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仅仅是因为害羞，更因为被人戳穿了。
——原本他自己，甚至都没想到这一层。
他在撒娇，他一个大男人在求关注，多羞耻啊！
敏敏笑道：“苏公子是个孝子，侍奉祖父十分精心，常来医馆的老病号都知道。”
有人替她解围，纷纷附和。
苏云阳见敏敏态度坦荡从容，丝毫没有羞涩，心里有些失望。
看起来，现在是他一厢情愿，敏敏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否则被这样打趣，怎么还能如此从容呢？
敏敏又喊来景天和空青送苏云阳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苏云阳的错觉，他总觉得孙大夫看他的目光幸灾乐祸。
“苏少卿，苏少卿……”苏云阳被人搀扶着回家，听到身后高旭东兴高采烈的喊声，顿时头大如斗。
第1783章 苏云阳的噩梦
景天和空青还在呢！
趁着高旭东还没上前，他低声解释道：“我字少卿，这是我朋友，疯疯癫癫的。麻烦你们了，这点银子打壶酒喝，让他送我回去就行。”
景天和空青其实都已经知道真相，但是得了晋王嘱咐也不能戳穿，便接了银子假装没察觉，对他行礼后离开。
苏云阳松了口气，心里把高旭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搬过来了！”高旭东上前高兴地道，“苏少卿，你这脚怎么了？我知道你今日也告假在家，便想着邀你去我家里吃顿饭，认个路，以后咱们就可以常走动了。”
谁想和你哥憨憨走动？
他的身份泄露了怎么办？
不对啊，他为什么怕泄露身份？他也不是罪大恶极的通缉犯，他在躲避什么？
苏云阳自己也被自己弄得迷惑了。
“多谢好意，我现在脚受了伤，怕是不能去。”
“那就改日，以后都做邻居了，还怕没机会么？”高旭东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慢慢走就行。”
“那行。”高旭东也是个痛快人，“那苏少卿，我先走了。我爹有些咳嗽，这夏季咳嗽真是要命。我听说附近有位女神医，我去求点药……”
“哎哟，我这脚！”
听苏云阳喊了一声，高旭东忙上前扶住他，道：“苏少卿，你看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就送你回去，举手之劳，我们都是同僚，你还是我上峰。难道你还怕别人说我讨好你？”
“没有，旭东想多了。”苏云阳道，“有劳了。”
回去路上，他有意无意地透露，那位女神医擅长的是给女人看病，若是给老爷子看，还得找孙大夫，然后把孙大夫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把找敏敏看病的男人都说成别有心思。
高旭东对他十分感激，道：“要么我想着搬过来和你做邻居呢！你看你要是不指点我，我这就走了弯路。以后我还得多和苏少卿走动。”
“好。”苏云阳一口答应。
他得多观察一下高旭东。
晚上回去苏云阳做噩梦，梦见敏敏说要嫁给高旭东。
他问敏敏为什么，后者说，高旭东家人丁兴旺，十分热闹，她孤身一人，喜欢这样的大家庭……然后苏云阳一着急就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原来是梦啊……可是梦里的那些急切和心痛，却又那么真实。
苏云阳再也睡不着，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想起自己的心事。
其实他心里一直觉得，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敏不会高攀的。
人淡如菊，她心里会觉得那些是负担吧。
她所追求的，大概是能一直维持现状吧。
其实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辞官，他并不喜欢官场倾轧，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大理寺，做的是实事，他恐怕早就觉得难熬了。
他可以全力支持她的梦想，她给人看病，他……看着她就行。
只要看见她，就是无尽欢喜。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这份长久欢喜的幸运。
苏云阳很想去问问敏敏的想法，然而又觉得会被拒绝；被拒绝倒是其次，就怕她以后躲着自己走。
进退两难，半是甜蜜半是心酸。
想了敏敏一晚上，第二天苏云阳决定去看看她，并没有表白的勇气，只是想多看她几眼。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劳模一般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准时开医馆的敏敏，今日却不在医馆里。
苏云阳觉得有事发生。
第1784章 仲灵临产
“孙大夫，敏姑娘今日没来吗？”苏云阳厚着脸皮问道。
他觉得孙大夫好像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说话也阴阳怪气，然而他却只能假装不知道。
孙大夫眼皮子都没抬：“去给人看病了，这几日都不回来。”
