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安慰地拍了拍马驹,朝着宴池走来。
“吓到了吗?”他忽然一笑,精彩绚烂,柔声安慰女孩,“我没事。”
宴池摇头,“我没有想到你马术这么好。”
“…生疏了。”程斯年似乎不愿意说这个,忽然问道:“你,要不要试一下?”
宴池一愣,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摇头吹气的红枣烈马,呃…傻了吧唧的,可她对刚才它狂躁的样子心有戚戚焉。
“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去景区骑。”
“不,就在这里骑。”见识过了俯瞰草原的雄鹰,就再也看不上小家雀,宴池对景区圈禁起来的跑马场丝毫没有兴趣。
兴冲冲地上前,看着程斯年衣襟上已经变淡了的汗血,再看夕阳下流光溢彩的汗血马,展颜一笑,明媚灿烂。
程斯年纵身上马,宴池再次走神,神情恍惚中伸手,被他一臂拉上马。
宴池在程斯年宽阔的怀里,随着他呼呵声,汗血马在草原上奔跑。
耳边喷洒着灼热湿濡的气息,随着律动时不时噌着耳廓。
燥热,虚浮,以及炫目的夕阳。
宴池双臂展开,笑骂程斯年快飞起来了,置身天地间的自由感让她一扫胸中阴霾,程斯年操纵着汗血马,爽朗大笑。
两人自从一前一后出现在厂子里,不是在各说各话,就是在打眉眼官司,无缘无故的闹别扭,又莫名其妙的和好。
夜色湛青,草原气温骤降。
程斯年将黑色风衣脱下,裹在宴池身上,二人相携往回走。
汗血马还是匹不到两岁的小马驹,野性难驯,跟在程斯年身后,一会踢蹬嘶鸣,一会又跑没影。
程斯年不管它,等牧民开车来接他们的时候,小马驹像是出门溜达的小兽听到父母召唤的声音,立刻从一处繁茂的草坑里蹦Q而来。
宴池盯着小马驹,牧民说小马驹还小,等到再长一两年,性格稳定了才能看出好赖,程斯年直接买下,养在马场。
“下次来的时候,它应该就长大了,”程斯年侧身挡着呼啸而过的汽车溅起的水渍,让宴池先上车,他跟着上去,“今天太晚了,下次我们再挑一匹马。”
宴池笑而不语。
谁能想到这两人去时正闹别扭,在草原上摔了几跤,弄了一身泥回来倒浓情蜜意。
还是那位出租车司机大叔,他大概是专线跑景区的吧。看到两人像是在泥坑里干了一架,除了泥点之外,竟然还有血污,难道是小情侣跑去深山里杀人去的?
程斯年倏而抬眸,盯着后视镜慢慢将脑袋埋进宴池颈窝,宴池抱着他,小手上还有汗血印渍,她也不在意,五指分开,顺着他的发丝,“我看到你被小野马拖在地上,有没有受伤?”
“你都检查过了,”程斯年惬意地哼笑,“回去你可以再检查检查。”
出租车司机大叔:果然是武斗。
宴池脸红,放开他,往后搡了搡,“不跟你说了。”
程斯年乖乖坐起,目光略过后视镜里司机大叔了然的眼神,伸手将宴池的小手抓在手心“你要喜欢,我们多玩两天。”
玩的时候没察觉,这会两腿酸疼,坐垫也被颠簸的刺痛刺痛的,膝盖大概也磕到铜扣上了……
总之,温室里长大的乖宝宝第一次玩嗨,是要付出代价的。
宴池摇头,“工作忙,还是早点回去吧。”中午吃饭时玩手机,才看到《秦俑》制片人马方明联系她,说是将她的另外一首歌推荐给圈内知名影视公司。
她当时就回了消息,约定好时间谈合作。
看来当时选择见“秦剑”‘贱卖’给马方明也不算太亏,她在网上上传了几首原创歌曲。
点击最高的自然就是引得程蔚出高价,引来马方明这个伯乐的“秦剑”,但是良性效应,她的其他歌也受到关注。
苏熙还打趣她,让她干脆专职做直播,别去那个封烟音乐上班了。
宴池一笑而过。
网上被发掘的歌曲全靠运气,现如今大多数影视公司还是会找成名的音乐人,或者音乐公司承接项目。
“秦剑”未必会成为《秦俑》的主题曲或者片头片尾曲,但封烟音乐却与《秦俑》剧组有合约。
飞机是明天一早。
中午在市区吃过饭之后,陆宁章就回了城郊厂子。
她内心一直对为女儿选的婚姻很矛盾,一方面不想女儿受苦,另一方面又觉得让女儿与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一样委屈女儿。
可当看到程斯年匆匆赶来解围,看他们的说话神色,宴池来这里根本没告诉程斯年。
陆宁章到了此刻,才觉得自己的安排没有错。
所以她与宴池一句贴心的话都没顾上说就走了。
宴池不放心陆宁章,她本意想让程斯年回酒店休息,她自己再回郊区厂子一趟,可出租车到了酒店门口,程斯年却不下车。
所以此刻司机大叔内心戏已经转移到:夜半三更到郊区没人的地方再干一票。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出了市区,道路有点颠簸,夜路难行,宴池被颠醒,下意识想挠挠,却发现小手被大手攥着,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从昨夜联系不到陆宁章,当着苏熙的面,她虽然担心收拾东西,但是心内惶惑无助,虽然强迫自己睡觉,可其实闭着眼睛强行挨到三点多,就出门打车去机场了。
在飞机上脑子异常清醒。
之后一路辗转换车,刚到厂子里,就赶上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罢工讨债”,应付完刘总一行人,宴池哄着程斯年去玩,又是摔跤,又是骑马,折腾到月华初上。
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均匀的颠簸中慢慢放松,身边人让她异常安心,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宴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程斯年,转头对司机说道:“师傅,你能等我们十分钟吗?”
