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张启拍着大腿连道三个好字,是人都能感受到这里面的欣喜若狂。
“你们住嘴!我家少爷只是睡着了,根本没死!”
“你们这群强盗,给我滚出去!”
“呜,少爷,你快醒醒!我这就给你寻大夫去!”
种田小小的身板紧紧护着他家少爷,眼中既悔且恨,他为何昨夜不留下来陪着他!口中因太过用力咬紧牙槽,搭配着半张被打得充血、半张失去血色的黑脸,此时瞪着五房父子犹如恶鬼索命。
正乐呵的张亮父子,显然没有忘记这个在场唯一的“外人”,尤其是一听“请大夫”这三个字,心头即刻着恼。
请个屁的大夫!他们二人还嫌弃这张桢没死透呢。
“快,把这个弑主的恶仆绑起来!”
张启反应不慢,立马雄赳赳指挥起带来的家仆,喧宾夺主,先将此事定性成恶仆弑主。
绑了书童再说。
尔后,对着他爹殷勤道:“爹,您先坐着,看儿子今天把这事,给你处置的妥妥的。”
张亮依言坐上了书房的主位,脚下正是张桢的尸身,但是却没有由着张启的性子,任他胡来,反而自己亲自上阵指挥。
他看着在几个壮仆手下一边激烈反抗,一边还要护着张桢的书童,透着股阴狠道:
“先将大门关上,将人绑好,嘴,给我堵上!”
其中一个仆人见反应过来的书童要大叫出声,一把扑上去,双手死死捂住书童口鼻,接着其余人一哄而上,三两下将人绑了起来。
张亮满意地看着书童被拖出了书房,转身对着张启道:
“这事儿,咱们得报官!”
张启一愣,不明所以道:“报官?干嘛报官?咱们父子神不知鬼不觉,收了张桢的家财不就行了?”
“难不成,还真给这张桢报仇?”
张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唯一的傻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只得手把手地教到:“靠咱们父子,吞不下这笔横财!族中不会同意的。”
见儿子不服气的神色,他叹口气道:“咱们张家,你当真以为是一团和气不成?”
张启少有的优点,便是听话,尤其听他爹的话,遂熄了气焰道:“好吧,爹。我这就把那书童,送去官府。”
张亮一口气差点没哽过来,这个榆木脑袋!
“我让你报官,不是让你把书童立马送去官府!”
张启被嫌弃了几回,慢慢从亢奋中回过神来,不太高兴道:“爹,这中间能有什么区别?你还是直说吧。”
张亮一口老血哽喉间,罢了,这是亲儿子!
“书童得送去官府,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即要准备好状纸,也得准备好书童认罪弑主的口供,还要保证书童不能再乱说话。”
张亮双眼一亮,闻言比划着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哪知他爹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个书童人要活着送进官府,但是舌头,得废了!”
这样,他们父子二人,就是帮张桢报仇的大恩人,占着情分,也不会被书童反咬一口。
“一会去徐记棺材,给这张桢定个上好的棺木,丧事,咱们往风光里办。”
张桢死得好啊,所以这丧事,他绝不会吝啬!
“还有,回家把那岚娘接来,让她跟张桢合冥婚!”
张启一听到这儿就急了,“不行!张桢都是个死人了,这么馋人的女子给他干吗?还不如留给我······”
“闭嘴!”
张亮亲手买来的,还能不知岚娘这小娼妇的底细,生怕自己傻儿子着了道。
想起这后面的一连串算计,得先稳住自家傻儿子,父子一条心,才能不坏事儿。
“你想想,这岚娘的卖身契在咱们手中,她能不听话?”
“等她正大光明成了张桢的妻子,分家财的时候,咱们即有人,又有名分大义,岂不就占着上风?”
“有了大笔的银子,什么女子得不到?纵然你念念不忘,过了这段日子,你再睡的,可就是这死鬼张桢的妻室了!”
这话,十分恶毒!
父子二人当着“死鬼”张桢的面,毫不掩饰,将一番鬼蜮盘算道了个干净。
“张桢”听着这些话,慢慢睁开了眼。
第15章
“来人,把书童带上来!”