苏云阳一惊，下意识地想到，去陌生病人家里，安全会不会有问题？
“请问孙大夫，她是去了哪里？”苏云阳道。
孙大夫眼珠动动，道：“太子妃要生了，太子怕出事，听说她医术好，召她进宫候命了。”
敏敏进宫接生了？
苏云阳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结果皆大欢喜还好，倘若有个差错，那怎么办？
不行，他得去打听一下消息，最好在有变故的时候能帮帮敏敏。
他在太子面前，多少还有点面子，希望能够有用……
不，希望太子妃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苏云阳去求见太子，然而却被告知，太子妃临盆在即，太子已经进了产房陪太子妃，谁也不见。
没错，就是这样一字不差地告诉他的。
非但他，其他来见太子的人也被这样告知，所以很多人都笑谈，太子进产房了！
仲灵这一胎，生得超乎想象地艰难。
虽然之前对于这种状况已经有了预期，但是事到临头，没有人能因此轻松分毫。
仲灵孕期一直很注意，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长得飞快，到后期她肚子高高隆起，其余部位却更加纤细，让人看着就害怕。
如果不是月份实在大了，打胎可能比生产风险更大，到后期那种情况，晔儿其实已经生出了放弃之心。
就连萧铁策都说，不行就算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反悔的余地。
而且仲灵发作的日子，也足足晚了半个月。
明九娘心急如焚。
原本孩子就不小，现在又拖延这么长时间，到时候生产能顺利吗？
天气又酷热，她急得嘴角起燎泡。
在众人的期盼之中，仲灵终于发动了。
那时候她正和明九娘说想吃甜碗子，明九娘说给她做个少糖无冰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尿了……
仲灵很淡定地说：“娘娘，甜碗子不吃了。”
明九娘惊讶：“怎么不吃了？那要换其他的吗？”
“不用，我要生了。”
“啊？”明九娘慌了，“快，来人，去把皇上，不，把太子喊来。稳婆呢？还有晋王妃，三公主！太医！”
“娘娘，别慌。”仲灵淡定地道，“只是生个孩子，别人能生，我就能生。”
明九娘道：“你要吃什么？是该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不吃了，”仲灵道，“萧晔要陪我进产房。”
明九娘道：“谁陪你进去，你也得吃东西保存体力，生孩子太辛苦了。”
仲灵道：“我听说，生孩子的时候可能会，会拉出来……太恶心。”
明九娘不知道是好笑还是生气，跺脚道：“你管那么多呢！赶紧说想吃什么，我去做。”
仲灵还是说不饿，道：“现在还不太疼，要不要走一走？您别紧张，您这样，我原本觉得没什么也开始慌张了。”
明九娘：“我自己生的时候不慌张，现在慌死了。”
“我没事，我还舍不得死，我舍不得您的饭菜，得对得起您这大半年的照顾。”仲灵握住她的手，神情淡定，仿佛生孩子的不是她而是明九娘，“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您的。”
明九娘哭笑不得，伸手抱住她：“你这孩子，好好生孩子，乖。我给你做好饭菜，仲灵，乖乖的听话加油，娘等着你们娘俩。”
第1785章 生产遇险
仲灵没有立刻进产房，在外面和明九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又喝了些鸡汤，最后才在明九娘和晔儿的催促下到产房去。
晔儿也立刻跟了去。
仲灵有些嫌弃他，道：“你现在在这里也就算了，等快要生了你就出去。”
晔儿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狼狈样子，顺着她的话答应，然而心里却打定主意要一直陪着她。
仲灵骨架小，而且又是头胎，所以真的吃足了苦头，一天一夜，催产的药喝了好几次，都始终没有要生的迹象。
她疼得厉害，身下出的汗浸湿了一条又一条的床单，然而她有能忍痛，即使把床单抓烂，把晔儿的胳膊抓得血迹斑驳，她也没呻、吟一声。
明九娘进来一次，出去就忍不住落泪，一次次地问春秋，“真的帮不上忙吗？”
春秋无奈摇头：“能用上的办法都用了，真的没有办法，仲灵她的骨架实在太小，而且到现在孩子……也还没有入盆。”
敏敏低头道：“母后，到现在，应该要有最坏准备了。”
明九娘道：“保大人呢！我只要保大人，我们都只要保住仲灵。”
她明白了萧铁策这么多年，顶着诸多压力都不肯让她再生的原因，因为看着至亲的人在产房之中，几乎是从死神手里抢出一个孩子，那是怎样的煎熬，尝试一次便再也不想经历了。
生孩子遇到危险只是小概率事件，但是遇到了那就是生离死别。
春秋还是摇头：“现在不是保大保小的时候，没有办法……”
如果极端办法想保孩子，那就剖腹取子。
从前不是没有听过这种事情，但是实在太过血腥，而且明九娘也绝对不会接受，所以不管是春秋还是敏敏都没有提。
萧铁策派人来问生没生，阿锦怕明九娘心烦，便把人带出去，低声道：“还没生，但是我看着母后现在有些熬不下去了。你告诉父皇，算了，我自己去一趟。”
