明天许唯阿姨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嗯。”
电话挂断后,许唯突然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惘然。脑袋空空的,刚刚的畅快也逐渐消失,都变成迷茫。
她忽然感慨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外人眼里,邹敏是衣食无忧的富太太,苏桐是北大毕业的天之骄子,许唯是年入百万的金牌销售……然而实际上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五分钟前的所有事都变成一团浆糊,许唯感觉到心烦意乱,手脚都不听使唤,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她这副身体强撑太久了,急需补充能量。
她走到路边招出租车,上车之后司机问她去哪里,许唯本来想回家,却鬼使神差地说:“百川集团。”
现在是晚上七点,谢砚宁应该早就下班了。
他早上给许唯打了电话,说下午要去邻市的分公司视察,他抱怨着麻烦,腻歪地跟许唯撒娇,许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嘴上嫌弃他黏人,心里却是欢喜的。
谢砚宁一个下午都没给她发消息,她还有点失落,胡思乱想地猜测谢砚宁此刻在做什么。
他应该有很多朋友吧,他说过的,他不容易感到寂寞。
出租车在百川集团门口停下。
这是桐江市最高的建筑,屹立在市中心,许唯每天开车都会经过这里,两个月前,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和百川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产生关联。
她没有给谢砚宁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她只是下了车,站在百川门口的一棵法国梧桐下,静静地站着。
过两天去拆绑带,再过几天就可以正式回去上班了,但盛风暂时她也不想回去,索性就直接居家办公,然后去和她今年计划里最后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对接。
她需要让自己忙起来。
如果闲下来,她就会很想念谢砚宁。
这是一个很不妙的信号。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起,是谢砚宁打来的。
“小唯,你在干嘛?”听筒里传来谢砚宁腻腻歪歪的声音。
许唯忍不住弯起嘴角,所有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但她还是不想在谢砚宁面前示弱,所以撒了谎,“在家里。”
“在家里干嘛呢?”
“没干嘛。”
“外面好冷啊,小唯。”
“多穿点。”
“想抱抱小唯。”
他们进行着很没有营养且低效率的对话,许唯却逐渐乐在其中。
“我想你了。”
许唯摸了摸法国梧桐的树皮,轻笑道:“才分开一天。”
“你不想我吗?”
“不想。”
“好狠心啊,小唯就不想立即见到我吗?”谢砚宁的语气有点沮丧。
许唯顿了顿,突然心软,没有立即回答。
正纠结着该如何安慰谢砚宁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那人在她耳边说:“抓住了。”
语气轻快,是谢砚宁。
那个瞬间如遭雷击,许唯全身都变得僵硬。
她又在谢砚宁面前撒了谎,这次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谢砚宁会怎么看待她呢?会厌弃她吗?
可谢砚宁把她的手揉进掌心,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就知道小唯不会不想我。”
他没有。
是误解也好,是替她找补也罢,许唯的心防一下子溃败失守。明明在苏桐面前,她尚能轻松说笑。
她转过身,紧紧抱住了谢砚宁的腰,谢砚宁倒是愣了几秒,然后才伸手重新搂住许唯。
“发生什么了?”
许唯想说:谢砚宁,我受委屈了,很大很大的委屈。
养母讥讽我,老板利用我,老板娘针对我,同事也跟风造我的黄谣,我以为我在盛风七年,也算是真诚待人,即使没有结交到朋友,至少不曾树敌,结果到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谢砚宁,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得快要窒息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不能把自己的伤疤揭给谢砚宁看,爱人不是心理医生,他会记住许唯说过的话,若是以后分开,这些诉苦就会变成许唯的软肋,爱也会变成刀子。
她害怕日后有一天,从谢砚宁嘴里听到:你怎么这么让人窒息啊?世上命不好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这么难相处啊?你知不知道大部分时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啊?
所以她不能说,她只能很用力地抱着谢砚宁,几乎是在发泄情绪,尽管胳膊还不能完全使劲,但她还是用了她最大的力气,两只手攥紧了谢砚宁的大衣。
谢砚宁应该是不舒服的,但他一声不吭地承受着,直到许唯卸力地松开。
“对不起。”
许唯往后退了一步,向谢砚宁道歉。
“这有什么?你抱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谢砚宁抚着许唯的脸颊,问她:“出什么事了?”
许唯抬头望着谢砚宁的眼睛,谢砚宁眼里只有她,无论她是好是坏,都只有她。
千钧重的心安然落地。
至少在这一刻,在谢砚宁眼里,她是珍贵的。
也许她本来就是珍贵的。
饮鸩止渴也算止渴,许唯想,她是爱上谢砚宁了。
作者有话说:
小唯终于正视内心!
谢谢一直追文留评的宝贝们~
第27章
“谢砚宁, 我还没有吃晚饭。”许唯说。
她像个好不容易等到家长来接的小朋友,话一出口就是委屈。
谢砚宁连忙把她搂到怀里,轻声哄道:“我们回家, 我做饭给你吃, 好不好?”
