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有点烦,她属实是在多管闲事,可不管良心又过意不去。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先保留吴县令胸中的那点热气不散,看能不能找机会让吴县令还阳。
哪知胡泗忽然面有喜色,还阳?还什么阳!他大笑道:“恩公,吴县令的事不急,咱们就要有好事了!”
张桢:好事?!
这狐狸精疯了?
胡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要求张桢设下一道结界后,他才能说话。
张桢莫名其妙,见胡泗一脸郑重,到底依着他设下结界,“你说说,哪里来的好事?”
胡泗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对张桢道:“恩公,大喜啊!”
张桢蹙眉:“别废话!”
胡泗斟酌了下用词,“恩公忘记了,中州郡的城隍你只是暂代九年,还有不到六年就要还给宋公了,这个庄城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恩公你的大机缘!”
张桢眨眨眼睛,什么玩意儿?
她听到胡泗兴致高昂说道:“咱们抓住他的把柄,把姓庄的搞下去,恩公你就可以上位了啊!”
这事恩公要是难办的话,让他来!
胡泗说完上面的话后,脑中已经快速开始谋划起来,别的先不说,那位吴县令的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吴县令在庄鹤年那里受到的不公越多,事情就越好办,这三年的鬼差,他可不是白干的。
不过,光这一件事显然是不够彻底扳倒一位城隍的,他得再帮着恩公多找几个姓庄的把柄才成。
第80章
“恩公, 咱们不如分头行动,你在嘉县盯着黑山老妖,我暗中去清宁郡其他县, 咱们二人合力, 把这个姓庄的贬下去。”
甚至他那仇人王兰曾经焚香敬告鬼神这一招,也可以借来用用,多找几个受害的鬼, 教他们往东岳大帝那里烧香告状,简直不要太简单。
张桢听完胡泗的话, 忽然就明白了她从庄鹤年那出来后, 那一点念头是什么了, 原来她跟胡泗一样,想的是这个啊。
汰,原来她还挺阴暗的。
“胡泗, 吴县令的事有前因, 黑山老妖咱们没有证据,庄鹤年未必就是个胡作非为的城隍。”他们这就开始觊觎人家的城隍位了,相比起来, 他们的做派才更像是反派。
胡泗却不敢苟同, 恩公莫非觉着这天底下的地府官都跟她一样?以前的中州郡城隍庙是什么样, 她是忘了不成。
“恩公, 你说得对, 此事急不得, 咱们敢下手就要一击即中。”
张桢好生纳闷, 怎么这个狐狸精对这些事比她自己都上心?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商量, 怎么救吴县令吗?
她叹口气, “吴县令可怎么办?咱们得想个办法救他才是。”
总不能当着庄鹤年的面抢人吧?
胡泗装作自己没听到这一句话, 慢说他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他现在也不想告诉张桢,恩公实在太心软了些。
不过,他原本想着在曹州县帮恩公捞点功德,现在看来不用了,反而曹州县那边得赶紧平息才行。
于是狐狸精卖起吴翁来半点不愧疚,“恩公,我赶来寻你是还有另外一件要事要说,曹州县吴翁已经着手报复李饶了。”
张桢也不算很意外,毕竟早就算到了有这么一天,于是不是很确定地问道:“怎么报复的?没牵扯无辜吧?”
显然她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并且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胡泗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恩公,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张桢打量着胡泗的神情,心中有些狐疑,她看了看天色,天又要亮了,今日也还一事无成。罢了,她先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桢调转方向,直奔曹州县,等到她弄明白吴翁引着李饶往造反的方向一马狂奔后,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老狐狸。
比起单纯的杀了李饶泄恨,将李饶引上一条不归路,同时老狐狸自己手上不沾杀孽,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心思。
不管是李饶,还是跟着想要混个从龙之功的地痞、土匪们,最后只会死在官府的围剿中。
只要保证这场造反不波及到普通百姓身上,某种意义上,还算是在为民除害。
张桢一时为难了起来,她作为城隍到底该不该插手此事,又该如何插手,吴翁一计不成,下次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复仇?
张桢寻到化作南山翁的吴翁,见他跪在地上深拜她这个城隍,到底叹了一口气:“吴翁,你的目的是什么?李饶一人不足以平息你的怒气吗?”
吴翁从胡泗口中多次听过张桢的大名,心中知道这位女城隍心怀慈悲之心,便卖惨道:“城隍大人,李饶烧死我一家的事,想必大人听闻过。”
张桢点头,这里面的因果她怕是比吴翁这个当事人更清楚。李饶烧死狐狸一家,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性狠毒,另一方面是,自家后院来了一群狐狸精,时间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那我让他血债血还,有何不可!”
