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庭一早起来,发现青鹞不见了,猜到她是来找春桃了,他紧赶慢赶地赶到镇上,刚走到食肆门外,就听见青鹞这句话。
他忙要推门进去解释,却听见春桃来了句:“那飞隼昨晚睡哪儿?”
谢霁庭:“……”
这是重点吗?青鹞说昨晚歇在了他的房间,她难道不应该担心点别的吗?
青鹞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何春桃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只好坦承道:“我,我怕飞隼碍事,在他喝的茶里下了点迷.药。”
“那你在你家世子的茶里又下了什么药?”何春桃好奇地问。
青鹞这下彻底哽住了,这何春桃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在我的茶里下了那种药。”谢霁庭推开门走进去,解释道:“不过我没喝,她也没能成事,她昨晚也并非歇在我的房间。我本来让她今天自行离开,没想到她一大早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嗐,没成事啊。”何春桃说。
谢霁庭:“……”
他为什么从她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惋惜的意味?
他心下摇摇头,转身看向青鹞,冷声道:“你做出这种事情,我是断不能再留你在身边了,我给你些盘缠,你自行离开吧。”
青鹞从昨晚爬床失败被厌弃,直到今天他都还是毫不留情地要赶她走,她心里彻底崩溃了,痛苦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爬床,她就能得到您的喜欢,而我却要被您无情地赶走?世子,奴婢服侍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千里迢迢来到边关追随您,就是因为奴婢心里有您啊,您为什么就不能向对待春桃那样对我呢?”
何春桃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道:“你确定你要他像对我一样对你?”
青鹞情绪被打断,愣了下,才道:“当然,难道我不配么?”
何春桃面色一时有些古怪:“这可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青鹞忍不住问。
谢霁庭也有些好奇地看向春桃,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像我一样,先被打个半死,再被发卖出去。你就得先卖身给他,他有了你的卖身契,才有资格打你卖你不是?毕竟你现在是自由身啊!”何春桃认真地说。
这话一出,谢霁庭和青鹞都沉默了,跟着谢霁庭进来的飞隼也沉默了。
何春桃却恍若未觉,继续道:“哎,你打算以多少银子卖身?你家世子现在穷着呢,贵了他可不一定买得起。”
青鹞一时气得胸口疼,她想,她还没被世子打个半死,就要先被她给气个半死了。
谢霁庭见春桃这气人的本事见长,也怕青鹞真被她给气死了,忙让飞隼把青鹞送走。
飞隼搀起青鹞,用力把她架了出去,本来想把她送出镇去,谁知没走两步,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不但大腹便便,还肥头猪耳的,他一看到青鹞,就大叫道:“好啊,你个小贱妇,果然来找你昔日旧主了!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你当妾室,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然敢偷偷跑掉!要不是老子到庆阳府城做生意,正好想到你那位昔日旧主被流放到边关了过来看看,还真找不着你了!”
何春桃和谢霁庭听到声音出门一看,才知这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是青鹞口中的富商了,不过,她之前对他们撒了谎,她不是在那富商家当婢女,而是那富商的妾室,她也没有赎身,而是当了逃妾。
青鹞一看到潘泉贵就吓得浑身发抖,听到潘泉贵的叫骂,她一把推开飞隼,转头就跑。
“还敢跑?”潘泉贵一挥手,他身后的家丁们便一拥而上,把青鹞抓了回来。
“世子,救救我,求世子救救我!”青鹞吓得大声呼救道。
潘泉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食肆门口的谢霁庭,当即走近几步,惊奇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谢世子么,哦,我差点忘了,谢世子现在已经是个连商户都不如的低贱流人了。不过谢世子放心,这个逃妾,也就是谢世子昔日的贴身婢女,我抓回去后会替你好好照料的!”
潘泉贵说着淫.笑两声,言下之意,他之所以纳青鹞为妾,就是因为青鹞曾是谢霁庭的贴身婢女,也就很有可能是谢霁庭的女人。他这是以能睡到谢霁庭的女人为乐趣!
谢霁庭自然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他面色微沉,冷声道:“阁下是?”
“在下潘泉贵,在京城做点珠宝小生意。谢世子高高在上,自是不会认识我这号小人物。”潘泉贵笑着说。
经营珠宝的潘家?似是与宫里的潘贤妃有些关系,谢霁庭面不改色,淡声问:“阁下说青鹞是你的逃妾,可有证据?”
