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实在惭愧，都不知道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叶北寒道，“找个地方坐坐？我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今日就实在不知道跟谁说了，所以只能来打扰你。”
“说什么打扰？”苏云阳道，“你等等，我去和祖父说一声，然后咱们去四海楼坐坐。”
“好。我同你一起去看看老侯爷。”
“行。”
两人并排往里走着，已经长得十分彪悍庞大的凛凛，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很快，两人来到了四海楼，要了一桌席面，叶北寒把近日的事情说了，自嘲地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如何罪大恶极，能把她气成那样。我觉得以后，她再也不会理我了。”
他说的是幺幺。
苏云阳夹了个鸡腿递给凛凛，后者叼着鸡腿，心满意足地到旁边啃着。
“叶兄，你我同生共死过，所以我也不说虚的……你这件事情，处理得确实不妥当。”
苏云阳细细分析：“你想，大姑娘和四姑娘，那是亲姐妹；四姑娘倘若答应你，那把大姑娘置于何地？传出去姐妹争一夫，名声多难听；倘若不答应，那说明她不喜欢你，自然要替大姑娘生气……所以无论如何，你最后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叶北寒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觉酒入愁肠愁更愁。
“罢了，不说我的事情了！”叶北寒苦笑着道，“咱们说点别的……”
“总能放下的。”苏云阳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回京之后，你怎么就不见踪迹了？”叶北寒道，“我们都得了职位，没道理你没有，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但是没腾出功夫来。”
苏云阳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说实话，我原本就无心这些，但是为了祖父，也得上进。但是没想到，回来之后我才发现，祖父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我和小侯爷说了，现在无心仕途，只想找个闲差，好好伺候祖父才是最重要的。”
第1722章 大理寺少卿
叶北寒深深叹气，道：“你竟然比我的境遇还不如。”
好歹他的叔父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为他谋划，然而爵位只有一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再看苏云阳，祖父护他，但是又不舍得他的两个叔父。
而那两个，根本不是亲人，那是豺狼虎豹，虎视眈眈。
苏云阳却笑了笑，面色从容坦然：“你我出身勋贵之家，倘若这样都要自怨自艾，世上其他穷苦人怎么办？”
虽然承受了许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痛，但是苏云阳依旧胸怀洒落，光风霁月。
“佩服，佩服。”叶北寒不由道，心中觉得以后要和苏云阳多亲近，学学他的豁达，“不瞒你说，被拒绝之后，我不仅伤心，也开始担忧起前途来。我没有想过攀龙附凤，但是她的身份在那里……之前大概内心深处也盘算过这些东西而不自知吧。”
叶北寒面上浮现出些许自嘲之色。
这是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断然不肯承认自己趋炎附势，但是幺幺能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苏云阳又能怎么说？
他缓缓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能有捷径，谁愿意努力？不过你能拒绝大姑娘，也说明你并非没有原则的人。”
朋友沮丧懊悔的时候，不能一味说他不对，而且他已经自己觉得不对了。
叶北寒经他劝解一番，心里舒服了不少，举杯道：“你我都是和爵位失之交臂的人，但是不要紧，凭借咱们的能力，未尝没有东山再起那日。来，我敬你一杯。”
苏云阳浅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致歉道：“我喝多了怕是不能回去照顾祖父，长风见谅。”
长风是叶北寒的字。
“我知道，只是我自己求大醉一场而已。”叶北寒也喊着他的字道，“柏心，虽然你孝心可嘉，然而你的路还长。虽说我们壮志雄心，但是不得不承认，以后再想立下这样的军功，机会恐怕很少，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你真的要替自己谋划一番。”
挥兵谋反这件事，谁还敢？他们有生之年都未必能再见一次。
不立军功，做文官熬资历，那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熬上去。
君不见，翰林院中穷困潦倒、胡子花白的老翰林，也一抓一把的？
“长风，你不是外人，我就同你交个底。”苏云阳道，“之前我同小侯爷说过自家境况，小侯爷怜惜我境遇，说回头让我去大理寺做个少卿，可以去衙门也可以不去，就是挂个闲职，不占用大理寺原本的名额。”
