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花环吗?重要的是小安眼里没有我这个娘!”何春桃生气道。
“小安总要长大娶妻,你就当是提前适应了。”谢霁庭安慰道。
何春桃气结,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过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等小安长大娶了妻,肯定就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她现在提前适应适应也好。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对了, 西瓜地的事儿怎么样了?”何春桃问。
今日折腾了一圈,她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跟村里人说了,今年头一年种,没什么经验, 也不求赚钱, 等西瓜熟了会请大家一起尝尝。若是西瓜好吃, 又销得好, 明年就带大家一起种。”谢霁庭答。
村里各家多少都有几亩种不了稻谷的荒地,若是他能种好西瓜, 大家自然也就愿意效仿。
何春桃听完点点头,这样做虽然有些吃亏,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谢霁庭一个流放过来的外人, 在村子里必然会被排挤, 不给村里人一些好处,他那十五亩西瓜地怕是一亩都保不住。
所幸谢霁庭并不是真的靠那十五亩西瓜地吃饭,不然就得喝西北风了。
两人正说着闲话, 突然, 小安哭着跑了回来, 手里还拿着断成两截的花环。
何春桃见小安哭得一抽一抽的,忙将他抱到膝上坐好, 问他:“这是怎么了?花环断了重新编一个就是,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呜呜呜……我把这个花环,拿去送给小萍姐姐,可是她说, 说只有娇气鬼才喜欢花环, 然后、然后就一剑把这个花环劈成了两半, 呜哇呜哇……”小安越说越伤心, 嚎啕大哭起来。
何春桃和谢霁庭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知道小萍有个性,没想到她这么有个性。
寻常的女孩子收到花环都会欢喜高兴,她倒好,一剑给劈成两半了。
见小安哭得鼻涕眼泪直流,何春桃忙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安抚道:“小萍姐姐可能是不喜欢花环,所以对喜欢花环的人有些偏见。你看,娘就很喜欢花环,难道娘是娇气鬼吗?”
小安想了想,娘亲最坚强了,肯定不是娇气鬼,便哭着摇了摇头。
“既然娘不是娇气鬼,那小安跟娘一样喜欢花环,自然也不是娇气鬼了。在娘眼里,小安非但不是娇气鬼,还是个小男子汉呢。”何春桃柔声哄道。
“真、真的吗?”小安啜泣着问。
“当然是真的,但你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哭个不停,就真的成了小萍口中的娇气鬼了。”何春桃刮了刮他的鼻子。
小安连忙止住哭声,不敢再哭了,却仍旧有些委屈:“那为什么小萍姐姐就是不喜欢花环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小萍姐姐不喜欢花环跟你不爱吃苦瓜是一样的道理。娘没有强迫你吃苦瓜,你也不能强求小萍姐姐喜欢花环不是?她不喜欢花环,那咱们下次送别的东西给她就是了。别伤心了,啊!”何春桃柔声劝解。
小安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也不再伤心难过了,扭了扭身子就从她腿上溜下去了,却不肯再戴头上那顶花环了,摘下来放在桌上,就回后院跟大黄春雨玩去了。
何春桃看着桌上两个被嫌弃的花环,想到这两个花环好歹也是谢霁庭亲手编的,被人这样对待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正准备也安慰他两句。
谁知一回头,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缱绻的凤眸中盛满情意,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她脸色倏地一红,原本要安慰他的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你这花环眼看是没人要了,你自己留着戴吧。”
说完把两个花环往他怀里一扔,起身回后厨去了。
谢霁庭看着手上的花环,满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刚才之所以那般看着她,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是泼辣掌柜,在巧秀馨如面前是和善大姐姐,在李红杏孟星彤面前是善解人意的好姐妹,在街坊们面前则是热心肠的好邻居。
她在食客面前笑面相迎,在外人面前圆滑大方,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古道热肠,遇到恶人时又嫉恶如仇。
而在小安面前,她虽是慈母,却多严厉,甚少像今日这般柔情似水。
她有再多面的模样,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柔软。
她柔声安抚小安的时候,他的心也被她的温柔融化得一趟糊涂。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想将他们母子一同揽入怀里!
但他知道还没到时候,只能生生克制住这一冲动。
何春桃回到后厨后,则是越想越不得劲,那会儿她误以为他投河自尽,竟急得流了眼泪,太丢人了!