“巧了,潘某这次出门,还真的把她的卖身契给带上了。”潘泉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卖身契,展开后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霁庭见果真是青鹞的卖身契,便无话可说了,按本朝律例,主家可对逃妾随意打杀。潘泉贵要把青鹞抓回去,他没有理由阻拦。
潘泉贵见谢霁庭不说话了,便得意地准备带青鹞离开。
青鹞见自己真的要被潘泉贵抓回去了,忙大声朝世子呼救,见世子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打算救她,她绝望之下,一咬牙,撕开袖子,露出肩膀和胳膊上的累累伤痕,哭着求救道:“世子,您看看奴婢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这都是被潘泉贵给打的,他下面不中用,就靠着虐打女人为乐。奴婢实在没办法,才跑了出来,奴婢知道不该骗您,可奴婢这次要是被他抓回去,就真的活不了了……”
何春桃看到青鹞堆叠的新伤旧伤,简直是触目惊心,难怪之前青鹞怎么也不肯去医馆看大夫,定是怕身上的伤被发觉。
“贱妇!还敢胡说八道!”潘泉贵狠狠扇了青鹞两巴掌,让人拖着她就要离开!
看到青鹞脸上的绝望,何春桃再也忍不住了,抄起门边放着的长笤帚就冲了上去,逮着潘泉贵就是一顿暴打!
长笤帚攻击范围广,潘泉贵的家丁们轻易不得近身,只能眼看着自家老爷被打成了真正的猪头。
“你是哪里来的泼妇?竟然敢打我,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潘泉贵一边抱头逃窜一边破口大骂道。
谢霁庭本来是想着等潘泉贵出了雁归镇,再想办法救出青鹞,毕竟青鹞是逃妾,明面上不好动手。
没想到春桃看到青鹞身上的伤后,竟一刻也按捺不住,拿起笤帚就冲上去了,没一会儿就把人揍到要报官了。
没办法,他只好出面收拾这个烂摊子。
何春桃一时冲动,打是打得爽快了,听到潘泉贵说要报官,才有些后悔。
正不知该如何收场时,就见谢霁庭走过来,在潘泉贵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潘泉贵立时变了脸色,他当即将青鹞的卖身契拿出来,塞到谢霁庭手上,然后带着家丁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何春桃很是诧异,这潘泉贵怎么突然不报官了,也不抓青鹞了,就这么跑了?
“你刚刚对他说了什么?”何春桃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吓唬了他一下。”谢霁庭答。
何春桃有些狐疑,这潘泉贵这么好吓唬的吗?早知道她也吓唬吓唬他得了。
谢霁庭当然不只是简单的吓唬,而是动用了一张小小的底牌。当然,这话没必要告诉她。
他从她手上接过笤帚,见她手上因为握着笤帚打人握出了些红痕,不免心疼道:“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可别再亲自动手了,看看,手都打红了。”
何春桃愣了下,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呢,是她把别人打成了猪头哎,他怎么还心疼起她来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见青鹞胳膊还露在外面, 何春桃把她带到后院换了身衣裳。
青鹞换完衣裳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何春桃。其实她之所以来边关投奔世子,不止是因为心慕世子,更多的, 是因为在她心里, 世子是无所不能的, 她相信, 哪怕潘泉贵找过来,世子也一定能够解救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 刚才她向世子呼救,世子却一言不发, 在她陷入绝望时, 挺身而出的竟然是何春桃, 这个从前她既嫉妒又看不上的厨娘。
“其实,你对世子,也是有几分喜欢的吧。”青鹞开口。
她虽然表面上对世子不甚在意, 但她能看出来, 她对世子, 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不然那会儿,她不会故意说那些话, 帮世子打发她。
何春桃没想到青鹞会突然问起这个, 当即否认道:“怎么可能?别瞎猜了。”
青鹞默了下,道:“其实,当年你被发卖后, 世子派人去找过你, 还专门为你请了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 怕你不接受, 还让太医装成普通大夫为你看诊。”
何春桃有些讶异,谢霁庭派人找过她这事儿她听他说过,请太医的事儿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所以当年那个老大夫,其实不是赵大原找来的,而是谢霁庭请的太医?难怪医术那么好,当年没有那个大夫,她未必能好好的活下来。
青鹞犹豫了下,又说了句:“大概四五年前,世子南下办事,途径青州曾去看过你。”
她一直以为,世子只是出于愧疚,才在路过青州时去看看何春桃过得怎么样。现在看来,世子许是早就对她动心了,才会念念不忘跑去青州看她。只是不知看到了什么,才再未提起过她。
何春桃这下彻底惊住了,谢霁庭曾经去青州看过她?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四五年前?难道是赵大原还没去从军的时候?那时候她肚子应该已经显怀了,难道谢霁庭是看到了她的肚子,才没有露面?