张桢不是很赞同道:“只报复李饶一人不行吗?”
吴翁一脸凄厉地笑了,“我狐子狐孙上下一百多口,一命抵一命总是需要的吧。”
李饶灭族刚刚好够这个数。
“城隍大人,报完我家的血仇后,老狐想要在山中潜心修行,再不出世。”
多年后未必不能位列狐仙,所以直接杀了李饶并不值当。
张桢默了默,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老狐狸,因果究由,李饶自己种下的恶果,也该自己接着。且现在大势已成,朝廷派来围剿的兵马已经入了曹州县,来不及了。
等吴翁抬头时,张桢已经悄然离去了。
然而朝廷的兵马承平已久,第一次围剿居然以失败告终,吴翁指挥人马,打得官兵大败而归,这事连张桢都没想到。
李饶被周围的人吹嘘惯了,真当自己天神下凡,生来帝王命格,先前还在家惶恐不安的模样,一见官兵败退,当即顺势占领了曹州县。
事情向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
朝廷震怒之下,顾彦这个原本要上任的县令被急招进了府城,也不知一众大小官员如何商量的,顾彦被推了出来,再次领兵去了曹州县。
张桢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黑山老妖了,自从李饶的乱军占了曹州县城后,她一时也不敢离开曹州县,自古以来,乱军多有祸害百姓。
县中的无辜百姓,可不够这些原本就是地痞流氓的乱军祸害的。
好在吴翁在乱军中声望极高,暂时将这些人约束了起来,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吴翁此时顶着南山翁的脸,正在劝说李饶道:“李仙,官府的再次围剿只怕是不远了,咱们不如暂时回九环山,那里易守难攻,等这次打败了前来围剿的官兵,咱们就上书朝廷议和,要求封个异姓王,朝廷为了脸面未必不会允许。”
异姓王这几句话说得李饶极为心动,“此话当真?”
“不过半仙也太胆小了些,咱们占据曹州县不是更方便,左右本仙神仙转世,还能败给一群凡人不成?”
南山翁本不想管的,可是县中百姓被祸害得太多,外间的那位城隍大人怕是要坐不住了,账迟早得算到他头上来。
见李饶刚愎自负想要脱离掌控,就是不肯离开县城,南山翁头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这个李饶还真当是自己天神下凡不成!
罢了,事情到此也差不多了,他去找那位城隍大人卖个人情,顺道完成与胡泗的约定。
张桢此时正在和顾彦紧急碰头,二人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对方,但是忧愁的点却不尽相同。
顾彦恨铁不成钢道:“桢桢啊,你说你一个正经城隍神,怎么就被一个狗屁假什么‘九山神’给比下去了呢?”
“你把你那城隍行头一穿,拿上生死簿晚上跑一趟这群乱贼的梦,让他们自己来降了多好。”
张桢叹口气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府城隍,理论上只管鬼,手伸得再长点压一下郡中的妖魔,不让他们作乱就成,活人不归我管。”
她顶多记一下这些人的小本本,死后算总账。
“如何平息李饶的叛乱,你可有主意?”这姐妹脑袋一懵就带兵来曹州县,仗怎么打知道吗?
见张桢问打仗的事,顾彦摇摇头,“兵书我倒是读过几本,带兵还是第一回 ,不过主意也不是没有。”
张桢立马好奇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顾彦却故意卖起了关子,“暂且不告诉你,你过几日就知道了。”
顾彦到了曹州县外,也不着急进攻,叫人在平地上以绳子编芦苇作为界墙,横向五六里长,故意散布说:“这就是我的城墙,那里面的伪神连城都不敢出,我这城墙虽薄弱,却固如金汤,待我修整好了,一举歼灭乱军。”
李饶自然禁不起激,当即命人将芦苇墙全部拔掉放火烧了。
顾彦也不出兵,只又命人设置上篱墙,接连被烧了三次以后,见对方居然敢给她送什么封王的和议书,当即命人在苇篱下埋上火药石块,并设上引信。
李饶心中轻视朝廷兵马,第四次亲自领兵来焚烧苇墙,还没得意完,下面埋的火药石块猛然爆炸,一时就死伤不少自称刀枪不入的乱军,李饶自己也被炸伤了胳膊。
顾彦让人乘胜追击了一波,轻松收割了不少人头,然后鸣金收兵,回去给张桢上香。
张桢闻着香火味儿,知道顾彦找她,立马从曹州县出来。
“怎么样?我这份大礼,你说的那个老狐狸喜不喜欢?联系这只狐狸,我跟他谈笔买卖。”
张桢:······
刚刚吴翁才找了她,也是谈笔买卖,这二人不会跳过她这个中间人,自己谈吗?