“可以。”西北的汉子爽利的答应,甚至目光有些殷勤。
宴池眨眼,西北人真热情,她摸黑往里走,脚下突然一亮,程斯年拿着手机照着并不平整的水泥路。
陆宁章就住在半天她办公的地方,此时灯还亮着。
宴池心下沉沉,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却听到房间里有抽噎声,她心一揪,慢慢挪到窗户前,透过窗帘缝隙看到陆宁章抱着相框在哭泣。
白天宴池将计划书拿出来递上的时候,张总气愤,直接甩手打翻桌上的相框。
陆宁章随手扶起,并不在意。
那是她与宴爹年轻时的合影。
宴池泪眼朦胧,心中酸涩无比,转身捂着口鼻跑开,程斯年走的很快,两人几乎同时出了厂子。
司机大叔站在路边刚点上一支烟,看到这对小情侣羞羞答答牵手离开,这才两分钟吧,就哭哭啼啼跑出来了?
与下午那会的气氛掉了个个。
下午是‘剑拔弩张’地去风景区,‘浑身是血’、‘含羞带怯’地回来,又‘羞羞答答’的到郊外,现在又哭哭啼啼地跑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
司机大叔猛抽几口烟,看着小情侣坐上车,他赶紧将烟头掐灭上车,回头,眼珠子在小年轻脸上来回,“下一站去哪?”
宴池别过脸,快速擦干眼泪。
“七月酒店。”
司机大叔应了一声,还是刚才的酒店啊,年轻人就是能折腾,不过跑一趟郊外是另外的价钱,于是他心满意足地将二人送到酒店,完了还笑眯眯地嘱咐他们‘有啥事睡一觉都能解决’,这话刚好让酒店门童听到。
宴池大濉
不过被大叔一打岔,心里丝丝悲伤散去,倒轻松不少,与其调皮地冲程斯年道了声“晚安”,然后眼神拉丝回了自己房间。
这下轮到程斯年失眠了。
第19章 Chapter 19
晨曦初露时分,宴池再也坚持不住,主动给程斯年打了电话。
之后她艰难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坐在床边等他。
她是半夜发烧,全身疼痛给疼醒的,刚开始还以为是骑马后拉伤了肌肉,随后浑身发颤,又冷又热,头疼鼻塞,一摸额头,竟然烫手。
于是捂着被子希望发汗,整个人却犹如置身虚浮无根的冰凌花上。
到最后咽喉肿痛,全身疲惫虚弱,像是支撑太长时间的气球终于撑破,颓然倒下。
她不知道程斯年听清楚了没有,因为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像是从针孔里奋力泄出的声音,细弱无力,连沙哑声都没有。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敲门声响起。
宴池起身,却感觉被一双大手拽着双腿,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扑跪在地,然后侧倒下。
幸亏酒店房间的地毯铺的够厚,膝盖撑了一下,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就是脑袋上绑了个秤砣,娇弱纤细的脖颈实在难以撑起脑袋的重量,宴池只能伸手去摸手机,可手机在枕头边。
敲门声停了。
宴池重重吸了口气,憋气直起上半身,扯着床单不让自己倒下,心中却是大惊,一个感冒怎么可能这么严重,难道她得了了不得的大病?
他怎么不敲门了,难道是回去了?
