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冥冥,天色似有些许昏暗,风雨欲来。
他伸手将窗阖上,眼见着女子因疾驰散下的几捋碎发被风扬起。
“你方才说,晏姑娘不肯罢休,可是与彭越有血仇?”曲悠松了手,直截了当地问他,“调些你不会被发现的人手出城,或许还可以保她一命。”
周檀心中一沉:“彭越今日出城?”
曲悠答道:“流徙之期在本月底,他本应和旁人一道,突然提前,还要梁鞍相护,想必是觉察到了危险。晏姑娘若盯着他,今日必然出城,此事本不隐晦,只是事发突然,你若不问,旁人不会特意告知你。”
周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黑衣,你去调些艾老板的人手。”
黑衣人并不迟钝,几乎是立刻听懂了二人的意思,却没有即刻动身:“大人……她只有一人,刺杀成功与否,不会牵涉旁人。我们仓促布置,万一是对方的圈套,或者您被卷入,该当如何?您以为,她为什么不求助于您?”
这也是曲悠的顾虑,彭越已为庶人,就算傅庆年念着情分还愿意保他一命,也是终生不可能再回朝堂了。于周檀而言,此局大获全胜,就算没有置彭越于死地,他已成弃子,亦无回扑之力。
周檀这样比商人更加精于算计的政治家,会冒这样的风险吗?
“去。”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周檀冷冷地吐了一个字,随后道:“既然梁鞍也在,我又不好卷入,那他们一行,便不必回来了。”
他鲜少用这样森冷的口气说话,曲悠打了个寒颤。
黑衣领命下去之后,周檀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他们调来人手,也要一段时间,你……此刻要随我出城吗?”
“好,只是……”曲悠略微诧异,“若无旁人相护,你我二人,救得了她吗?”
“自然,”周檀斩钉截铁地一口回道,口气中难得带些凝重的自负,“我会护你周全。”
她从前恍惚看他,只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黑云压城而溪风山云自不动的淡然,直到今日,昏暗日光下,朱红官袍的权臣眼神闪烁,竟让她看出了从不曾见过的自负和执拗。
甚至掺了半分易碎的脆弱。
她忽然笑起来。
“周檀,你其实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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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无心神女被罚入人间,历五世情劫,痴恋神女的战神小将军偷偷下界相随。
被神女镇压的魔尊却借此机会冲破封印,抢走了战神捏造的身体。
于是战神空落凡间,成了个无父无母、漂泊无依的小可怜。
第一世,月仙的本子是追妻火葬场,美艳长公主*阴毒邻国质子。
小可怜战神虽被公主捡回去做了跟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了别人、又死在别人手中,发疯杀掉质子后呕血而亡。
第二世,月仙的本子是拯救反派,温柔师尊*病娇徒弟。
战神是神女座下小师弟,为师尊挡下了师兄一剑后,被她抱着坠下了山崖。
第三世,苗疆蛊女*神庙祭司;
第四世,侯府千金*状元郎。
神女决定摆烂,喝了孟婆汤,结果受到魔尊干扰,剧情还是完全跑偏。
最后一世,神女窥到了战神世世的爱而不得。
于是她打算加快进度,早日回归天界解决问题。
结果这一世第一次自尽,魔尊拦下了她,死在她的剑下:从前种种,是我之过。
第二次自尽,又一个魔尊拦下了她。
神女无语:魔尊这东西怎么野火烧不尽?!
结果她发现,这魔尊居然是黑化的战神!
神女匪夷所思,战神却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破碎颤抖——
既然你爱魔头、爱疯子,我今如此,你可还满意?
神女:……!??
【无心神女*恋爱脑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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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燕归来(十) ◇
◎归去◎
燕归来(十)
周檀近日少来刑部, 骤然离开也不算惹眼。二人回府寻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挑了个新招的家丁,拿着柏影的户籍册出了城门。
柏影从前送染了时疫的贫民出城去过郊野的医诊大营,用同样的理由, 很容易躲开城门处的登记。
出城之后, 二人弃车骑马, 曲悠自上次之后也留神学过骑马, 可尚不熟练,暂时不敢独自行动。
周檀抓着缰绳, 以一个怀抱的姿势揽着她,曲悠直着身子侧头去看对方的脸颊,他本来很专心,被她看了一会儿, 不知为何呼吸却乱了几分。
二人沿着官道一路狂奔,路上停下来询问了几个京郊的佃农。
彭越心虚, 叫梁鞍带了不少随行护卫,并两个送他行路的刑部小吏,一行人浩浩荡荡,经过京郊水田时彭越似乎觉得如此有些惹眼, 便遣回了部分人马, 抄了密林中的小路,打算抓紧时间赶到汴都外的第一个驿馆。
他虽被褫夺官爵,但多年为官,积蓄不少, 也有几个亲信, 买通了刑部的官员, 并未佩戴枷锁。据几个有印象的佃农回忆, 根本与锦衣华服的官大人无异。
在颠簸声中,曲悠困惑地问身后的周檀:“我见寻常的流放官员,无一不是囚服枷锁、狼狈不堪,为何彭越能如此?”
