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越说越兴奋,她一拍椅子的扶手,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却完全没有抑制住语调里的兴奋和八卦。
“你说,惊鸿不是心悦你吧!”
陆幼檀一口茶水直接呛在了喉咙里。
这个朝代就这样的开放吗?怎么连太子妃都在八卦郡王的感情问题。
而且,许惊鸿这么可能会喜欢她啊。送她到了门口却不当面到别,送了所谓的谢礼,却也不解释什么。这哪里像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啊。
但是……他到底还是送了自己书刊的书和药方,还把自己从水里救了上来。
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是有一些特殊吧。
但这一份特殊,若是为了其他和她一样有焦虑症的姑娘开一份药方的话。又怎么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陆幼檀幽幽的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失落的酸涩情绪在心间弥漫。
太子妃将陆幼檀的失落和茫然看在眼里,她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扬了扬嘴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的头发已经绞得差不多干了,侍女细细梳理后,小声的问道:“姑娘是要用哪一支发簪?”
这一问,让都在沉思的两个人回过神来了。
“还是用这海棠簪吧。父皇一定传唤了五公主他们,一会打了照面,你若是不戴,就输气势了。”
陆幼檀点了点头,将簪子递给了身后的侍女。
她从太子妃刚刚的那一句话中,揣摩出了一点东西。
三皇子觊觎太子之位,只是她暗地里的猜测。但是从太子妃刚刚的那句话里,陆幼檀感觉到了,她对三皇子的胞妹五公主也并没有多的好感。
这到底是太子妃刻意透露给她的信息,还是根本连藏都不想藏了,陆幼檀也说不清楚。
只是这皇城之中,的确是暗流涌动。
陆幼檀最后还是被按着重新上了妆。她原本的淡妆本水冲的差不多了,太子妃以衣裙颜色鲜艳,素颜压不住为由,让侍女给她画了一个时下正流行的妆容。
以至于陆幼檀走出去的时候,面色还有些僵硬。
不仅是因为妆容厚重,有些不适应。更多的紧张和不安,还是因为马上就又要面圣了,还要和五公主等人再次对峙。
想想就头疼。
陆幼檀迈着沉重的脚步,穿过长廊,在即将到达殿前的时候,就听见了清晰争执声从殿中传来。
太子妃愣了愣,放慢了一些脚步。
“父皇,分明是那江家女自己跳下去的,与江姑娘没有关系。”
是三皇子的声音。在场的江姑娘除了她,就只有江亦瑶了,三皇子这是在给江亦瑶辩护。只是她落水和江亦瑶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但落水之后,江二姑娘一直都在组织侍女去喊人就江姑娘。”
这声音在替陆幼檀说话,却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候在门口的李申朝着二人行了礼,上前去将半掩的门打开来。太子妃微微颔首,加快了脚步,带着陆幼檀进了殿。
裙边卷着阳光进入殿中。方才还在争吵的几人止住了声音,朝着门外看去。
太子妃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笑着行礼。吸引住众人目光的,还是换了一身衣裳的陆幼檀。
陆幼檀平日里穿着打扮都非常的素净保守,这突然间换上一身鲜艳的红裙,惹得众人都有些愣神。
层叠的裙摆飘逸又轻灵,将原本就身形纤细的陆幼檀拥簇其间。低领的短儒更是陆幼檀从未尝试过的款式,适当裸露的肌肤为这套本有些宽松飘逸的衣裳,增添了几分的灵气。她眼尾一抹淡淡的红与裙色照应,微微上挑,配合她圆圆的杏目,显得媚而不俗。
她的五官本就精致漂亮,一番打扮之后,从原本不起眼色素净,直接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样明艳的红色,穿在陆幼檀身上,反而有一种反差感。她的拘谨和这张扬的颜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陆幼檀行完了了礼后,简单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在场的除去三皇子和五公主,江淮远江亦瑶兄妹也在,还有包括给陆幼檀送手帕的那位姑娘在内的其他几个在场的年轻人。许惊鸿和太子一起,站在一旁。他换了一身绯袍,一如既往的挺拔俊朗。
“好了,江淮远。”
晋帝点了江淮远的名字。“是否有手足相残的嫌疑,是你们江家的家事,朕就不插手了,你自己处理好。”
“是。”
江淮远连声应下。
三皇子有些不服气,却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身边的五公主可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她在看见陆幼檀重新梳理的发髻中还是佩戴了那一支海棠簪子的时候,脸色一变,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但是她咬着牙,没有对这一支簪子说什么。显然是刚刚就已经在殿中吃过瘪了。
“父皇!她还把惊鸿哥哥拉下水了!”