他该不会因为这个,就误以为她喜欢他吧,所以刚刚才那般看她?
于是,一连几日,她都刻意对他疏离了些。
直到韩峻过来,将一封信‘啪’的一下摆在了她和谢霁庭面前。
何春桃见他脸色不好看,忙问:“这是什么?”
“这是谢鹏锐往京中寄的举报信,被我给拦了下来。”韩峻沉声道。
“举报信?举报谁?难不成是举报他亲哥?”何春桃大惊。
谢霁庭心头微跳,难道后山的飞鸽被二弟发现了?
“不止举报谢霁庭,还连我一起举报了。”韩峻沉着脸说。
谢霁庭微松一口气,既然还举报了韩峻,就应该不是因为后山的飞鸽了。
他打开信,才知是谢鹏锐偷听到了他和韩峻在军中的一次谈话,误以为他和韩峻要通敌叛国,这才写下这封信要寄往京中,企图戴罪立功,摆脱军户身份。
而事实上,那次谈话只是因为军中发现了一个敌方细作,两人联合在那细作面前演了一出‘通敌叛国’的戏,只为从细作口中套得一些消息。
没想到,这出戏非但骗到了那个细作,还骗到了二弟。
“这这这……这信上写的通敌叛国是怎么回事?谢鹏锐是疯了吗?这么严重的罪名,他也敢胡乱举报?”何春桃满面震惊。
“只是一场误会。”谢霁庭怕她担心,便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番。
“就算是误会,可你是他大哥啊,他对你就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吗?不经求证就去举报,他是巴不得置你于死地吧!还是想靠着出卖你来重获荣华富贵?”何春桃愤慨道。
谢霁庭觉得既可笑又可悲,正是因为对二弟的秉性有所了解,他在做一切安排时都对他有所提防。
可他万万没想到,二弟竟连出卖他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其实只要二弟细想想,就会知道所谓的通敌叛国经不起推敲,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写下了这封举报信。
因为他知道,一旦有了这封举报信,自会有人给他和韩峻落实这个罪名。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之前他受军棍刑罚时他没有替他求情,才起了怨恨之心?还是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现在的军户生活,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或许,是二者皆有之吧。
来边关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二弟虽不如对三妹那般照顾,却也没少关怀他。甚至还请托韩峻,在军营关照些二弟,以免二弟被军营里其他人欺负。
到头来,却只换得了这么个结果。何其讽刺?
韩峻见他沉默不言,忍不住问他:“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信我虽拦住了,可难保他下次不会再写信诬告,不是每次的信我都能拦住的。”
“容我先想想,明日再给你答复。”谢霁庭答。
二弟虽然出卖了他,让他失望至极,但他终究是他仅存的两个亲人之一,让他一下子狠下心来,他实在无法做到。
韩峻知道他心里为难,便没有逼他,反正有他的人看着,谢鹏锐短时间内翻不起什么风浪。
谢霁庭本来还在想有什么法子能彻底打消二弟诬告的心思,直到下午,馨如得了消息后来找到他,告诉了他一件事。
“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谢馨如开口。
谢霁庭见她语气十分郑重,显然要说的不是一件小事,忙问:“何事?”