“三司会审,呈到陛下近前,没有夺他的家产。”周檀简单地答道,“他送了一半的家产给傅大相公,余下一半能保他在边境余生无忧。况且彭越本就是自西边境鄀州城擢拔至汴都的官员,老家树大根深,此流放之地,也是他着人选过的。”
“那他此行岂不是名为流放、实则归家?”曲悠惊道,“傅庆年为何甘愿为他周旋至此?他在会审当中一口认下了芳心阁之事,三司也就此打住,并未深查,莫非……”
“嗯,你猜得不错,”周檀沉声道,“他手中必然有令傅公忌惮的东西,若非如此,彭越根本活不到会审之日,我必须亲自出城,也是想看看他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汴都往西的官道需要翻京华山,山路崎岖,官道修得不易,小路近些,只是不能骑马,还需穿过一片密林。
二人将马拴在一棵树旁,顺着小路走了不多久,就发现地面上的脚印少了许多。
队伍似乎在某处遭到了伏击,自这个地方散入密林四周了。
山上的植被生得并不均匀,山脚处的树木还稀稀落落,此处倒是极为密集,所幸已是秋日,草木开始零落,倒也不至于不见天日。
周檀有些迟疑地看了曲悠一眼:“你不必再走了,在此处等候。艾老板定会派人过来,顺着官道和山路至多行到此处,若是入了林间,怕是不好相寻。”
头顶穿来隐约的闷雷声响,傍晚时分本就有落雨征兆,此时阴得更沉,曲悠往密林中张望了一眼,忽地道:“晏姑娘是独自来的吗?”
周檀明白了她想问什么:“晏姑娘出身鄀州城的武将世家,自幼习武,是难得一见的高手,独身对战十数人都不在话下,只是对方实在人多,又早有防备,我也不知究竟如何。”
曲悠道:“我随你同去,若她受伤,也好包扎一二。”
周檀本就对将她一人留在此处是否会更安全十分犹豫,听她说罢,略一迟疑,便撕裂衣摆,将撕下的长布条缠到了她的手腕上:“跟紧我,此处走散,十分危险。”
“不会妨碍你行动就好,”曲悠见他动作,也撕下了自己裙摆处的布条,与之前的接好,“如此也方便一些。”
*
晏无凭感觉有黏稠的鲜血自额顶流了下来,她几乎提不动手中的刀,却还是勉力支撑身子,向彭越走了过去。
头顶穿来轰鸣的雷声,初秋的雨季绵延而漫长。
彭越拖着伤得严重的左腿在地面上爬行,连连哀嚎,梁鞍挡在他的身前。
他也受了伤,不过是轻伤。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一行走到京华山山腰之时,突然遭到了这女子的伏击。
他和彭越都没想到这女子不过独身一人,竟如此厉害,跟着他的精锐死伤殆尽,十数人才勉强将这女子伤成这副模样。
即使如此,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梁鞍本人功夫不错,早年在军营中混过一些时日,但后来进了刑部,许久不和人动手,况且他只是受了傅庆年所托送彭越出城,着实没想到会遇见这等麻烦,若这女子对他没有杀意,他不太想同对方拼命。
梁鞍握着刀柄,朝地上看了一眼,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非要取他的性命?”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言语之间的犹豫,彭越抱住他的腿,嚎啕道:“梁老弟,梁老弟,救我!”
晏无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沌的低笑,没有答他的话:“让开。”
见梁鞍退了一步,似乎真有躲避之意,彭越便转过头来,语无伦次地求饶:“晏二,啊不,晏姑娘,晏姑娘!我哪里得罪了你,我改,我都改!我……我出钱好不好?芳心阁的姑娘,我去道歉!我将财帛通通送给她们!饶我一命吧!”