张亮教育完儿子,又记挂起正事,毕竟这事拖不得。
他们比族中得了先机,就该好好珍惜。
知子莫若父,张启被他爹一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诺诺点头,自然唯他爹马首是瞻,不再歪缠。
种田被拖进了书房,没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一眼寻到那个依然倒地不起的身影,双眼霎时红了一圈,又拼命挣扎起来。
“呜!”
一声含糊的悲鸣声长起,令闻者不忍。有一二良心未泯的家丁,心中不忍,手下稍稍卸力。
种田抓住这个机会,牛犊般对着张亮父子不要命的冲了过去,他将张亮这个五房老爷撞翻在地,将自己干瘦的身板死死压了上去。
用上蛮力,恨不得将人压得一命归西。他要给他家少爷报仇,就算是死也要拖上这两个罪魁祸首一起!
“来人,来人,救我。”
一阵手忙脚乱后,张亮脱了身,腰上旧伤和后背新伤疼得火烧火燎。他自鸣翻云覆雨,却是没料到,被一个书童绝地一击。
“给我打!把这个抗捕的弑主恶仆给我狠狠的打,腿先给我打折!”
张启吊着一只胳膊,孝顺的扶着他爹,跟着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你们这群杀才白吃饭的!这么多人连个书童都擒不住,回去通通罚二十板。”
“愣着干嘛!给我狠狠的打呀!”
家仆畏惧领命,正打算左右开弓,霎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柄剑飞出,直奔家仆上扬的右手。
“啊!”
欲打人的家仆,右手被飞射而来的长剑削出长长一条血口子,捂手大喊大叫着往后退去。
也骇得其余家丁缩了手。
同时一股烈风撞开房门,灌入书房,将张家人吹得东倒西歪。
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在场人吓得双腿打颤,尤其是张亮父子,扶着桌椅,顺着剑来的方向,犹如见了鬼般。
“鬼啊!”
不知哪个家丁,大喊大叫出了此时众人心中所想。
一直倒在地上“死了”的张桢,突兀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掷出长剑。
她直挺挺地站着,脸上煞白无血色,面有怒目切齿,浑身冷厉欲要择人而噬。让在场的人不由怀疑,这是死得心有不甘,又从阴间爬了回来?
“你们,找死!”
一声怒喝,让腿脚打颤的众人回神。
一众家丁在这样气盛的叱喝下,心虚的低下了头,恶毒如张亮父子,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心虚气短。
反应最快的是种田,双眼瞬间迸发出无尽的喜悦,挣脱束缚,踉跄着奔向他家少爷,口中用力抵着堵嘴的破布,发出“呜呜”的欢呼。
“张桢”压压怒气,抬手将种田嘴中破布取出,接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直接割开了种田身上捆进肉里的麻绳。
“少爷,你还活着!呜呜!”种田似乎是想笑的,却又忍不住哭得泪流满面。
见小书童一脸伤的凄惨模样,“张桢”透着股心疼道:“本少爷知道你的忠心,歇着吧。”
“少爷,你是不知道······”
“张桢”带着怒气,安抚地拍了拍种田的肩膀,“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她就在外间随意转了转,这些人居然把桢姐姐的书童打成了这副模样!想到此处的龙江蓠暗中磨了磨牙。
可她马上要去跃龙门了,不能擅造杀孽,算这些人运气!
“张桢”几步跨前捡回长剑,对着张亮父子露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冷笑:“你父子二人,吃我一剑!”
话落,持剑就砍了过去,骇得张亮父子连连后退,偏张启一边害怕,一边不可置信道:“张桢,你明明死了啊!”
见刀剑加身,追着他们跑:“我们可是同族!你敢!”
“呸!你们父子二人算什么同族?阴险狠毒,趁火打劫,毫无情谊,简直侮辱了同族这两个字!”
他们水族里最卑劣的癞皮蛟,都比他们光明磊落。
“张桢”一边骂着,一边将剑舞得虎虎生威,左一剑,右一剑,迫得那父子二人连滚带爬跑出了书房。
而“张桢”的剑,却并未实实在在劈在父子二人身上。
那父子二人窜出书房,躲在一众家丁身后,也回过味来。
张亮气嘘喘喘,一只肥手盛气凌人指着张桢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我可是你的族叔!”
“张桢”脸上忍不住生出些气闷,双眼瞬间闪过一缕金芒,有杀气暗藏其中。
她当然知道这是“族叔”,否则的话,定叫这二人血溅当场!