这倒是陆幼檀从未设想过的角度。她抬头看向许惊鸿,见他面色平常,甚至朝着她微微一笑,并没有任何责怪和在意的情绪。
这让陆幼檀多了几分底气。
“连累公子落水,是民女的错。但民女也是被五公主的侍女逼到没有退路才被迫跳下水的,还请皇上恕罪。”
“你!”
五公主气急败坏的指着陆幼檀。她素来是走到哪都被捧着的,少有这种被直白的指责的时候。
“惊鸿。”
晋帝倒也没急着归责,他轻飘飘地唤了一声许惊鸿。
“陛下,臣落水实属意外,与江姑娘并无关系。”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就是一个误会。陆幼檀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也没有不依不挠的要求惩治五公主,一副只想平淡揭过的态度。
许惊鸿对自己落水的事情也并没有其他的要求,甚至充分表明了自己是自愿救人的,没有被连累。
除去五公主并没有得到对海棠簪子想要的解释,江亦瑶因为被指控阻止喊人就陆幼檀而脸色苍白。这件事情便并没什么什么争议了。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吧。”
“父皇!可她还配着海棠簪子!”
五公主沉不住气,有几分委屈的指着陆幼檀喊道。
端亲王和太子暗自叹了口气,晋帝的脸色也是明显黑了一截,语调生冷,显然是没什么耐心了。
“那是朕赐的。”
第27章
陆幼檀站在一旁,心惊胆战。她虽然也很想之后为什么晋帝要把这一支海棠簪子给她,但是出于保命的原则,她并不敢问。
“可是江二姑娘分明说了,宫里给国公府的赏赐里,没有这一支簪子。”
陆幼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五公主真的是虎,这分明就是在雷区蹦迪了,一点都不怕死。
这事和陆幼檀关系不大,她只是尽量的降低存在感,然后做一个吃瓜群众。但是被五公主点了名的江亦瑶直接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脸色更是白的不像话。
面圣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坐轮椅的,江亦瑶虽能站立,却不能久站,此时心理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在场的人不是傻子,五公主的这句话,直接就指向了江亦瑶,是江亦瑶在背后怂恿五公主对陆幼檀动手。
晋帝的目光阴沉不定,在瑟瑟发抖的江亦瑶和依旧倔着的五公主之间短暂停留,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易的开口,生怕就触了龙须。但是总是有人不怵的。
许惊鸿抬起头,朝着五公主微微一笑,沉声道:
“殿下,陛下想要赏赐江姑娘,根本无需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他的声音清冷低磁,却又有着不可质疑的威信,在这大殿之中微微回荡。
江亦瑶的重心一晃,扑通一声跪下了。气氛一时间生硬到了一种极点。
江淮远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江亦瑶,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却毫不犹豫的跟着跪下了。
“请陛下恕罪。”
三皇子则是扯了扯五公主的衣摆,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制止住她要继续开口说话。
这是陆幼檀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来自帝王的威压,命运和生死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偏偏所有的一切都是阴晴不定,揣测不清的。就像在头顶上悬着一把铡刀,闪着寒光,是不是吹来森冷的风,但是谁也不知道铡刀究竟会不会落下。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有一瞬间,陆幼檀很庆幸,这样的威压不是冲着她来的。
好在晋帝并没有要追究到底的意思。他只是沉声道了一句:“下不为例,都退下吧。”
这四个字让精神紧绷的江亦瑶整个人一软,连跪都跪不住了,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其他的一些被叫来作证的世家子弟忙行礼告退。
陆幼檀原本也是想着迅速离开这个充满威压的大殿的,只是在她抬头的一瞬,恰好撞上了许惊鸿的目光。
她的脚步被那视线绊住了。
“陛下。”
许惊鸿朝着晋帝一拱手,“江姑娘体弱,臣能否替她向陛下求个恩典,让江姑娘先行回府休息。”
陆幼檀一怔,此时回府,岂不是就不用参加晚上的中秋宴了?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损失,但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太好不过的消息了。
许惊鸿这个恩典是真的求到她心坎上了。
陆幼檀并不知道晋帝对她的身体基本情况也是有着基本了解的,在见到晋帝点头后。她有些抑制不住喜悦,忙着行礼道谢。
顺带满怀感感激朝着许惊鸿笑了笑。
“臣送家妹回府。”
有些出乎陆幼檀的意料,一旁扶着江亦瑶的江淮远居然主动的提出要送她回府。
毕竟他们兄妹二人在着殿中完全没有交流,连视线都不曾交汇,就好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看一眼陆幼檀。
陆幼檀倒是没有在意,她笑着和太子、太子妃微微拱手道谢,也没想知道要等江淮远,极为潇洒的转头离开了。
室外的阳光明媚,天空清朗,空气清新。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一下子翻涌了上来,要不是周围还有来往的宦官侍女,陆幼檀恨不得原地就舒舒服服的伸一个懒腰。
只是,陆幼檀的脚步突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刚刚那些被叫来作人证的姑娘走的太快。她还想和那个借她手帕的姑娘道个谢,只是一下子找不到人了。
“怎么了?”