晏无凭提起刀,面无表情地砍断了他另外一条腿。
“啊!!”
彭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见求饶无用,便开始破口大骂:“没良心的贱民!老子从前待你不薄!你在、在汴都身无分文,是老子收留你做事,还那么放心地将生意交给你……”
“彭大人,”晏无凭笑了一声,血沫从唇角呛出,她毫不介意,伸手抹去,“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
彭越背脊一凉,女子此刻的眼神,在她去击鼓时他就觉得熟悉,只是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梁鞍见她已然步伐不稳,不由往前挡了一挡:“你如今身有重伤,当真要……”
几乎是同时,他突然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响声。
*
曲悠和周檀顺着密林中的打斗痕迹寻找了一番后,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的明显血腥气。
周檀对这样的气味十分敏感,顺着走了不多久,果然见到了横七竖八的侍卫尸体。带着血的脚印斑驳凌乱,一路延伸至远处。
上次在樊楼之中不过远观,曲悠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尸体,胃中传来一阵酸楚,面色顿时苍白,她勉力将不适压抑下去,跟紧了周檀。
周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步伐一顿,回过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曲悠吓道:“你干什么?”
周檀没有说话,横抱着她飞快地越过了脚下的尸体,直到地面上的血迹几乎流干才将她放了下来,曲悠扶着他的手踉跄了几步,突然觉得耳后一片灼烧之感。
不过此刻她没有多余心思细想,周檀眉头一皱,将手指比在嘴唇之前示意她噤声,随后弯下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取了一具尸体携带的弓箭。
曲悠蹲在草丛里,朝外看了一眼。
晏无凭的长发已经在打斗中散了,古代女子热爱蓄发,她的头发却只长到肩颈,想必是刻意修剪过,此时沾了血,黏腻地贴在颊边。
她浑身上下都是浓稠血迹,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服色,连手中那把随手从刑部取的简单佩刀都卷了刃。
梁鞍站在她的对面,正在迟疑着拔出腰侧的长刀。
天空炸开一片回荡良久的雷,曲悠看见周檀当机立断,立刻搭箭上弓,他挽弓的姿态非常娴熟,有力坚定。
史书从未写过,她也不知道,周檀居然会一些功夫?
她本以为他是彻头彻尾的文臣,还困惑他为何会有如此自负的口气。
雷声掩盖了弓弦绷紧的声响,直到那只箭飞了出去,梁鞍才觉察不对。
可此时已然太晚,周檀那只钝了的箭精准地从侧腰刺穿了他护甲的绑带,没入了小腹,梁鞍捂着伤口,眼睛瞪得老大,痛到一句话都没说地倒地便昏迷了过去。
天际终于落雨,也阴沉地暗了下来。
曲悠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朝着晏无凭跑了过去,周檀拽着二人相连的衣带,在身后跟着她。
晏无凭本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茫然,直到看见二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叫了一句:“周大人……”
她手中的刀就此脱了手,人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曲悠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晏姑娘,你伤到哪里了?”
周檀换了刑部的官袍,穿的是白衣,衣摆处刺了一大片舒展的竹叶,他低垂下头,道了一句:“辛苦了。”
他鲜少穿如此飘逸的文人衣袍,即使被雨水染污了一大片,依旧衬得清冷出尘。
彭越像是看见救星一般,也不顾之前情状,急急地朝他爬了几步,口中混乱地喊:“周大人!救命!周大人,救救我!”
周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在他腿上的伤口按了一按。
他纤长的手指平素看着羸弱无力,此时却有奇劲,彭越哀嚎着满地打滚,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已近知天命之年,在地面上翻腾,看着可怜又滑稽。
曲悠发现晏无凭的贴身衣物已全然被血浸透,不由心惊:“周檀,你抱着她,咱们寻一处避雨。”
秋雨细密,此时还未湿透她的衣衫,周檀起身往这边走了两步,晏无凭却一把抓住了曲悠的手,朝着地面咳了两声:“不必了……”
她弯下身子,才让曲悠看见了她后背上一道长长的刀口,那伤看着极深,翻卷着露出猩红皮肉,还在不住渗血,曲悠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出了一瓶金疮药——方才她回府的时候,特意带了这个。
她急急地把药粉洒在伤口之上,可那伤口实在太深,根本无济于事,晏无凭扶着她的肩膀,颤声道:“夫人!”
曲悠手一抖,空了的药瓶落在了已经被雨水淋湿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