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尉这次出行,打着护送县太爷的口号,其实正好合了他也想逃跑的心思。
于是他带走了县里大部分的人马,只留下少许在衙门里留守。
这二百多个人里,有一半都是后勤杂役,负责运输保管的不止是兵甲,还包括县太爷和县尉这两人的大件值钱家当。
刘县尉手底下的这些人,上一次训练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出城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就走得人困体乏。土匪们一出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迎战,而是逃!
正打算逃的兵士们,被刘县尉那一嗓子给吼得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应该拿起刀跟土匪战斗。
虽然这群土匪在何田眼里算是乌合之众,可他们毕竟是一路抢劫打杀过来的,还见过人血,跟县衙这些常年好吃懒做的兵士相比,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土匪们动作迅速,举着刀冲过来,见人就砍。等官兵们回过神,坐在轿子里的那些尊贵的主子们,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睛。
兵士们都被土匪如此残暴的一面给吓住了,手里的刀犹如千斤重,举不起来似的,一面急忙忙地想找甲胄穿上。
只有穿戴上甲胄,心里才有底气。可这东西每一件足有几十斤重,一般情况下不会穿着它赶路,否则早就累死了,因此平时都是后勤在保管。
后勤的一些人见势不妙已经跑了,官兵们还在开箱子取甲胄,土匪已经涌了上来……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后,地上横尸累累,双方均有伤亡。相对来说,官兵损失更惨重,刘县尉胖胖的身体不甚灵活,已经死于土匪的刀下,就连他的头也被砍下来,当成球踢了好几圈。
被族长派去城里找官府的两个村民,路过时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吓得撒腿就跑。
如今县衙里最大的官就是县丞,他亲自见了两位村民,然后带着衙门里仅剩下的二十多名衙役,赶往事发地点。
检查完现场,吩咐人把尸体运送回城,县丞又去了何家村。
一番走访后,他亲自向何田道谢,何田摆摆手,含笑道:“我也是为了自保,被逼得没办法了。”
留在何家村的土匪,不论活的还是死的,都被县丞吩咐手下人带走了。临走前,他还告诉村民们,根据现场的脚印判断,跟县太爷发生冲突的那群土匪,活下来的并不多,他们也没往县城去,而是分散着逃了。
要不是何田勇武过人,在何家村这里就把土匪的人数砍掉了一半,只怕这一群人最后还真会冲进县城,那将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想到这,县丞再三夸赞了何田,又向村民们保证,稍后他就会组织人手去剿匪,决不让老百姓再遭受无妄之灾。
县丞没有多留,他还要赶回城里去请示上级。送走县丞,村民们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村口还是有人守着。
等忙完这些,何田才有空跟自己的儿女说说话。
“爹,你已经忙完了吗?”泽生依偎在何田的怀里。
苗苗自觉是个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再叫阿爹抱,于是她选择抱着阿宝。
阿宝也乖,知道这是自己的小主人,半点都不挣扎反抗,还温顺地舔了舔苗苗的手背。
“外边已经忙完了,一会儿我再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何田笑着回答道。
在原剧情中,死在土匪手里的两姐弟,如今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非常高兴。
苗苗心疼地说:“爹肯定累坏了,不忙着收拾,你先去歇一会儿。”
何田几乎是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就今早眯了一小会儿,后来又跟土匪恶战,此刻确实感觉到了疲乏。
“快去睡。”泽生从他怀里出来,拉着何田往屋里走,小脸上全是不容反驳。
何田哭笑不得,只好依了孩子们,乖乖上床去补觉。刚躺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苗苗带着弟弟,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然后对弟弟说:“我去做饭,你就在院子里玩,不许往外面跑。族长爷爷说了,外面还不安全。”
“嗯。”泽生重重点头,“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跑。”
苗苗进厨房前又对着阿宝嘱咐ᴶˢᴳᴮᴮ了一句:“阿宝,看好弟弟,千万别让他跑出去了。”
“汪!”阿宝一脸乖巧地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都乖乖的,一会儿给你们吃肉。”苗苗这下放心了。阿宝是个好狗,叫它看着弟弟,它就一定会看得紧紧的。哪怕弟弟想往外跑,也会被阿宝咬住衣角给拖回来的。
厨房里本就有肉,是何田之前去深山里猎出来的,没吃完的那些都用盐腌了起来。苗苗取了一块出来,想了想,又多拿了一块。
多煮点肉,给爹好好补补。
何田睡得很熟,还是被女儿给推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苗苗一脸关心:“爹,饭好了,起来吃了再睡吧。”
“好。”何田本来想多睡会儿,又怕两个孩子担心,于是只好起身。
等吃完饭,何田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开始收拾家里。没过多久,村民们陆陆续续上门,来给他送东西,感谢他这次救了全村人。
何田不肯要,再三推辞,奈何村民们执意要给,有的人像要打架似的非要他收下,有的人则是放下东西就走,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何田无奈,只好全部收下了,转头就把家里腌制的肉拿出来,每家都送了一些,当做回礼。
吃过晚饭,天快要擦黑的时候,何柱过来了。
“大哥,嫂子和两个侄子没事吧?家里的损失大不大?”何田见了他就问。
这一天事情很多,何田都还没来得及去大哥家里看一眼。
“家里还好,东西都没丢,主要是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何柱笑得憨厚,“土匪实在太可恶了,见搜刮不到好的,就拿别的东西出气,扔得满院子都是,上面全是脚印。”
“我和你嫂子一整天都忙在收拾家里,还没收拾完呢,估计明天还得再收拾一天。你两个侄子也都好,一点都没受伤。孩子们一直躲在地窖里,受到的惊吓也小,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疯跑着玩呢。”
“这样就好。”何田点点头,转身去自家的鸡笼里抓了一只鸡,“大哥,这只鸡你提回去,给两个侄子补补身子。”
“不要不要,我哪能再要你的东西!”何柱吓得直摆手,死活不肯接,“这回要不是有你,我们村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说到这,何柱仍然心有余悸。
“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肯定按爹娘说的去了城里。虽说有你在,我们村有惊无险,但要是你和我一起去了城里呢?”