“不用了,老狐狸就在外面不远处,我去给你唤进来。”
两个要谈买卖的顺利会面,吴翁将他先前和胡泗商量的主意和盘托出:“我将城里的人马带出来与顾县令决战,阵前要劳烦城隍大人显些神迹,斥责我两句,我再做个迷途知返的样子摔了那面宝镜,扰乱军心。”
顾彦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这样的话,她和张桢都有功劳可捞,“行,做戏做像些,把那个李饶也诓出来,别让他跑了。”
吴翁点头:“这是自然,还没多谢顾县令帮我报复李饶,让他偿了切肤之痛。”
顾彦似笑非笑道:“不碍事,就当送给吴翁的见面礼了。”
二人相视一笑,齐齐来看张桢,张桢点点头,行吧。
第81章
之后的事很顺利, 南山翁暗中使了些小法术,让李饶深信不疑宝镜能显威,便将大部分乱军诓出了曹州县。
直到兵败被擒, 全家以谋逆罪押负刑场, 蓬头垢面的李饶在人群中看到了笑着打量他的吴翁,这才明白过来,南山翁就是三年前的老狐狸, 处心积虑害他满门,报当年的灭族之仇!
李饶痛悔自己知道得晚矣。
吴翁报完血仇后, 果然如先前所言, 回去了深山潜心修行, 未再出人世。
张桢见曹州县的事告一段落,便返回了鸣山府,不知不觉, 居然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
几家欢喜几家愁, 落榜的学子大多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伤心地,有部分较真的却找来了城隍庙。第一个挨骂的是张桢这个城隍神,好在读书人骂人斯文, 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张桢听完后都懒得抬头。
如果说挨骂的是张桢的话, 那承受怒火的就是解签的刘道人。被几个乡试落榜的秀才堵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向张桢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张桢思索了一下, 刘道人收钱的时候, 难道没想过会有今日?万事皆有因果, 张桢装作没看到刘道人的求救目光。
她前些日托了金大用去找庄鹤年求情, 依然没用, 吴县令的魂魄庄鹤年直说不肯放回去。不仅不肯放, 也不送去地府,总之一句话他就要将吴县令扣在城隍庙里。
张桢总觉得她在里面搅合,似乎起了反作用,将吴县令的遭遇搞得越来越糟。
张桢抬头间,就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走进了城隍庙,看清了脸后发现是毛子安,看样子也是来找刘道人算账的。
他来时见几个同样落榜的秀才在堵着刘道人退钱,脸上一时极为难看,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道人不过是信口胡诌,他们这些人却犹如捧了金科玉律,真就觉得自己能高中了。
结果是,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毛子安走过去冷冷盯着刘道人,然后对周围的人说道:“这个道人坑蒙拐骗,骗得我们好惨,我们将他送去官府查办!”
这话立马就引来了几个落第书生的附和声:“好”“好”“好”!
刘道人一听要见官,赶紧求饶道:“别呀,我退你们钱还不成吗?”
张桢细细打量了一番毛子安,此时倒是没听到他有□□的想法了。呵!富贵□□,贫贱的时候又不想了。
不过毛子安的锅应该是她的,人家刘道人解得挺准,于是张桢换了个忠厚的男音,暗中给刘道人传音道:“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吗?”
刘道人下意识抬头看去殿中,惊疑不定地盯着城隍神像。
张桢见此干脆说道:“我是此地的城隍神,你别声张,听我说。”
刘道人反应很快,也很上道,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你告诉最后进来的那个毛秀才,他之所以没中解元,是因为被阴间除名落榜了,并不是你解的卦不灵验。”
刘道人见几个书生真要来拉他去见官,当即喊道:“毛秀才,你之所以没中解元可不怪我解得卦不准,你是做了亏心事,被阴间除名落的榜。”
毛子安已经在心中认定刘道人是个骗子,听到这话就要举着拳头去砸刘道人:“妖道,休要污蔑我的名声!”
刘道人往后缩了缩,大声将近传进耳中的话喊出来道:“你是因为暗中嫌弃妻子的头发稀疏,想要富贵易妻,所以才被阴间除名落榜了,并不是我的卦不灵验。”
毛子安乍听,整个人瞬间呆若木偶,醒神后是又惊又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