阿锦去把萧铁策带过来了，后者没有进院子，让明九娘出去安慰着她：“这么多人都在，定然会没事的。你想仲灵又非比常人，倘若因为生孩子能丢了性命，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生的，是不是？”
这是安慰明九娘，也是安慰自己。
如果仲灵真的出事，晔儿怕是也要丢半条命。
这安慰实在苍白，明九娘连勉强回应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扶着门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帮不上忙……”
其实最初她就觉得，仲灵身体那么弱，根本就不能孕育子嗣。
她该坚持的，何必勉强？仲灵年轻，她怎么也没提醒仲灵？
明九娘只觉得无比自责。
看她熬得眼底青黑，精神不济，萧铁策拉着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想去，我想守着仲灵，我……”
“去去就来，”萧铁策道，“一刻钟就行。”
然后他带着明九娘来到了宫中的祠堂里。
看着那些严肃的画像和一排排肃穆的牌位，香烟缭绕之中，明九娘不自觉地跟着萧铁策一起跪在地上。
萧铁策道：“九娘，你看那些牌位，我的祖宗们都在这里。”
明九娘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如果医术帮不上，那求神拜佛，是最后的寄托。
“大概我做错了事情，所以祖宗降罚。”萧铁策道。
挽大厦之将倾，保护了祖宗江山没有被他哥毁于一旦，他又何错之有？
第1786章 遗言
“不，我有错。”萧铁策重重叩首，“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已知错。倘若这次仲灵能够母子平安，诞下皇孙，我定然让皇孙认祖归宗，回归代姓。”
明九娘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不管是萧铁策还是晔儿，都还姓萧。
这大概是萧铁策对先皇最后的抗议和坚持。
可是这样有用吗？
大概也就是个心理安慰。
她并不在乎自己孙子姓什么，姓名都只是称谓，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安喜乐更重要。
明九娘跟着萧铁策磕头道：“也是我不贤惠，只要仲灵母子平安，以后我一定不忘祭祀。”
萧铁策拉着明九娘出来，问她：“现在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了？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这件事情谁也帮不上忙。”
明九娘黯然点头：“如果仲灵真的……我不甘心，我替她不甘心。”
好日子才过了几天，仲灵这两世，难道就是为了吃苦而来的吗？
还有晔儿，仲灵若是没了，她不敢想象晔儿该怎么活下去。
萧铁策拍拍她肩膀，无声抚慰，面色却是严肃。
“母后，原来您这这里。”猫猫急急忙忙找过来，眼睛也是红肿的，“嫂子要见您。”
明九娘心里“咯噔”一声，“生了吗？”
“还没有。”猫猫黯然道。
明九娘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还没生……仲灵这时候要见她，那是要说什么？
她没有耽误，匆匆忙忙地回去。
萧铁策跟在她身后，打算在外面等消息。
其实他和明九娘的感受是一样的，仲灵她，怕是不好了。
明九娘换了衣裳洗完手进了产房。
晔儿在床边坐着，和仲灵十指交握，另一只手不时替她擦拭头上的汗水。
仲灵面色惨白，头发尽湿，像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娘娘。”看到明九娘，她嘴角微挑，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人肝肠寸断，她说，“娘娘，我不行了。”
明九娘泪如雨下。
她在脚踏上蹲身哽咽道：“傻孩子，不许说这样的话，你还多年轻，好日子在后面。这么多稳婆、太医，都在想办法，你不会有事的。”
“娘娘，谢谢您。”仲灵自顾自地道。
“若是谢谢我，就好好活下来。等我老了，还等着你照顾我，给我做饭吃，你现在不是学会了很多菜式吗？”
仲灵跟着明九娘学做菜，像找到了新的人生追求，虽然起步有些慢，但是现在已经很像模像样了。
仲灵不擅煽情，从来都是人狠话不多那种人，所以道谢之后，她直接道：“孩子交给您了。”
“仲灵，你说什么！”明九娘道，“你的孩子，要自己养。你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就是放弃孩子都不会放弃你！”
“我知道。”仲灵看着她，目光中隐有不舍。
明九娘却从这样的目光中看出了道别之意，泪流得更急：“仲灵，再坚持坚持，就算为了晔儿为了我。我还有好多菜没教你，其实我藏着呢，等你做完月子，我都教给你好不好？”
“夫人，给我和萧晔留点时间吧。”仲灵道。
第1787章 叶北寒献策
明九娘哭着出去了。
她见不得这样的情景，女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难。
如果新生是以故去为代价，那这新生，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