这两天为了抗匪,何柱的精神高度紧张。一紧张他就爱胡思乱想,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这里。
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何柱就止不住地打寒战。
如果他和二弟真的去城里保护妹妹,别说他们的家人要遭殃,恐怕就连村子里也会死不少人。
幸好二弟没听爹娘的话,幸好二弟有自己的主意。
“呵。”何田冷笑一声,“要是那样的话,只怕大嫂和四个孩子都活不成了。至于爹娘,他们一心只记挂城里的妹妹,哪里有心思护着其他人,多半还能逃得一命。”
这正是原剧情的走向,整个何家死得只剩下何老头夫妻两人。
何柱听完脸都黑了,半晌他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道:“对了,爹娘也不知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去城里瞧瞧?”
何柱本来是不想麻烦二弟的,但他有点害怕,不敢独自上路,生怕半路上又撞见土匪。
何田把手里那只活蹦乱跳的鸡,往何柱怀里一塞:“我没空,不去,家里还有这么多活儿呢。再说了,我要守着两个孩子,最近都不出门。”
生怕何柱会再推辞,又严肃地补了一句:“这鸡是给侄儿们补身子的,你再推我就要生气了。”
如今何田在何柱心里是有大本事的人,何柱果然不敢再推回去,傻傻地把鸡抱在怀里,道:“那我抽空去城里一趟,你忙你的。”
“路上小心。去之前先在村子里问问,看有没有其他人也要进城,路上可以结伴。”何田叮嘱道。
过了两日,天刚亮何柱就起身了,用过早饭,和几个村里人坐着牛车去往县城。
拉车的老牛也是命好,被主人赶到何田家里躲过一劫,否则它早就进了土匪的肚子。
同行的几个村民进城是要买生活用品的,土匪搜家时丝毫不怜惜,弄坏了不少东西。这几人胆子都有点大,在抵抗土匪时也没当缩头乌龟。前几日县丞来村里,向村民们保证过一定会立刻展开剿匪,所以今天这些人才敢约着一起去县城。
何柱没什么要买的,进城主要是想看看爹娘是否安好,顺便再把爹娘接回来,总不能让老人一直住在女婿家吧?会招人闲话的。
何柱是个老实人,不擅长交际,更何况又是要去富贵的妹夫家里。这一路上他都很紧张,反复在心里演练到时该怎么打招呼,生怕自己会丢人现眼。
他这份担心着实多余了,因为在半路上他就撞见了自己的亲娘。
彼时,何老太刚被两个热心的过路人抬到大马路上。何老太气息微弱,别人问她叫什么名,家住哪里,她都答不出来。
第145章
时间倒回到土匪闯进何家村的前一天。
何老头夫妻俩生气两个儿子都忤逆不听话,又着实担忧城里的娇娇,因此不顾天色将晚,执意要进城。
以前他们进城都是搭村里的牛车,路上速度会比较快。可这会儿村里人人自危,根本没人进城,就连那头牛也早早地被主人赶到何田家里,保护起来了。
何老头夫妻俩犟劲上来,村里人越是劝,他们就越要去城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是对的似的。
其实他俩心里也怕土匪,生怕留在家里的东西会被土匪糟蹋,甚至连平时盖的被子也收拾上了,最后收拾出两个很大的包裹。
等出了村,上了大马路,走了好一阵子,前后都看不见半个人影,何老头心里越来越虚,想了想,便对老伴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小路。土匪人多,必然是要走大路的。我们走小路,这样才不会跟土匪撞上。”
“对,走小路。”何老太深觉自家男人说得有道理。
于是,两口子就拐进了平时少有人走的羊肠小道。
小路难走,他俩又带着很有份量的大包裹,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暗了,何老头失足摔了一跤,何老太急着去拉他,结果两人就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何老头命不好,落地时撞到了一根树桩上,这树桩是去年秋天被人砍了做柴火,并没有连根挖出来,树桩表面还留有斧头砍过后的锋利弧度。
何老头的后腰被刺出血,当即就起不了身,疼得直叫唤。
何老太瞪大眼,摸索着去查看老伴的伤势,结果就摸到一手血。她想救老伴,可她自己也摔断了腿,稍微一动就钻心般的疼。
两人被困在原地,只能大声呼喊救命。
偏偏这是小路,平时都没什么人经过,更何况这几日又闹土匪,哪里有人会在天黑时出门。
夫妻俩的呼救声越来越小,而何老头也因失血过多,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何老太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动弹不了啊。幸好包裹里带了一些干粮,才没叫她饿死。一直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有人经过,把她从小路抬了出来。
何柱万万没想到爹娘竟会变成这样,他再三谢过那几个路人,又招呼同村的人和他一起去把他爹的尸身搬出来。
正好今日有牛车,何老太跟何老头并排躺在回村的牛车上,只不过一个已经死了几日了,另外一个眼瞅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奄奄一息。
*
何田听说后,面上惊讶了一瞬,随即心里就笑开了。
活该,就这叫报应啊!
