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妈妈的话。”
陈琛低下眼睫,哑然自嘲。
温情褪去,掩藏在虚情表面下的冰冷,这才是人间真实。
但很奇异的是,他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陈正英了。
当对一个人最后那丝期待也彻底被吞没。
就可以再没有任何波动。
他静静地吃完了接下来的饭,静静地听陈正英讲他这些年的不容易对他的亏欠,甚至在告别的时候礼貌地说了句再见。
他用房卡刷开酒店房门,脱鞋换衣服,拉上窗帘,再平静地闭上眼睛。
房间内一片漆黑,隔音性极好的酒店也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动静。
忽然间,一声滴答。
知道停表错觉吗?
陈琛就好像来到了那一个时刻。
时间静止了。
他被世界抛弃在了身后。
在他的一生中有很多这么被抛弃的时刻。
妈妈去世的时候,父亲的心连同妈妈的死讯一同去世,他被他的家庭抛弃。
还有她,那个像光一样的女孩。
他小心翼翼,她如焰火。
可是最后,她也丢下了他。
他永远在,被世界抛弃。
作者有话说:
摸摸小陈,还有很多人在爱你啊!
第24章 真,绝交
从周六一直连绵不断的阴雨天。
气温骤然间变冷。
窗外的风透过窗户缝隙飘进来, 程茉冷得哆嗦了一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雾蓝色提花毛衣套在了校服里面。
出门走到电梯前,瞥到窗外的天气, 一拍脑袋, 回家取了雨伞。
路过陈琛家门的时候, 不经意多看了两眼。
毫无动静。
出了单元楼。
天阴沉沉的。
头顶天空的颜色是蓝与灰之间夹杂着,一层暗淡的色调。
天亮的比之前更晚了, 街边便利店招牌的灯是黯淡天色下最亮的存在。
程茉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黄色的光落进眼睛, 让她从昏沉向清醒过渡。
可是她显然想继续维持这种昏昏迷迷的状态。
脚步一转, 晃进了一个没灯的小巷里。
梦游一样向前走去, 直行五十米后向右转。
咚——
程茉腿一软,几乎要跌倒。
好像撞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不太硬。
也不太高。
扶着墙稳住了身子。
程茉借着迷蒙的天光眯眼看过去。
一坨布团罩住的东西。
可这东西还自带音效, 像是跑了八败米之后的气喘声。
程茉眨动眼睫,仔细打量。
不是东西,是人。
是一个蹲坐在墙边的小女孩。
最初程茉以为是自己眼花。
因为她眼前看到的画面是动态的。
小女孩是不停抽动的。
看了好一会之后,才发现女孩一直在颤抖。
程茉登时清醒, 不会是她把人家撞疼了吧。
她蹲下身子, 很抱歉地说:“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没想到随着程茉的靠近。
女孩几乎是尖叫一样往旁边缩了一步。
抖动得越发剧烈。
女孩过激的反应吓了程茉一跳。
程茉软声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抖得稍微轻了点, 她抬起脑袋, 朝程茉摇了摇头。
女孩抬起圆圆小脸的瞬间,程茉认出了她。
这不是小圆姑娘吗。
程茉:“嘿, 是你啊,你认识我吧?我们经常一起在早餐店买粥。”
小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点了头。
程茉:“你怎么一直在抖, 是我刚才撞疼你了?”
小圆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是没事的意思。
程茉站起身子,在走之前,又问了一句:“你真没事啊?”
女孩抬起眼,一双黑闪黑闪的大眼睛望着程茉,嘴皮动了动,但最后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很快地点了下头,又迅速把脑袋埋进膝盖里。
程茉看着小圆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但看小圆不欲多说的样子,只好离开。
巷子幽深细窄,天色黯淡。
她正好和一群风风火火的初中生女孩擦肩而过。
女孩们的对话夹杂着风声传入耳中。
“这小贱人躲哪去了?”
