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那自然还是同宫主你们一起吃更开心。”
“宫主,这是特意留给你的,中秋快乐。”
江楠溪将手中抱了许久的月饼递给傅明,突然注意到傅明手中抱着一包东西,用黄色的油纸抱着,还有些香气,像是糕点的味道。
闻言,傅明那冷冷绷着的表情终于松动下来,视线落在江楠溪递出来的那只手上。
“宫主,您何时喜欢吃这些玩意了?”江楠溪指了指傅明手中的纸包。
傅明突然想起刚刚走得匆忙,这还是秦渺然买的糕点,就这么被他拿走了,明日指不定在江楠溪面前如何编排自己。
“路上碰到秦渺然,她让我带给你的。”
傅明接过江楠溪递出来的那包月饼,又将手中的糕点放到江楠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只手上,便直接往外走去,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伸着的掌心倏然一重,落下一包满满当当的糕点,糕点还散着些余热,传到掌心,她轻轻凑上去闻了闻。
没错,正是上次在秦渺然家里时,她让她尝的那些糕点。
“不走?”傅明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还楞在原地,看着怀里的吃食,似乎在考虑要先吃哪个。
怎么几日不ᴶˢᴳᴮᴮ见,感觉人傻了许多。
“来了。”江楠溪转头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了上来。
两人从广慈堂出来,便直接回了兰因堂,刚从门口进来,符向川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便立马跳了起来道:“你看,我就说他们今日要回来。”
绾纱并未理他,转头叫子墨进屋再去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几人围坐在一起,绾纱给江楠溪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江姑娘,说说你这两日的情况吧。”
“我这几日跟着打理了一些阁中事务,对云烛阁也有了一些了解,外界将云烛阁传的一无是处,我认为并非如此。”
江楠溪接过茶杯,茶水的热意透过杯壁传到手中,手指也染上了一层热气。
“前几日去广慈堂送一些衣食之物时,前来帮忙的不全都是云烛阁的人,有上次你们喝茶的那家茶馆老板,也有道场里洒扫的师傅,还有几个学堂里的先生。我找了几人问了问,因为之前或多或少受过云烛阁的恩惠,所以他们都是自发地愿意来帮忙。”
“你是想说,或许云烛阁并没有幻世镜。”绾纱细细斟酌了片刻,若真如江楠溪所言,云烛阁并不是那般差劲,反而颇得人心,那关于云烛阁是靠幻世镜才成为佛州第一的传言,很有可能是其他门派捏造的。
“没错。”江楠溪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傅明。
只见他听后并未有什么波动,也不太想参与进来的样子,反而闲闲地坐在那处,眉眼懒怠松散,自顾自地赏起月来。
“宫主,您怎么看?”
江楠溪在的声音浅浅地落在耳边,轻轻的,带着些桂花的香气。
傅明闻言终于收回往月亮上看的视线,斜眼觑了过来,“我看你这个云烛圣女,当的倒是十分投入,是否忘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要不要我替你与大帝求个恩典,让你就此留在云烛阁,如何?”
就不该多问这一嘴,江楠溪尴尬地笑笑,“我这两日就用已经拼合的一半幻世镜去找找看,若是在云烛阁或是广慈堂,应当能感应到。”
作者有话说:
。。,
第40章
江楠溪说完这一句,怀中的玉简突然亮起,是孙七娘发来的传音。
“楠溪。这几日在佛州可好啊。”孙七娘那边听着倒还有些热闹,除了她的声音,江楠溪还隐隐听到楚瑶的声音,岑礼和沈东的声音,又咋呼,又混乱,几人似乎在抢着什么东西。
“七娘,我们挺好的,你们呢,今日中秋,可吃上月饼了?”
“正在吃呢,你可不知道,为了个蛋黄莲蓉馅的月饼,都快打起来了。”孙七娘一边哭笑不得地说着,一边还抽空对着那头喊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争什么?”
孙七娘后来吼的那一声有些大,听得江楠溪眉头一皱,直直将玉简拿远了一些,这才感觉耳朵松快了许多。
“对了,宫主与你在一处吗?”
“在。”江楠溪两指执着玉简,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坐了坐,将玉简移到傅明面前,身子微微地向他那边倾斜,两个人稍稍靠近了些。
“宫主,后日九华殿的议事会,您可要回来?”
