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摆了摆手,没言语。
何玉娇一双泪眼看向方兴腾,心里感动不已。
到了夜里要歇息的时候,何玉娇本以为今晚方兴腾会歇在她那里,没想到他却去了张月婉的屋子。
何玉娇哭了大半夜,直到天将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还没一个时辰,就被丫头推醒了,起来梳妆打扮,给公婆请安,用过早饭才坐着轿子慢悠悠回娘家。
回到何家村,家里只有大嫂在家,一问才得知今天是二哥搬家的日子,大哥也去帮忙了,大嫂因为要照顾何老太,所以才留在家里。
何玉娇没想到自己坐轿子颠了半天,居然扑了个空,于是只好先进屋去看何老太。
何老太一见到女儿就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心里怪想你的。昨天你急忙忙地就走了,这次可得多呆一会儿。要不然在家里住两天?我都病成这样了,想来你婆婆也不会说什么的。”
何玉娇心想,婆家的事情还没摆平呢,结果她娘只想着让她留下来。
何老太连声喊儿媳妇,让她赶紧去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娇娇端过来。
何玉娇扬声朝外喊道:“大嫂,不必忙活了,我一会儿还得走。”
“怎么又急着要走?”何老太不满道,“就不能多陪陪我?”
“娘,我有要紧的事,急着找二哥帮忙求情呢!”何玉娇满心不耐烦,脸上也带了一些出来。
何老太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本就比较敏感,如今见女儿这样的神色,顿时也恼了,赌气道:“那你走吧。以后若是太忙,也不用回来看我了。”
话落,想起老二心肠冷硬到连她寻死都不在乎的样子,又嘀咕道:“你找了也是白找,他不会帮你的,他恨你还来不及呢。”
“娘!”何玉娇气得直跺脚,“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何玉娇的眼泪落了下来,哭哭啼啼地说道:“我婆婆说了,若是这次不能说动我二哥帮忙,她就要把张月婉抬成平妻,那我成什么了?岂不成了个笑话?以后方家还有我立脚的地方么?”
“什么?”何老太狠狠捶了两下床板,“真是气死我了!妾就是妾,抬什么平妻?他们方家也太不讲理了!”
“现在是讲理的时候么?只看二哥愿不愿意帮我了。”何玉娇拿手帕擦着眼泪,“早知这样,娘,你当初应该对二哥好一点的。”
“你这是怪起我来了?我和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你怎么能怪我?”何老太一脸不敢相信,“我和你爹生怕委屈了你,哪怕家里只有一个铜板,也愿意花在你身上,这才有些亏欠老大老二。这个家里,谁都可以不满,唯独你不可以。”
由此可见,何老太并不是不懂,只不过人心都是偏的,她和老伴偏得格外多些罢了。
“行行,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何玉娇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实在没耐心跟何老太好好说话,“我先走了,娘你好好保重,下回得了空我再回来看你。”
语罢,转身就走。
这一回,何老太破天荒的没有开口留她。
何大嫂正在厨房忙着,一直留心着这边,眼见何玉娇出来了,急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道:“饭马上就好了。”
“不吃了,我现在就走。”何玉娇板着脸道。
“那我送送你。”
何大嫂一直把人送到院外,看着何玉娇上了轿子,她才转身回去。
何玉娇急匆匆赶到城里,直奔何田的新家。
那是一座二进的院子,房子看起来还挺新,家具也样样齐全。她去到时,何田正在跟人伢子说事,他打算挑一两个下人,帮着做饭洗衣之类的。
“二哥。”何玉娇愣了一下才喊人。
何田瞅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
倒是何柱乐呵呵地凑过去,打招呼道:“妹妹,你怎么寻来了?”
“大哥,这是二哥租下的还是买下的?”何玉娇问道。
何柱没什么心眼,回答道:“买的。”
何玉娇不太相信:“他哪来的银子?”
“之前不是卖了一只狐狸么?这次剿匪有功,县太爷也有赏赐下来。”何柱一脸与有荣焉。
二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觉得脸上有光!
何玉娇听得心口一堵,就是那只狐狸,若当初二哥大方一点,肯拿出来给她做陪嫁,想必婆婆对她的脸色也会好看一些。
何柱脸上自豪的笑容让何玉娇觉得刺眼极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先偷瞄一眼二哥,见他还在跟人伢子谈事,于是便悄悄地对何柱说:“二哥发了财,他就没分你一点?”