“妈的真烦。”
“欠收拾。”
一丝猜测从心底浮出。
程茉闭了闭眼睛,本来向前迈的步子停下来。
她立在原地,等了五秒。
一声和刚才如出一辙,甚至更大的尖叫声从身后,她刚刚走过的地方传来。
程茉跑过去时。
小兔子一样受惊的女孩被围在中间,头发凌乱,衣服被扯拽地皱巴巴,脸颊上一道鲜红的,刚添的血痕,额头上灰扑扑一坨。
小圆整个人抖动得如同筛子,眼眶里满是哗啦啦的泪。
“你们干什么!”
程茉扯开围着小圆的女生,把小圆姑娘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你谁啊!”一句很张狂的女声传来。
程茉掀眼打量身前的人。
几个初中生女孩。
领头的是一个齐刘海,五官看着乖乖巧巧的,但故意把唇涂得很红,手上的戒指花里胡哨的,棱角分明。
别说脸蛋了,树皮都能刮出汁来。
小圆脸上的血痕出自谁手,不言自明。
齐刘海身后簇拥着五六个小姐妹,说话气势也很大姐大,迎着程茉的目光,又说了一遍:“关你屁事!你是谁啊?”
“我?”程茉姿态淡定地问了一句,“你不认识?”
听到这样的说法,齐刘海有些惊疑不定:“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爬上来教你怎么做人的。”
“有病吧你?”齐刘海知道自己被糊弄,伸手推搡程茉——
程茉一脚踹向齐刘海的膝盖窝,顺手一掰,齐刘海的手腕被折过去,嘶着气叫唤。
“啊——疼。”
其他几个小女生看到程茉这么凶悍的样子,不敢上前,在后面犹豫地看着。
程茉一只手压住齐刘海的肩,一只手反折齐刘海的手腕。
“你也知道疼啊。”
“那你们欺负她的时候,她疼不疼啊?”
“我真的很好奇,这种活动会给你们带来什么乐趣?”
“怎么以后死了棺材上刻着我这辈子霸凌过多少个人很骄傲吗?”
手下压着的齐刘海吸气声连天,脸都憋红了。
“别人,14岁考年级第一,18岁高考,你们呢?”程茉扬着下巴,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14岁进少管所,18岁戴手铐?”
“骄傲吗?”
程茉用力一推,把齐刘海推得趔趄出去。
“以后再欺负她一次,我加倍还到你们身上。”
齐刘海被几个小女生接住,皱着眉揉了揉自己发痛的手腕,眼中闪着恨恨的光,来回地盘算着。
对面就一个女的,撑死多了后面一个没用的家伙,她们可是五个人。
齐刘海越想,底气越足。
她对着程茉身后脏兮兮的小圆说:“常潇,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走,我以后都不找你了。”
被唤作常潇的小圆姑娘猛地抬起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程茉:?现在小孩都这么厉害,都懂得内部瓦解了。
小圆眨着扑闪的大眼睛,嘴巴用力地抿着,心虚地看了程茉一眼。
下一秒,没有任何犹豫,风一样的跑走了。
程茉:……
齐刘海看着常潇落跑的背影,哈哈大笑:“怂成那样,你装什么英雄替她出什么头?”
齐刘海一甩手,仗着人多:“既然你不让我们跟她玩,那我们就跟你玩好了。”
随着齐刘海的声音,其他几个小姑娘也摆好了架势。
程茉嗤笑一声。
虽然一打五难度大了点,自己身上也得挂几道彩。
不过能教这些智力发育不完全的小孩做做人,她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穿堂风呼呼而过。
天变得更明亮些。
双方剑拔弩张,斗争一触即发。
这当口。
“嗒、嗒、嗒……”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这条安静的暗巷里响起。
斜旁里,走出来一个高大冰冷的少年身影。
男生轮廓俊朗,眉目疏淡,是平日里见到会脸红心跳的模样。
可此刻齐刘海没有丝毫心动,只觉得恐惧。
尤其是少年和那个女的还穿的同款校服,站队关系一眼分明。
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质。
低沉、阴冷、安静,却又攻击力十足。
拖着黑暗,一同降临。
“咔嚓、咔嚓”,是脚碾碎干枯落叶的声音。
巷子里鸦雀无声。
“跟我玩吗?”陈琛冷冷掀眼,嗓音如同被冰块浸渍的红酒,寒气森森。
齐刘海大气不敢出。
没两秒钟。
初中生们鸟作群散一样,跑了。
程茉瞠目结舌。
这人吓小孩的功力,有增无减啊!