“大理寺原本一个正卿两个少卿，那以后就三个少卿？”叶北寒惊讶。
苏云阳点点头，谦逊道：“只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定下，我也没有去催，不知道小侯爷是否还记得，所以不做准。”
“小侯爷说到就会做到。”叶北寒道，“因为家里的原因我之前接触过他多次，而且在军中这几年你也应该摸得清楚他的脾气。他眼中有你，肯为你破例，日后你前程不用担心了。”
第1723章 凛凛归来（一）
苏云阳笑道：“是，我也相信小侯爷。日后只能肝脑涂地，回报他的知遇之恩。”
说到这里，叶北寒又有些担忧。
“……我把这件事情处理成这般，小侯爷不知道会不会记恨我，我……”
他现在恨不得拿脑袋往墙上撞，他到底抽的什么风，做出了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不会的，”苏云阳安慰他，“小侯爷不是公私不分之人。”
叶北寒摇摇头：“不，你不知道。老侯爷和小侯爷都是极其爱护家人的人，小侯爷把几个妹妹都看成眼珠子……算了，不想了，事已至此，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还能怎么办？来，喝酒喝酒。”
苏云阳心里想，你这是事后明白，又有什么用？原本这件事情你做得就太不地道了。
但是他又觉得，短时间内不被待见完全可能，但是要说因为这件事情就前途尽毁，那也不至于，小侯爷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凛凛见主子光顾着说话，忘了投喂自己，把前爪搭在苏云阳大腿上，生气地“汪汪”叫。
苏云阳把剩下的整只鸡都扔给它，拍拍它脑袋道：“别闹，乖乖的。”
叶北寒道：“凛凛好像回京之后又长了一些。”
军中几年时间，凛凛从一只小奶狗长成了一只真正威风凛凛的大狗。
它跟着苏云阳上战场，是得过晔儿夸奖的“军犬”。
“能吃。”苏云阳笑道，“这几年，真是多亏了它陪在我身边，好几次都是因为它，我才没有受伤。”
凛凛得意地吠了几声，然后专心致志地吃鸡去了。
“你家里的两个叔父，现在不敢对你如何了吧。”叶北寒又问，“你现在是带着军功回来的……”
苏云阳垂眸，半晌后冷笑道：“那些蠢东西，能指望他们知道什么？”
叶北寒讶然：“什么？他们现在还敢针对你？他们不知道你在小侯爷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你不争，如果真的要争爵位，有你祖父支持，小侯爷又帮你，还有他们什么事？”
“回来之后，我拒绝了官位，他们就以为我这几年碌碌无为，对我冷嘲热讽，恨不得再次把我撵出去。”苏云阳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如果不是祖父护着，他们早就把我赶走了。”
他生性低调，就是对祖父，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过去几年的事情，丝毫没有夸耀之意。
不过就算他说了，那两个愚蠢的叔父，也不会清醒的。
在他回来之前，这俩人斗得如火如荼；现在见他回来，又一致对外，呵呵。
“那你小心些，我怕他们还会害你。”叶北寒道。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想着苏云阳的这些处境，他自己的那些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们两个，大概难兄难弟，苏云阳还更难一些。
“嗯。”苏云阳答应。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单纯的少年，想要害他，他们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如果他们持续作死，他不介意让他们提前受到教训。
到时候，他会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来，祖父也不会知道什么。
第1724章 凛凛归来（二）
叶北寒和苏云阳喝了一顿酒，心情开阔了些，也明白自己确实是做得不妥当。
叶北寒结账的时候，苏云阳要出钱被他拦住：“我来！原本就是我请你出来的。”
苏云阳笑道：“下次我请。封赏的官位没有，但是银子没有少。你今日酒喝了不少，先别回宫当值了，先找个地方歇歇，别误了正事。”
他们两个得到的封赏都很丰厚，确实不缺银子。
“我回国公府。”叶北寒苦笑道，“婶娘和侯夫人关系好，因为我这件事情也影响了她们的关系。这是婶娘最看重的……我得回去和婶娘好好赔礼道歉。”
苏云阳点点头：“应该这样。长风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情想得多复杂，以后避嫌离远点，很快就会过去，没人会深究。
“嗯，我知道了。”叶北寒有些颓然地离开，背影萧索。
苏云阳决定去买一只烧鹅。
这次回来他发现，祖父十分喜欢吃烧鹅，几乎每日都吃。
难得他老人家有喜欢吃的，他既然出来，就决定买一只带回去。
“凛凛，咱们走。哎，凛凛，回来，没让你往那边去！”看着凛凛箭一般地窜出去，不由喊道。
凛凛体型太大，所以他一般拘着不让它到处乱跑免得吓到别人。
平时凛凛虽然贪吃但也听话，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吃饱了还乱跑。