她这话属实是在挑拔了,可惜何柱这根木头愣是没听出来,乐呵呵道:“这都是二弟拿命换回来的,是他该得的,怎能分给别人?二弟心里有我呢,他以后要帮衙门做事,就把家里的田地都交给我来种。我说按行情给他交租,他偏不肯,只收一点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有了这么多田地,我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的。”
何柱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何田。何柱是个勤快人,只恨田地不够多,哪里会嫌弃活儿做不完?况且如今爹去了,娘又在床上病着,她就算再想补贴妹妹,也不能起身做主了。
还是二弟说得对,疼妹妹也该有个度,总不能拿着一家子的前途性命去补贴。
他以后再也不干那样的傻事了!
想到这,何柱叮嘱道:“妹妹,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必担心家里,娘有我照顾,你只管放心。”
我不要你补贴娘家,同样的,你也别再指望娘家会无条件补贴你。
何柱自觉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正等着看妹妹反应如何,哪知他那句好好过日子刺痛了何玉娇的心。
何玉娇瞪了他一眼。
是她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分明是婆家人快要把她逼死了,如今就看二哥肯不肯救她一命了!
第148章
何田先跟人伢子聊了几句,又同他带来的那些人挨个问过话,最终选了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容貌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她身材结实,手脚也很麻利,家里这些活儿都是做熟做惯了的。
她比苗苗大三四岁,正好能给女儿做个伴。
何田很快就要去衙门上差,还打算把泽生送去学堂读书识字,剩下苗苗一个人在家,何田实在不放心。
学堂不收女孩子,否则何田连女儿也一并送去了。
何田自己决定好了,还打算问问苗苗的意见,看看是否合女儿的眼缘。
苗苗抿嘴一笑,小声道:“爹,你决定就好了,我又不懂这些。”
“我瞧着这些人里就她眼神最正,是个老实人。你要是不讨厌,那就选她了。以后等你出嫁,也把她带过去。好歹多一个帮手,我也就不担心你在婆家会受人欺负了。”何田笑眯眯道,“受了欺负也不要害怕,回家找我,爹给你做主!”
苗苗才11岁,听了嫁人的话顿时羞得小脸通红。
一旁的泽生拽着何田的衣角,跳着脚问:“爹,那我有没有丫头?”
何田顿感好笑:“你好好读书,将来我给你配个书童。”
何玉娇听了这话,小声对何柱说:“泽生才多大,就要送他去读书了?”
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的很少。何玉娇在娘家那么受宠,她也是不认字的,还是嫁给方兴腾以后,红袖添香之时,方兴腾教她认识了一些字。
“泽生六岁了,二弟有能力,送孩子去读书是正经事。”何柱回答完,开始展望自家的未来,“等到明年,我也要送我家那两个小子去学堂。不敢指望他们有多么出息,能赶上二弟的一半,我就满足了。”
以后不再补贴妹妹,二弟的田地又都给了他种,何柱有信心,他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何田听见这话,转过头笑着说:“大哥,是该送他俩去读书,省得成天在村里瞎玩。要是银钱不凑手,你就跟我说。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好好。”何柱笑着答应下来。
何玉娇见此时气氛正好,二哥又心情舒畅,顿时对她所求的事又添了几分信心。
好不容易熬到外人都走了,苗苗领着新来的丫头去厨房看看,带她熟悉自家环境,而泽生则跟着阿宝一起ᴶˢᴳᴮᴮ趴在狗房子里玩耍。
院子里摆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狗房子,足足有一人高,两个成年人躺进去都不会觉得挤。
何玉娇看着那狗房子,撇了撇嘴道:“二哥,狗窝多脏啊,快叫泽生出来。”
何田还没说话,何柱连忙解释道:“不脏,一点也不脏,新做的呢。阿宝也是机灵,拉屎撒尿都有固定的地方,从不在窝里乱来。”
何玉娇对狗没兴趣,趁着没了外人,赶紧道:“二哥,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如果还是那件事,就不用开口了,我不会帮的。”
“二哥!”何玉娇跺跺脚,眼圈都红了,“你和大哥是一家人,难道我就不是了?以前爹娘确实更疼我,让大哥和二哥受了些委屈,可……可我也不想的呀。”
“如今爹去了,娘又病歪歪的,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和大哥了。”何玉娇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方家不讲理,做事不讲究,如果二哥不帮我,他们就要把张月婉抬成平妻,以后我该怎么办?”