可他究竟为什么会去青州看她?总不可能,是那时候就对她动心了吧。
她摇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去青州看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不重要了。
青鹞说完这两件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当年是我向国公夫人举报的你,三小姐来找世子救你的时候,也是我骗她说世子出府了!”
“我知道啊。”何春桃说。青鹞刚来第二天,馨如就特意来找过她,跟她说了这些事,还让她警惕青鹞。
青鹞一愣:“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救我?”
“不为别的,我何春桃就是见不得男人虐打女人,别的地方的我管不着,但在我食肆门前,我就得救。”何春桃道。
青鹞恍然,原来无论今天被抓的是谁,她都会救。她这古道热肠的性子,想必就是世子喜欢她的原因吧。
“谢谢你救了我,你的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青鹞感激道。
何春桃摆摆手,又忍不住絮叨道:“你说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投奔你家世子图什么?还不如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生活,起码不会被潘泉贵找到。你啊,下次再被人欺负,得懂得自救,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了。”
谢霁庭:“……”
他本来看她们回后院好半天都没出来,怕她出了什么事,才特意来后院看看,谁知,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这男人靠不靠得住,和母猪会不会上树,究竟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谢霁庭苦思不得其解。
“自救?”青鹞有些不解,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自救?她能偷跑出来,已经很是不易了。
何春桃只好给她举了个例子:“馨如的师父,就是布庄的吕大姐,她之前被相公婆母虐打苛待,就是用剪刀刺死他们来自救的,厉害吧。”
谢霁庭见她教人自救的法子竟是撺掇杀人,忙轻咳两声打断她。
何春桃听到声音才知道谢霁庭在外面,一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她连忙收住话头:“咳,衣裳换好了,咱们出去吧。”
回到前厅,谢霁庭问青鹞:“你可还有什么亲人可以投奔?”
青鹞想了想说:“奴婢有个姑姑在平阳。”
“好,我让飞隼送你过去。”谢霁庭说完将卖身契交给她。
他本来也要派飞隼出去帮他办件事情,正好顺道送她过去,也可借此掩人耳目。
“多谢世子。”青鹞这次没再纠缠,接过卖身契,等飞隼准备妥当,便跟着飞隼一起离开了雁归镇。
出了雁归镇,她才记起来,还有件事忘了告诉春桃,那就是,世子和世子夫人从成婚到和离都没圆过房。
不过转念一想,不说也好,就当给世子追求春桃增加点难度吧,也算是对世子的一点小小的报复。
两人离开后,小镇重又恢复平静。
时间一晃,到了端午。
端午节要吃粽子、喝菖蒲、系五色缕,佩五毒香囊。
香囊的图案是蛇、蜥蜴、蟾蜍、蜘蛛、蜈蚣等有毒的动物,香囊里装的是艾叶、雄黄、香药等,是为驱‘五毒’。
何春桃对自己的绣工有自知之明,因而都是直接从布庄买的现成的香囊。
端午节这天,除了姚立群,食肆众人排排坐,何春桃挨个给大家系五色缕,从小安到巧秀馨如,都乖乖地伸出手腕让她系,轮到大黄春雨时,也都乖巧地伸出脚脖子让她系上五彩缕。
谢霁庭坐在最末,见给春雨系完后,她手中的五彩缕还有多的,便学小安他们,也伸出手腕,乖乖地等她给他系。
谁知,她竟直接略过他,拿着五彩缕走出门外,给对面蹲守的疯妇系上了。
疯妇转了转手腕,看着手腕上的五色彩绳,很是新奇。
谢霁庭默默地放下手,羡慕地看着疯妇手腕上那条本该属于他的五彩缕。
系完五色缕,便是佩五毒香囊了。
何春桃准备了五个五毒香囊,大黄春雨用不着,只挨个给小安、巧秀和馨如戴上了,又出门给疯妇戴了一个,最后一个则挂在了自己腰间。
五色缕都没有他的份儿,五毒香囊谢霁庭就更不抱希望了,见果然没有他的,他毫不意外,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无视一旁小安馨如他们投过来的同情的目光。
五毒香囊佩戴好,就开始分发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