其实许唯不觉得那个房子是家,可是谢砚宁这样说了, “回家”这个词就像突然有了实感,许唯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回家。
“好。”她说。
谢砚宁把她带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一路往许唯所在的小区开。在车上, 谢砚宁把围巾解下来展开,盖在许唯的腿上,许唯却把围巾往上拽了拽, 遮住了她的脸,整个人都藏在围巾下面。
她明明悄无声息, 谢砚宁却能够感受到她的悲伤。
许唯很少外露情绪, 大多数时候她的喜怒都淡淡的, 所以这一次她遇到的一定不是小事。
“小唯。”
许唯一开始不说话, 谢砚宁也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 许唯却主动开口了。
“谢总, 你朋友一定很多吧?”许唯问了一个让谢砚宁有些意外的问题。
他回答:“有一些, 不算多。”
“能跟我讲讲吗?讲什么都可以。”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谢砚宁心疼地看着蜷缩在围巾下面的许唯, 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 然后顺应她的要求, 说:“我有一个死党,叫周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朝雨的相亲对象。”
“是,我和他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玩了,其实我俩的性格很不一样,也算不上互补,但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记得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过节了很无聊,给他发条短信,说怀念以前一起打篮球的日子,结果他第二天就坐飞机过来了,抱着篮球站在我家门口,说,兄弟,去哪儿打?”
许唯轻笑出声,“我没有见过他,但听朝雨的形容,好像不是太好。”
“他有点花心,但花心的对象又很专一,他只喜欢模特,十年如一日。”
“朝雨知道他有女朋友还瞒着父母的时候快气死了,打电话跟我抱怨。”
“他又换了一个模特女友的事被他爸妈发现了,逼着他去相亲,他也快气死了,也打电话跟我抱怨。”
许唯被逗笑了,她忽然就找到了她和谢砚宁的共同点,他们的性格好像并不是天差地别,也会偶尔做朋友的情绪垃圾桶。
谢砚宁继续说:“还有一些朋友,都是从小到大的,有同学也有父母朋友家的孩子,长大之后再结交的,大多是国外朋友,回国之后联系就少了很多。”
“没有女性朋友吗?”
“也有,”谢砚宁隔着围巾捏了一下许唯的手,“但只是朋友。”
“才不信。”许唯缩回手。
“那要怎么样才信?”谢砚宁重新捉住她。
许唯掀开围巾,眼神微微茫然,过了片刻才说:“逗你的,我又不在意这个,快三十的人了还去计较对方有没有前任,是不是太幼稚了?”
谢砚宁想了想,“可是你完全不计较,我又会有点难过。”
许唯忍不住笑,“好幼稚。”
谢砚宁把车停好,转头问许唯:“小唯,你是不是希望我成熟一点?”
许唯收敛笑容,正色道:“不,你不要改变,更不要为我改变,你现在就很好。”
“我有时候会觉得,可能是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你一直没法接纳我。”
“这是我的问题。”许唯怔怔地望着谢砚宁。
“什么问题呢?”
许唯眯起眼睛,叹气道:“说不清。”
“那就慢慢说。”
“不说了……”许唯摇摇头,伸手到谢砚宁眼前,打了个响指。
她对谢砚宁说:“就在你这里结束。”
_
许唯回家之后先躺到床上,她确实是累了,再加上没完全恢复,身体始终是虚的。谢砚宁帮她盖好被子,轻声问她想吃什么,许唯没吱声,过几秒突然说疼。
“哪里疼?刚刚太用力了是不是?”
许唯点头。
“我帮你揉揉。”
谢砚宁仔细地揉着许唯的肩膀,从肩颈到手腕,隔着许唯绵软的毛衣,一点一点按摩,他的技巧拙劣,动作却温柔,许唯安静地仰躺着,任其摆布。
他的表情很认真,眉间微蹙时显得尤为可爱。
许唯见过很多有钱人,还有有钱人家的少爷,大多嚣张跋扈或者张扬肆意,谢砚宁这样的她是第一次遇到。平心而论,从她少女时期对择偶有朦朦胧胧的幻想时起,谢砚宁就不在她的范围里。
他们完全不像一个次元的人,许唯像是深夜档的苦情伦理剧,而谢砚宁是黄金时段的热播偶像剧。并不是身份差距,而是单纯的不合适。
许唯花了一个月去躲避,去强调差距,掩饰心动,最后都变成无用功。
谢砚宁年纪不大,但怀抱很暖。
许唯被融化了。
她也不想再骗自己。
谢砚宁揉到她虎口的时候,她突然握住谢砚宁的手。
谢砚宁低头,对上了许唯直直的目光,许唯这一次没有躲闪。
她的视线从谢砚宁的眉眼慢慢往下滑,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唇上。
谢砚宁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俯身靠近许唯,“你在勾引我。”
许唯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她没有正面回应,却翻了个身,面朝着谢砚宁,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砚宁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他又靠近了一些。
许唯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谢砚宁的掌心,意味分明,暧昧的气氛在眼波流转中慢慢升腾。
许唯并不擅长勾引,她以为自己做不来的,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小三岁的男孩主动,但此刻她很需要谢砚宁,需要比拥抱更亲密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