张月婉娘家有钱,她不仅嫁妆丰厚,本身又得婆婆看重。如果真把她抬成平妻,可以想见,以后自己的日子将会是泡在苦水里的。
“二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这一回。”何玉娇知道何田心狠,本就没指望仅靠着几句好话就把人打动。于是,她膝盖一弯,作势要跪下来。
“快别这样。”何柱赶紧把人扶住,不让妹妹跪下去。
但何柱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他不会逼迫二弟的。
何田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何玉娇只好转头去求何柱:“大哥,你帮帮我。”
何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你啊。”
何玉娇急切道:“你帮我劝劝二哥。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二弟素来有主意,我哪能做他的主?”何柱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你就算跪下来,哪怕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帮忙的。”何田不想跟她多说,不耐烦地道,“当初是你自己要嫁的,是好是歹都得受着。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从分家开始,我就打定主意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赶紧走,赶紧走,我家里事还多,没功夫招待你。”何田拿起扫帚,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何玉娇眼泪汪汪地看着何田,接着又看向何柱,何柱移开视线,不和她对视。
何玉娇心都凉了,只好哭哭啼啼地走了。
何玉娇回去要如何交差,何田压根就不关心。他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去上差,负责兵士衙役的训练。泽生被他送去了学堂,开始读书认字。
何田每天都会抽空教苗苗认字,正好泽生也是刚起步的阶段,姐弟俩一起学习,互相监督着练字。
原主是不识字的,起先还有人置疑,何田大字都不识一个,哪有资格去城里做教头?
何田直接把老童生拉出来当借口,说当初老童生感激自己,特意教他识字。
老童生都死了好些年,死无对证,况且原主确实也帮老童生干过很多活,为此还挨了何老太的骂。
不被何田关心的何玉娇回到婆家,公公黑着一张脸,婆婆骂了她几句,然后就吩咐下人挑个好日子,准备办一场酒席,正式将张月婉抬成平妻。
张月婉喜不自胜,何玉娇仿佛吞下了十斤黄莲,可这件事并不会因为她的心情而有所改变。就连方兴腾也迫于现实的无奈,只是略略安慰了她两句,然后就去忙家事了。
方家原本有六间铺子,方父卖掉了五间,又将现在住的大宅子给卖了,全家人搬去了一座小院子,左拼西凑的,再加上张家人借给他一笔钱,总算赶在限期前把罚款给交上了,免去了牢狱之灾。
何玉娇回了一趟娘家,跟何老太哭诉:“以前看他千好万好,没想到现在全变了。住得狭窄逼仄,还没二哥家大。家里的仆人也减少了许多,张月婉又虎视眈眈,和我平起平坐。娘,我如今过得好苦啊!”
“唉!我可怜的娇娇……”何老太陪着掉眼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忍耐些,抢在她前头生下孩子就好了。”
“说得容易。她手里大把银子,平时有丫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隔三岔五还要找大夫开保养的方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何玉娇的眼泪越掉越凶,“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方家的下人全是墙头草,谁的赏银多就去捧谁的臭脚。”
何玉娇当初嫁妆里的压箱底银子倾尽了何家之力,在村里来说属于头一份。可要是跟富商出身的张月婉相比,那就很不够看了。
况且,张月婉的陪嫁里还有一间铺子,每月都有租金可收。而何玉娇手里的那点私房,则是越用越少。
方家的下人们看人下菜碟,明显更尊重张月婉,很让何玉娇受了一些气。
她试过跟方兴腾哭诉,可方兴腾也没有好办法,如今整个方家元气大伤,他想维持以前那种喝酒看戏的生活,都得找张月婉拿银子呢。
“再忍忍,忍一忍就好了。”何老太也不可能劝女儿和离,因此翻来覆去就只是劝她忍。
何玉娇恼了:“忍一日两日还行,长久下去怎么行?说到底还是你和爹当年做得不够好,弄得二哥跟你们离了心。要不然二哥随手拉我一把,张月婉也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虽然上次何田拒绝了她,后来何玉娇又厚着脸皮上门了,这回不求他帮忙,只是想跟何田搞好关系,好叫方家人知道她的娘家也是有人的,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偏偏何田不想如她的意,连门都没让她进,弄得何玉娇灰头土脸,还被张月婉给狠狠取笑了一回。
“你又怪我了?”何老太心里很不舒服,最近女儿只要一回来就是诉苦,仿佛她这个娘没有尽到责任似的。
“那该怪谁呢?难道要怪我自己么?谁让我没个好出身呢。”何玉娇比她还委屈。
何老太不说话了,母女俩相对无言,默默垂泪。
这时,何大嫂拿着便盆走进来,体贴地问:“娘,要不要解手?”
距离婆婆上次解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何大嫂担心她会憋坏。
儿媳妇一问,何老太顿时就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尿尿的意思了,于是点了点头。
何玉娇见状,立刻收起眼泪,用来擦眼泪的帕子轻轻挡在鼻子前面,说:“娘,那我过会儿再进来。”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何大嫂说:“嫂子,一会儿记得开窗透透气,最好再点些熏香,免得屋里有味儿。”
话落,她就毫不迟疑地出去了。
何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满脸为难地着对何老太说:“娘,熏香可贵了,如今家里艰难……”
“不必管她。”何老太黑着脸。
第149章
生病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