“五年前,就在春桃姐被发卖出府的前一天傍晚,我亲眼看见,看见二哥轻薄春桃姐。”这件事虽有些难以启齿,但谢馨如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还有这种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谢霁庭大发雷霆。
难怪,难怪当年春桃会突然做出爬床这种事情!不是因为她变了,也不是因为她贪图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她被二弟轻薄觊觎,走投无路才会……
他早该想到的,以她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就……
谢馨如没想到大哥会这么生气,连忙解释道:“先前在府里时,我想着你把春桃姐发卖出府了,应该是不在意她,就没说。去年来了边关,我想着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二哥应该也不敢再犯了,就没告诉您。”
“那后来呢?后来你二哥把春桃怎么样了?”谢霁庭压着怒火问。
“因为春桃姐对我很好,总是偷偷塞蜜饯给我吃,所以我当时大着胆子叫了二哥一声,春桃姐就趁着我和二哥说话时跑掉了。”谢馨如如实回答。
谢霁庭微松一口气,还好,还好当时三妹救了春桃。
但,他心里的怒火和愧疚却不断攀升。
在春桃被二弟轻薄,被逼走投无路苦苦挣扎时,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非但误会她贪慕荣华富贵,还狠心将她发卖出府,害得她险些丢了性命,还嫁给一个短命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带着孩子艰苦生活。
如果,如果他早些知道这件事,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和春桃之间,也不必走这么多弯路。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他铸就的错无法挽回,只能慢慢弥补。
而谢鹏锐犯的错,也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何春桃午睡醒来,见谢霁庭一个人坐在前厅,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走过去,问他:“你二弟的事你想好了要……”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猛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挣了下没挣开,恼道:“谢霁庭,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对不起。”
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却仿佛跨过了千山万水,让她听出了几分历尽千帆的感觉。
耳后突然湿润了下,似乎有一滴泪落在了那里。
何春桃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她没再挣扎,任由他抱着,哪怕他抱得太紧她险些喘不过来气。
直到他抱够了主动松开她,何春桃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泪痕,也才确定刚才耳后的湿润之意不是她的错觉。
他竟然,真的流泪了!
就因为他二弟出卖他?
不过转念一想,谢霁庭的确极重亲情,当初能为了馨如险些卖身,现在为他二弟掉两滴眼泪,也不算什么。
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何春桃没有同他计较,只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至于谢鹏锐的事他打算怎么处理,她没再多问,她相信,他会有分寸。
没过几天,就传来谢鹏锐偷偷逃走的消息,不过,还没逃出安靖县城,就被抓了回来。
靖和卫一年都没出过逃兵了,为儆效尤,穆大将军下令,在军营校场,当众对谢鹏锐施以刑罚,军营所有兵将一律到场围观,以免再有人生出做逃兵的心思。
谢鹏锐本来是听到消息,说韩副将要杀他灭口,才匆忙逃跑,没想到还没跑出县城就被抓了回来。
听到穆大将军下令要打他两百军棍时,他满心惊恐,正想当众说出韩峻和谢霁庭通敌叛国的事,却直接被堵上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霁庭今日正好在军营服杂役,于是在场围观了谢鹏锐受罚的全程,这一次,他没有别开脸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直到最后奄奄一息昏死过去。
谢鹏锐再次醒来时,一条腿剧痛,另一条腿却毫无知觉,看到大哥在床前照料,他连忙问道:“大哥,我的腿,我的左腿怎么没有知觉了?”
“军医说你命大,侥幸保住一条性命,不过左腿筋骨寸断,是怎么也保不住了。”谢霁庭淡声道。
“不,我不要做瘸子,我不能做瘸子……”谢鹏锐难以接受。
谢霁庭倒了一碗水,递到他面前,平静道:“喝口水吧,嗓子都叫哑了。”
谢鹏锐一把将碗打翻,痛苦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我?上次你不救我,这次你还是不救我!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弟弟被打成瘸子吗?”
谢霁庭弯腰捡起碗,放到桌上,淡淡道:“上次我不救你,是想让你长点记性,谨言慎行,不要再做偷鸡摸狗之事。至于这一次,”
谢霁庭说到这儿,轻声一笑道:“你猜,是谁给你传的消息让你赶快逃跑?”
谢鹏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难道是你?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你写下那封信时,就该预料到了会是什么下场。”谢霁庭淡笑道。
“原来,原来你知道了那封信!你跟韩峻怕我告发你们,才联手给我下套,让我做了逃兵,让我变成一个瘸子!我,我要告发你们,我一定要告发你们!来人啊来人啊……”谢鹏锐用尽力气大喊。
谢霁庭非但没阻拦他,还好整以暇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笑道:“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一个逃兵的话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和韩副将会不留任何后手?”
谢鹏锐见他说得笃定,便忍不住问:“你、你们留了什么后手?”
“一旦你告发,所有的证据,就都会指向你。到时候别说左腿了,连右腿你也未必能保得住,甚至,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谢霁庭淡淡一笑。
这一笑落在谢鹏锐眼里,却是恐怖至极。
原来早在他们对他设局时,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原来大哥表面的温善都是假的,他只要想让他死,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他这次之所以留他一命,怕是想给自己留一个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