没想到的是，就算他声音中带了严厉，凛凛还是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径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苏云阳忙拔腿去追，奈何临近过年，街上人太多，他被堵在人群中跑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凛凛身形灵活地在人群里跑不见了踪影。
“凛凛！”苏云阳一边喊一边追。
敏敏在医馆里吃过饭，想着医馆还没有买过年贴的门神，便出来买窗花门神这些东西，桐月跟在她身边。
明九娘虽然并不反对她在外面行走，但是总归不放心，便把身手不错的桐月给她用。
敏敏心里想着，等开春琳琅出嫁之后，便把桐月还给母亲。
“桐月，你看这窗花好看吗？”敏敏拿起一张喜鹊登枝纹样的窗花举起来看着，笑颜温柔而美丽。
“好看，奴婢觉得这个……小心！”桐月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迅速张开双臂挡在敏敏身前。
与此同时，跟着的暗卫也迅速出现在敏敏身边，严阵以待，手中长剑出鞘。
凛凛：“……”
它从刚开始一副要扑上来的样子，迅速变得委屈巴巴，后退两步，前爪贴地，整条狗趴在地上，露出人畜无害的委屈模样，眼巴巴地看着敏敏。
小姐姐不认识它了，呜呜呜，狗生好无望。
它是那么缺少辨识度的狗吗？好恨！
它这番操作把周围人都看愣了，敏敏道：“看起来它没有什么恶意，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别伤害它。”
暗卫慢慢退下，悄无声息地隐到了人群之中。
桐月却还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道：“敏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在外面，别人都称敏敏是“敏姑娘”。
敏敏说，名字是父母所赐，本来就是给人叫的，所以从不避讳。
第1725章 凛凛归来（三）
“好。”敏敏答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也不确定这狗会不会攻击她。
凛凛委屈地直“呜呜”，呜呜呜，小姐姐，你真的忘了我吗？
苏云阳总算追了过来，见到凛凛的样子愣住：“凛凛，你的腿怎么了？”
才一会儿功夫，狗腿就被人打断了？
苏云阳顿时心疼万分，蹲下了身子查看，然后看着四周的情形。
当他目光落到敏敏身上的时候愣住了：“是你？”
敏敏也认出了苏云阳。
虽然时隔几年，他比从前黑了些，也壮实了很多，身上褪去了一些青涩，带着更多的阳刚之气，然而五官却没有多大变化。
“是你的狗？”敏敏道，忽然反应过来，“哦？是当初破庙里那只小奶狗？”
凛凛一跃而起，扒着敏敏的腰站了起来，大脑袋在她胸前蹭啊蹭。
小姐姐总算认出它来了，人家刚才好伤心。
敏敏：“……”
苏云阳尴尬万分，红着脸呵斥道：“凛凛回来！”
姑娘家的胸，能随便蹭吗？这只坏狗！
凛凛才不听他的呢，有香香的，人美心善的小姐姐，谁还管臭主子？
敏敏被它蹭得痒痒，摸摸它的头笑道：“是凛凛对吧，我还记得你名字呢！快别闹了，我都要被你扑倒了。”
现在它是一只身强体壮的大狗啊，像小时候那般撒娇谁能受得了？
凛凛还想伸出舌头舔她，被实在看不过去的苏云阳拖了回去。
“姑娘，对不住，它认出了你，可能是太高兴了。”苏云阳行礼道。
敏敏笑道：“不要紧，没想到这般有缘分，还能再见。”
桐月见敏敏认识这一人一狗，顿时松了口气，退到了敏敏身后。
苏云阳打量着敏敏——宝蓝色的棉布衣裳，头上只有两根细细的银簪，耳朵上是一对小巧的银丁香，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但是也谈不上多好。
而且她头发并没有挽起，应该还没有嫁人。
“你现在还在晋王府吗？”苏云阳问。
敏敏微愣，这才想起从前他误会自己是王府丫鬟的事情，很有技巧地回答道：“不住在王府，但是也经常回去。”
“哦。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苏云阳问完之后才觉得这话太冒昧，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着之前受过姑娘恩惠，所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敏敏落落大方地道。
她也打量了苏云阳的穿戴，看他样子，也不像多宽裕，当初那点碎银子也不用他还了。
然而苏云阳反复追问，表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定要给他个报答机会。
凛凛也悄悄咬着她的裙角，大脑袋蹭着她的小腿，不肯放她走。
敏敏笑道：“我在医馆帮忙。”
她说出了医馆的地址，然后又道：“这可不是大家愿意来的地方。但是倘若周围有人生病，欢迎介绍到医馆来。我们医馆坐堂的，是原来太医院的孙秉清太医，现在年纪大了才从太医院离开……”
这个名字，苏云阳还真的听过。
小时候父亲生病，原本就要找孙太医，可是没有安排上，父亲就去世了……
第1726章 烧鹅（一）
想起往事，苏云阳心中酸涩难忍，然而他很好地控制了情绪，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想起敏敏懂医术，猜测现在的这活计是她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