七娘的声音明明说的很大,甚至符向川坐在后面也听清了,傅明却好像听不见一样,抓着江楠溪的手腕,就将她连着玉简直直往身前带,那夹着玉简的两根手指泛着浅浅的粉色,与莹白的玉简缠在一起,像雪地里绽出的两朵粉色芙蓉花,娇嫩可爱。
直到那玉简停在唇边,他才缓缓道:“我不回去,你让齐磊替我去。”
傅明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指尖,江楠溪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抓的更紧。
手腕上缠绕着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那大手上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腕间。
鼻尖传来一道淡淡的木质香气,闻着低低沉沉,若有若无的,又被院中的一阵桂花香盖了下去。
江楠溪就保持着那样奇怪的姿势,一只手被傅明抓着,另一只手则撑在椅子上,整个人只能将力落在腰上,防止自己塌下去,落在他身上。
符向川从背后见了这情景,不禁‘啧啧’轻叹了两声,于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道:“今儿个怎么就困了,看来我得先回去休息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装模作样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往屋里走去,走前还不忘对绾纱和子墨使了个眼色。
“我好像也该睡了,这风吹得我头疼。”
“后院的落叶我今日好像忘了扫,明日又得堆起来老高了。”
几人这几日在兰因堂呆着,早已默契非常,符向川一个眼神,绾纱和子墨便知该溜了。
身后窸窸窣窣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江楠溪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人走得极快,三两步一溜烟就出了院子,各自回了房里。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里突然只剩下她与傅明,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的,宫主,那等我后日去了再同你禀报议事会的内容。”齐磊听了傅明的声音,在那头回话道。
“江姑娘,你们何时回来?”江楠溪听到时子初远远往上凑的声音,“你们先别挂,让我与江姑娘说两句话。”
“暂时还不知-”江楠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往回收,傅明原本抓着她的手突然松开,缓缓移动到了玉简上,细长的指头在那玉简上轻轻点了点,罗酆山那边喧闹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玉简上的亮光倏然暗淡,在月光下照着,就如一块普通的白玉牌一样,清润透亮。
江楠溪停住了动作,僵在半路,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
“抱歉,手滑。”傅明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往椅背上靠去,说完还将那只掐断通讯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手腕轻轻转动,左右翻看着。
修长的手指在如水的月光中翻动,那莹莹月色好像给它上了一层冷釉,清冷沉静,如一块无暇美玉。
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真要叫人怀疑,他是如何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两句话的。
“您的手倒是会滑,跟长了眼睛似的。”江楠溪将玉简收了回来,低着头慢慢悠悠地将它放回了怀中。嘴里小声嘀咕了两句,脑袋随着她那两句话的幅度轻轻地摆了摆。她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傅明听得十分清楚。
傅明看着江楠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眉眼也染上几分笑意,眼中清润光华,像含着一抹幽幽春水。在他看来,某人的这几句话,倒像是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就算露出两个大白牙,也只能用来啃胡萝卜。她便只能用这没什么威胁的嘟囔,来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了。
“我本就不喜欢时子初,一整天叽叽喳喳,人又蠢话又多。”
见江楠溪埋着头,自顾自理着衣袖上的薄线,也不再与他说话,傅明幽幽开口,语气有些不悦。
“还有那曲临安,看着直眉瞪眼,狂妄自大,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到曲临安,傅明脑海中又闪过当日在止观道场比剑时,曲临安上去扶起江楠溪的场景,他倏然眯起了双眼,目光深邃锋利,那日若不是赶着去离华天,他定要将那只落在她后背上的手刺穿。
他手中不知何时牢牢捏住了江楠溪的一根发带,青色的发带紧紧缠绕在指尖,手背上的青筋随着脉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这么说起来,您就没什么喜欢的人,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讨厌。”江楠溪听他说起曲临安和时子初来这样不留余地,不禁吐槽道。
“谁说没有?”
虚松山的月色清光如许,傅明背后的大堂里烛火摇曳,秋风吹拂着院中的草木,发出细碎的声响,空气中浮动着馥郁的桂花香。四个字轻轻地落在耳边,他就那么直勾勾地望向她,沧海浮山,漫天漫地都是他幽深的眸光,卷起星辰云岚满天,好像一个不留神,人就会被吞没。
“流星!”江楠溪双眼突然一亮,声音欢呼雀跃,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傅明身后的天幕中划过一道亮光,那一颗陨落的星辰像一支离弦的箭,从西北,往东南。
那样耀眼,却只有一瞬。
她何时信过这些?