“滚吧!别逼本公····赶紧滚!”
“张桢”强忍怒气,压着性子憋闷地驱赶道。
内外有别,这些都是恩人姐姐亲族,她倒不好下死手。待桢姐姐考了城隍回来,她姐妹二人续上情谊,定狠狠告这些人一状!
简直气煞她也。
此时“活”过来的“张桢”,即是张桢,也不是张桢,却是顶着张桢“壳子”的洞庭龙女,龙江蓠。
与龙女对峙当场的张亮父子,当爹的阴沉着脸,看不出内里盘算着什么。倒是当儿子的,依然沉浸在不可置信中,喃喃道:“你明明死了!明明死了,怎么可能又活了?”
种田闻此言,立马狠狠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差点喷去张亮父子二人脸上。
“张桢”也很不耐烦道:“好叫你父子二人失望了,我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了,今日睡得沉了些,没死呢!”
内里十分暴躁的龙江蓠,冷静,冷静,这是桢姐姐的家事,她不能越俎代庖。而且跃龙门是大事,为这些小人不值当。
待桢姐姐考上城隍,这中州郡所有人的生死皆过她手,这群跳梁小丑,还不是手到擒来!
纵然桢姐姐心善,不忍心杀人,也可以天天晚上抓了他们的魂魄去折磨。
反正地府那些鬼都喜欢这样干!
为了不给张桢惹麻烦,龙江蓠压着娇蛮,扮演张桢也算是尽心尽力,然气怒之下,少不得露出些破绽。
张亮父子对张桢并不熟知,倒是未察觉,可一旁的种田,焉能瞒过。
种田渐渐身体颤动起来,慢慢低下头,藏起脸上神色。
事已到此,张亮只悔恨怎么没乘机给张桢心口补上一刀。此时形势,明显他父子二人理亏,多纠缠无意义,只好来日方长。
退意即起,“走!”
“爹?!”
“纵然张桢未死,咱们可是来算账的,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闭嘴!走。”张亮咬牙拉住永远看不清形势的儿子,蛮横态度将其镇住,手下用力拉着人,在家丁的护持下退出了前院。
“张桢”气呼呼看着大开的院门,脸上是没能杀人消气的愤愤。
人都走了,她也懒得再装,一挥手,空中莫名生出一股风来,将大门“啪”的一声阖上。
龙江蓠正待转身对书童解释个一二时,一把柴刀不知何时架在了她脖子上,柴刀后是一双颤颤巍巍的手。
“你是谁?我家少爷呢?”
“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少爷?!”
种田逐渐带上哭腔质问出口,随后压抑的呜咽一声,渐渐稳住气息发狠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将我家少爷,还回来!”
龙江蓠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居然被个凡人威胁了,小书童胆儿挺肥。
“定!”
种田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定”是个什么意思。
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住时,惊惧之下,双目瞪圆,一张脸上更多的是不甘。
龙江蓠满脸戏谑,绕着种田转了一圈,打趣道:“啧啧,知道我不是人还不跑,下场就是这样哦,哦!”
龙江蓠逗弄完人,看书童一脸绝望,又兀自坚强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算啦,看在这个书童忠心为主的份上,龙江蓠指尖微动,书房中完好的一个茶杯自己飞了出来。
她伸手接过,仰头给自己灌上一口水,却并未吞下,反而顺着方向,故意喷了种田一头一脸。
接着一个响指,解了种田的束缚。
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的种田,无时无刻不在奋力挣扎,此时忽然没了束缚,惯性之下,自然身形不稳,直直对着地面就扑了下去。
还是龙江蓠勾勾手指,用术法拉了他一把。
被拉起的种田,十分屈辱,正待大骂,却陡然发现伤得最重的脸,居然不疼了。
他小心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再次指着“张桢”道:“将我家少爷还回来。”
逗弄完书童,已然放飞自我的龙江蓠对此充耳不闻,她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自己此时的“壳子”,哎呀,这可是桢姐姐的肉、身。
她快快乐乐地转了个圈,脸上又新奇、又惊叹,对着自己左摸摸,右摸摸,又抬起双手对着太阳细细打量。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能写出锦绣文章来!
龙江蓠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快乐。
也不知等桢姐姐中了城隍,可愿意将这具“壳子”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