她竖着大拇指走到陈琛面前。
用自己的肩撞了一下陈琛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谢啦。”
陈琛淡淡偏头,瞥了她一眼。
零下温度的一眼。
他的脸色依旧阴郁,神情结了冰:“逞英雄好玩吗?”
程茉被陈琛这一句满含讽刺语气的话刺的愣住了,茫然地眨了下眼:“啊?”
陈琛半垂眼帘,用依旧没有温度的语气说:“没人需要你的烂好心。”
……
程茉呆呆地立在原地。
阴沉的天下,穿着校服的白皙少女无措地依在墙根。
校服领口处还露出来一些软软的毛衣领边,看上去软糯又无辜。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失神地看向前方。
隔了好久。
她眨了下眼。
一小片碎掉的水花从发红的眼尾跌落。
-
陈琛眯着眼睛,背靠在墙上,整个人被阴暗覆盖。
墙壁泛着潮潮的冷气,冰凉又坚硬。
他小时候,也被欺负过。
不止一次。
长得瘦弱,看起来好欺负,壮一点的小孩总以为乐。
他也遇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出来保护了他。
可是有用吗?
没有用。
他反而坠入了无尽深渊。
从陈正英出现的那一刻,被压在心底的痛苦兴风作浪一样往上翻涌。
他闭了闭眼,控制着眼中翻滚的情绪。
-
“诶,茉姐,你怎么了?一早上心不在焉的。”小皮屈指敲敲程茉桌面。
程茉回过神,抿着嘴角说道:“没事。”
小皮看程茉闷闷不乐的样子,特意开玩笑:“怎么今天不给你学生补课了啊!”
程茉:……
不想说这个,更不想解释今天早上的事,程茉另起了一个话题。
小皮:“我去厕所了。”
走了两步之后小皮又回来,拍着一根笔放到程茉面前:“茉姐,帮我递给陈琛。”
程茉:“自己给。”
“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程茉白了小皮一眼,接过笔,头也不回地扔到了陈琛桌上。
笔身和桌面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
一分钟后,宋冉和小皮收到了程茉的微信消息:我和小皮同桌已绝交。
你们俩监督我,我以后再跟它说一个字我就跟狗姓!
在厕所门口狭路相逢的小皮宋冉对视一眼:这俩人又怎么了。
晚饭的时候,程茉在活动室里面画得很闷,转头去了上面的天台。
天台是个意外收获。
新活动室在实验楼的最顶层,右边就是天台的铁门。
挂着一个锁,但是年久失修,轻轻一掰就开了。
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把工具搬到天台来画画。
可是今天算不上好天气。
灰蓝色的天空上铅云厚重,不见太阳。
程茉搬来了画架,却发起了呆。
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画笔,一下一下的。
咯吱。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
是插画社的另一个成员——留着学生头,戴着圆眼镜的李珂。
李珂看到程茉,腼腆地笑了笑,抱着画架安静地坐到一边。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十分钟后,李珂突然开口:“你在为什么事烦恼吗?”
程茉有些惊奇地望过去,李珂平时的话不算多。
看到程茉疑惑的样子,李珂解释道:“因为今天的天气不算明媚,只有觉得屋子里很压抑的人才会出来吧。”
程茉了然,点了下头。但不想多说。
李珂指了指自己的画,主动换了话题:“我在准备别的比赛,画了一个星期了。”
“但是不知道结果不会怎么样。”大多时候李珂都是自自说自话,看上去很烦恼,“比赛嘛,拿奖看运气,有些时候感觉挺无能为力的。”
程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说:“你相信努力就有回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