这是第四次与她一同看流星。
在念舟岛时,她说:“小师傅,星辰美丽耀眼了一辈子,临了时也这样壮丽,真是不虚此生。”
在皇城里的宫墙上,她说:“真好,它大概是找到了它的归处。”
在姜国的官邸里,她说:“师爷,我也想像它一样,划破这寂寂长空,哪怕只有一瞬。”
但没有一次,她会像今天这样,借着一颗虚无缥缈的坠落星辰,寄托自己不切实际的愿望。
“满天星辰,本就该潇洒无羁,不劳它替我实现愿望。我的愿望,我会自己实现。”
傅明ᴶˢᴳᴮᴮ看着江楠溪匆匆低下脑袋,对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有多期待呢。
他不禁从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小姑娘长大了,连拒绝人的方式,都学得这样温柔。
兰因堂的院落里,青衣女子还低垂着脑袋,坐在竹椅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聚成一道阴影,笼在女子头上。他轻轻伸出手,似乎想要在她的脑袋上抓住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停住了。
宽大的衣袖拂过她的额间,从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夹着山风,清冷低沉,“早些回去,外头风大。”
再睁眼时,眼前人早已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满地花草树影,随风轻摆。
江楠溪的手指轻触到旁边空了的竹椅上,紫竹制的扶手上还残留着一丝余温,顺着指尖传来,喃喃出声:“是有些冷呢。”
翌日清晨,江楠溪一早便下了山去了云烛阁,秦渺然还没来,阁中也没什么人,江楠溪径直去了书房。
昨日白日里和曲临安去了佛州几个边远的小学堂,这一趟送去了一些笔墨纸砚,书桌椅子之类的物件,本想抽空回云烛阁将这些事情处理一下,晚上又直接去了广慈堂,所以昨日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明细记录在账本上。
江楠溪进了书房之后,便在书房中记录整理昨日的账目,等弄完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她起身往门外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才回了书房将空间阵中的幻世镜拿了出来。
镜子悬在空中,发出淡淡的光,江楠溪站在镜子面前,素白的双手在空中翻转,手中缓缓拉出几根细细的银丝,层层银丝交错纵横,在空中牵引结出一个银色的召唤阵。
“若感我召,四面归一。”她闭着眼睛,轻声念着傅明传给她的两句咒语,凝气将阵法往镜子上聚拢。
三道召唤阵下来,那镜子依旧立在空中,泛着青光的镜面照着房中的景象,照着江楠溪聚精会神的脸色,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澜不动。
按傅明说的,只要在五十步以内的距离,几块幻世镜就能相互感应,曲临安的书房是云烛阁的中心,若是在这里都感受不到那一块碎片的存在,那只能说明,那块碎片根本不在云烛阁。
江楠溪缓缓收回了幻世镜,往门外走去,想着只能再找个机会去一趟广慈堂,看看会不会在那处。
走到前边与秦渺然的居所处,正看到秦渺然迎面走上来。
“江姑娘,昨日你朋友—”
“秦姑娘,昨日谢谢你,还特意给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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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江楠溪想起昨日傅明拿来的糕点,还真以为是秦渺然特意让他带来的。此时笑得清雅温柔,一双眼睛盛着泠泠水汽。
秦渺然昨日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来云烛阁,听到江楠溪已经到了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跑上来找她,那酝酿了一晚上的话被她这盈盈一笑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我们是朋友嘛,这有什么好谢的。”
心里却在暗骂,这人真是阴险,什么叫‘先发制人’,今日她算是明白了,等下次碰见他,一定要叫他好看。
“对了对了,上次说的给济安堂的孩子找父母的事情,我有个想法,你帮我看看怎么样。”秦渺然拉着江楠溪进了房间,房门半开着,两人在桌前坐下。
“我前几日让人替我到处打听了了一下,在佛州确实有一些人家,有的是因为天灾,有的是因为人祸,所以家里只剩了两个大人。”
“我想每月定个时间,请这些人来济安堂,可以教孩子们读书习字,也可以带着他们蹴鞠采青,或者就聊聊天也好,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若是他们愿意将孩子领回去养,并且孩子也愿意跟他走,那我们就让孩子跟着他们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说了一会,秦渺然有些口干,一边拎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还不忘拍着桌子催促江楠溪给她提建议。
“你的想法很好,不过需要注意对那些大人要细细考察一番,从德行品性到家中资产,需得好好把关才是。”
“对对对,你说的对。”
秦渺然连连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隔夜的茶水冰冷透凉,她皱了皱眉,掀开壶盖,将壶中还剩的一半茶水朝着门口就直接泼了出去。
并没有听见想象中水落在地上的哗啦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曲临安正立在那半开的门扇后面,面色铁青,这一壶水实打实将他浇了个透。
“完了完了。”秦渺然拿着茶壶,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处。
茶水顺着他的袖口‘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在安静的室内发出诡异的声响,曲临安静默了片刻,旋即立刻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来,来回翻看了一下,确认没有打湿之后才松下一口气来,转身离开,背绷的僵直。
“阁主,我不是故意的。”秦渺然一路小跑着追了出去,那落在地上的一小滩茶水,映着房顶吊着的宫灯,宫灯的倒影在一滩小小的水渍里左右轻摆,江楠溪跨过那摊水渍,往外走去。
刚刚那一张信封,纸封泛着黄,折叠处是毛剌剌的小口子,像是常常被人拿出来,放在手中来回观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