端亲王摇着扇子和许惊鸿并肩从殿中走了出来,见陆幼檀站在原地有些苦恼的样子,笑着问道。
“啊……王爷,公子。这是刚刚那个姑娘给我的帕子,我想还给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
陆幼檀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块绣着两丛兰花的素白帕子。
“哦,那个姑娘啊。”
因为当时陆幼檀被端亲王扶着,因此端亲王对那个送手帕的姑娘也有着印象。
“那是平川侯家的姑娘,把帕子给我吧,我一会给她。”
陆幼檀犹豫了一下,将未婚姑娘的帕子交给一个男人,这合适吗?
她的目光飘了飘,自己还是拿不定注意,于是试探地看向了许惊鸿。在看见他微微点头之后,才放心的将帕子交到端亲王手里。
“多谢王爷。”
“你啊,看人倒是准,偏偏就信她一个。”
端亲王将陆幼檀的犹豫尽数收入眼底,他也不恼,自顾自的收好帕子,轻笑了一声。
见陆幼檀不自然地别过目光,耳尖泛起微红。
端亲王笑得更畅快了。
“本王才不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情呢,走了走了!”
说罢就真的把许惊鸿留在原地,带着跟上来的小厮侍女,笑着大摇大摆的走了。
可能是室外的阳光有些灼热,陆幼檀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不自然地拿冰凉的手背贴上发烫的脸颊,掩饰自己的异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听见了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
轻轻地,转瞬之间便消融在阳光之下。却在陆幼檀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拂了一下。
她刚想抬头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却听见大殿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
这出来的四个人,脸色可都不怎么样。
江亦瑶面色苍白,软滩在了轮椅上,像个失了魂的洋娃娃。江淮远铁青着一张脸,将轮椅推下台阶。
三皇子在帮着搭把手,一旁的五公主满脸的委屈和不满,变扭的撇着嘴。
陆幼檀心中有些奇怪,怎么被晋帝吓了一下,江亦瑶就怕成这样了。按照她的记忆,当年能一己之力陷害原主的江亦瑶,显然不止有这么点胆魄。
只是,没来得及等她多想。面色沉沉的江淮远已经朝着她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不闹点事出来不舒服啊,这不是嘱咐过你要低调吗?一来就闹到圣上面前?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吗?”
这沉着声音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惹得陆幼檀有些莫名其妙,她的情绪已经压抑的太久了,此时被至亲之人不由分说的质问,陆幼檀直接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兄长,分明是五公主带着人来为难我。我只是在湖边喂鱼,没有主动去招惹他们。而被逼下水的是我,我才是受害者啊。”
三皇子在和江亦瑶说话,五公主刚被骂了一通,此时更是不愿意看见陆幼檀发间的海棠簪子,躲得远远的。他们离得远,陆幼檀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并没有让他们听见。
她的情绪并不激动,甚至算得上冷静。只可惜她这样的态度,只会进一步激怒江淮远。
“你若没有问题,五公主为何来找你麻烦?”
陆幼檀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气血一瞬间的翻涌,让她根本说不出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呵。”
这不就是典型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理论吗?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这就好像是施加给弱势群体的枷锁,将一切的过错都推给了被欺凌的一方。连解释的机会都彻底的抹杀了。
明明这些话,这样的态度,曾经的陆幼檀面对过很多次了。照理说应该习惯了,应该能够坦然的去无视,然后任凭时间冲走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