宴池绝望,拽着床单终于摸到手机,后背湿冷一片,脑袋灌铅,两腿无骨,怎么也用不上里。
最后她索性放任自己重新倒在地毯上,肺部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也咽不下口水。
天旋地转,睡意昏沉。
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光线昏暗,朦胧中看到吊瓶,以及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身处医院便放心了。
“你终于醒了?”程斯年眼下青了一圈,头发乱蓬蓬的,还有一圈新长出来的胡茬,儒雅内敛的教授身上竟多了几分野性。
他忙将手里的纸杯放下,坐在床边盯着她,正要按床铃,被宴池拦住,“水。”
程斯年大手托着她的脑袋,将纸杯放在她嘴唇边,看着她喝了几口,才说道:“你睡了两天了。”
“什么?”嗓子还有点沙哑,不过好歹能说话了,宴池清了清嗓子,慢慢坐起,程斯年立刻垫了个枕头给她靠。
宴池结果纸杯,“我睡了两天,那我妈,”
“不知道。”程斯年半握拳轻咳一声,看着女孩瓷白的小脸,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告诉。”
“那就好,”宴池放下心,这才看着眼前有些疲惫的人男人,“这两天是你在照顾我?”
程斯年满心愧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宴池将水喝完,“我也没想到一个感冒居然会这么严重,以前我都不用吃药的。”
“你是高原反应,又吹了风。”
程斯年心有余悸,当时在外面敲门没人应,他就感觉很不好,等到酒店工作人员把门打开,看到宴池躺在地毯上,他整个人慌乱无措,好像,
好像再次失去……
宴池前一天晚上基本没睡,第二天赶到西北,又是转车又是与人吵架,整个人神经紧绷,下午又与程斯年去骑马,还不是景区转圈骑,偏偏骑着野马在草原上跑。
草原上的风可与江南水乡女子手拂面般的风不同。
兼之他们骑在马背上,风力更大,又在嬉笑打闹时吞了很多风,又因陆宁章而伤心,内外交加,晚上竟一起发作,然后就病倒了。
宴池听到程斯年转述医生的话时,还挺不好意思的。
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娇贵,吹点风,伤心一场就病成这个样子。
可程斯年却说高原反应千万不敢大意。
宴池看着他有些急了的样子暗暗窃喜,故意问道:“那你怎么没有高原反应,你可是降服了一匹烈马的人。”
“那只是一匹小马驹,收拾它跟收拾个小孩没区别,”程斯年轻描淡写,“我以前在西北待过。”
宴池轻轻啊了一声,程斯年解释,他为了研究先秦文化,好几年都泡在西北一带的博物馆里,马术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当地人学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程斯年站起来看了看挂在吊瓶旁边的药单,“这是最后一瓶了。”
宴池昏迷了两天,睡的饱饱的,所以这会精神头很好,而且灵感大发。
她从包里拿出平板,边写边凝眉思考――
草原的空旷与自由、汗血马的难驯与顽皮、风驰电掣的速度、灌入耳中的劲风,以及风声中的嬉笑……
她将这一切都谱进曲里。
一气呵成。
就是词……宴池写了好几个版本都不太满意,后悔没在大学时选修文科,不然也不用在与马方明‘谈判’时,被人家一句‘作曲水平尚可,词嘛……呵呵’击溃防线,最后一败涂地。
她看着曲发愣。
程斯年提着外卖走进来,晏池才将平板放下,程斯年一边帮她打开外卖盒子,一边看了几眼曲谱,“是工作要用的吗?”
“有感而发,还没有想好词,”晏池拿起汤勺喝了口馄饨清汤,“什么时候出院?”
“本来应该多住几天,但是春季这里多风沙,所以我替你办了出院,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
程斯年已经动手替她收拾东西。
晏池似乎心安理得。
两人在西北三四天,关系一下子近了不少,隔壁床位上的病人一直当他们是夫妻,晏池有心辩驳,可又觉得他们的确是领了证的夫妻关系,再辩驳,反而矫情,所以便默认。
程斯年浑然不觉,人家给一个苹果,让她削了给妻子吃,他就道谢,然后乖乖拿水果刀削好给晏池。
晏池既羞涩又欢喜。
看着他佝着高大的身影收拾桌柜上的东西,然后全部打包到她的包里,并将她吃过的餐盒收拾好,拿去扔到垃圾箱里。
晏池忽然心想,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直接跳过了认识互有好感暧昧表白确定关系热恋见家长定亲拍婚纱照摆酒席结婚……这一系列繁琐的过程,一见面,就是夫妻,然后按部就班。