虽然早就被分了出来,跟爹娘的关系也不好,但毕竟老人出了这样的大事,他都要承担起一份责任。
何老头已经死了两三天了,不能再等下去,尸身都发臭了。于是何田一边请大夫给何老太治病,一边操持何老头的丧事。
何玉娇也回来奔丧了,她看起来气色很不好,不过旁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因此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办完何老头的丧事,接下来就是照料断腿的何老太。
何老太这回算是受了大罪了,不仅自己摔断腿,还跟老伴的尸体独处了几天,又疼又饿又怕。从回到家,她就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在老伴出殡那天哭了几嗓子。
何老太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垮了一大截,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何田带着两个孩子进屋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出来了。
何玉娇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指责道:“二哥,你也不关心娘几句,只这么看一眼就算了?怪不得娘以前总骂你不孝。”
何田瞅她一眼:“爹的丧事和娘看病的钱,都是我出的。在这个家里,爹娘最宠的就是你,你那么孝顺,肯定会留下ᴶˢᴳᴮᴮ来多照顾娘一段日子了。”
何玉娇出嫁掏空了何家的家底,还欠了一些外债。何柱手里的那点银子,还是前几日卖粮得来的,不仅要还债,还得买粮自家吃用。所以,何田没叫他出钱。
不过何柱也是个有良心的人,说爹娘的事情不能叫二弟一个人承担,当即就写了欠条。
“我和大哥是男子,有些事不太方便,大嫂又忙里忙外的,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何田又道,“你也没啥事,就安心留下来,好好照顾娘一段日子。她最疼的就是你,有你陪着她,想必她的病也好得快一些。”
何田这话说得没毛病,可是何玉娇不愿意啊!
娘摔断了腿,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又脏又臭。何玉娇几时干过这样的活?当即满脸拒绝。
何田笑眯眯道:“对了,总让娘躺在床上也不好,最好每天抱她出来晒晒太阳,对病情也有益。”
还要抱来抱去?这不是体力活吗?何玉娇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正要反驳,一旁的何柱开口道:“娇娇没力气,以后每天由我来抱。”
何玉娇气呼呼地想拒绝,可两个哥哥都开口叫她留下来,再加上院子里还有亲朋好友未走,全都看着这边呢。
何玉娇:“行吧,我留下来多住几日。”
从此,何玉娇开始了照顾亲娘的日子。
这次何玉娇回来身边带了一个丫头,名叫红桃。红桃是在少爷成亲后,由太太做主把她拔到少奶奶身边伺候的。她从小在方家长大,吃喝不愁,也从未干过重活,因为方家有专门干粗活重活的下人。
还没两天,不仅红桃受不了了,就连何玉娇也觉得吃不消。
虽说她可以吩咐红桃去做事,可照顾断腿的老太太,显然一个人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何玉娇都得在一旁搭把手。而且,她还要陪何老太聊天。
何老太以前气焰嚣张,经了这一遭,整个人大变样。不再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地骂人,改为喋喋不休地向女儿诉苦。一时说自己有多么多么难受,一时又说老伴死的时候多么多么可怜。
这样的话,说一遍两遍还好,次数一多就容易惹人厌烦。
何玉娇耐着性子忍了两天,然后借口夫家有事,急忙忙地走了。
何田每日都会过去看望何老太,他本以为这个老太太应该是改好了,没想到何玉娇一走,她又故态复萌。
何玉娇走后,照顾老人的责任又落到了何大嫂身上。
何大嫂有力气也有耐心,把何老太照顾得妥妥当当。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话少,这让何老太很不高兴。
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身边照顾她的人又是个哑巴,何老太的脾气又开始暴躁起来,时常指着何大嫂的鼻子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